第十六章 普氏野马,和一位年轻女记者的至深情缘 (下)
再赴卡拉麦里,以慰“相思”之苦
普氏野马放野不但是中国四大野生动物保护工程之一,也是世界野生动物保护的一件大事(在此之前,国外曾经做过一次野放试验,结果失败了),自然引起了全球环保人士的聚焦。因此,对中国新疆普氏野马的放养试验,国内各大媒体及海外媒体都做了令人瞩目的报道。然而,野马放养的热潮过后,几乎所有媒体的记者又都忙于追逐新的热点新闻去了,惟有一位年轻且不太出名的女记者,却比过去更热心更执着更痴迷于普氏野马的追踪报道,她就是戴江南。
2001年11月27日,遥远的阿尔勒山地刚下过入冬以来的头一场大雪。无边的卡拉麦里荒原,一片银装素裹,肃穆苍凉。恶劣的气候,贫瘠的戈壁,枯黄的衰草却始终不断浮现在戴江南的脑海,揪着她那颗善良柔弱的女性之心。戴江南一直牵挂的是那27匹被放生的蒙古野马啊!快4个月了,它们在野外生活可好?冰天雪地的,它们去哪儿觅水?去哪儿找草?寒流袭来怎么躲?遭遇狼群怎么办……戴江南越想越心急如焚,她干脆向报社打了声招呼,一袭行囊就挤上长途夜班车,赶往卡拉麦里。
戴江南毕竟是一个年轻女子,工作起来很胆大,什么苦都能吃,天不怕地不怕,但在现实生活中又很胆小、怕黑、怕鬼、更怕狼。因此,临出发前她给卡拉麦里自然保护区管理站打了个电话,特意叮嘱“管理站晚上别锁大门,大门上的灯要亮着,能照到夜班车停靠的地方……”
卡拉麦里自然保护区管理站设在富蕴县一个名叫“恰库图”的小镇上。子夜时分,夜班车正好经过恰库图镇,此时外面风雪交加,鬼哭狼嚎,戴江南请求司机特意停靠在管理站大门口。她刚下车一脚踏着雪地,就被呼啸而过的狂风打了个趔趄。借着车灯和路灯,戴江南一把推开特意为她留着的大铁门,小跑着奔进管理站熟悉的宿舍区,敲开工作人员小梁的房门,一头扎进去,上牙叩打着下齿,哆哆嗦嗦不及说完一句寒喧的话,就扔下背包,连人带衣囫囵着先钻进被窝,暖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缓过劲儿来。
第二天一大早,戴江南就提出要去野放点看野马,管理站的同志为难地说:“野放点距这儿40多公里呢!现在,又刮风又下雪,路更不好走,等天晴了去也行嘛!”戴江南是个急性子,哪能等?非要马上就走,早点看到她日夜牵挂的野马。见戴江南决心这么大,管理站就热情地联系包车。大冬天的很少有人愿意冒险去那样随时都可能丧命的地方。好不容易联系到一辆213越野吉普车,车主开口就要1000元。费了不少口舌,最后才以800元敲定包车。戴江南知道管理站经费紧张,不忍心让人家为花这笔钱包车,就爽快地掏了500元车费。
戴江南在管理站的一名同志陪同下,顶风冒雪驱车赶往遥远的野放点。一路上,只见白茫茫一望无际的大戈壁上,积雪没膝,连越野吉普都哼唧着屡闹“罢工”。快到放养点时,他们只好弃车步行,一边往前走,一边举着望远镜四处眺望、搜索。大约步行了三、四公里,戴江南从望远镜中突然发现,白茫茫的原野上有一群黑点在游移,她惊叫一声:“野马!我看见野马了!”陪同她的同志也大喜过望,抢过望远镜一看,兴奋地喊道:是野马!是我们的野马!
确实是野马!是他们要找的野马!是戴江南心中的牵挂!抑制着内心的激动,戴江南一边悄悄往前走,一边认真地数着,看究竟有多少匹!随着距离的拉近,戴江南清楚地看到,野马们有的正在觅食,有的正卧在雪地上休息,还有的正在嬉戏、耍闹……在这凄清如许的初冬的旷野上,它们并不惊恐,也不畏怯,而是那么安宁、祥和、快乐。
“不多不少,刚好27匹!”戴江南终于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这次千里踏雪探野马,使戴江南对这种毛色棕褐、性格温顺富有灵性且又极喜欢与人亲近的濒于绝种的动物,产生了深深的依恋与关爱。她至今仍铭记着这27匹野马的家族“首领”——公马“浩空”(戴江南为它起的名字),那双清秀明澈、漆黑如墨的大眼睛。在与“浩空”长久的对视中,戴江南似乎读懂了它沉默的心灵话语,感受到了它对人类的某种留恋、理解和宽容。而最让戴江南心灵震憾的是,浩空的眼睛所透射出的生命灵光,多像一位智者啊!
戴江南第一次发现了野马的智慧和独特的求生本领。冬天的旷野上,水源都被冰雪封冻,只见公马带着母马,先用鼻子呵出的热气将冰上的浮雪吹去,然后再用前蹄将坚冰敲开,就可以饮用冰下清洁的水了。母马又如法炮制,将这项本领传授给自己的儿女……难怪,普氏野马能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中生存!戴江南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禁不住心生敬慕,感慨万端。
从卡拉麦里归来,戴江南发表了她关于普氏野马系列追踪报道的第二篇《野马驰骋在寒冬》,向所有关注普氏野马命运的读者送上了一份情真意切的慰籍。
野马失踪了!她心急如焚,请缨寻找
2001年12月1日,戴江南正在报社写稿。“嘀嘀……”,传呼机突然响了。一看留言:
有急事,请速回电话。曹杰
戴江南心里“咯噔”一下:曹杰有急事?曹杰是新疆野马繁育中心主任,他有急事肯定和野马有关!一拨通电话,曹杰主任果然语气焦虑地对她说:“江南,你赶紧打的来屯河大酒店,我们等你!”
一到屯河大酒店,戴江南就发现一向乐观豪爽的曹杰主任,此时却神情忧郁,一脸疲惫,旁边还有《南方周末》的一位知名女记者,她手里正拿着刊登有戴江南《野马驰骋在寒冬》的晨报。没等戴江南开口问什么事,曹杰主任就语气沉重地告诉她说:“小戴,死了一匹马,一匹小马驹。”
曹杰主任介绍说,你走后没几天,我们又去看马,还专门拉了一大车苜蓿。到野放点找到马群时,其它的马就像饥饿的孩子见到了面包,争先恐后地扑上去抢草,只有一匹“亚成体”(尚未成熟)的母马,呆在一旁直直地望着我们,一口草都不吃。我们感觉奇怪,以为它病了,或者不饿?谁知,当我走过想抚摸它时,它却掉过身子慢步向前跑去。跑两步,回头来看我们一眼,见我们跟上了,掉头又朝前跑。前面一定有什么情况!我们的心也都紧张起来,便跟着它走。走了大约有一公里路,才发现雪地上躺着一匹小马驹。那匹母马见我们围上去看躺在地上的小马驹,才像完成了重大使命似的掉头飞奔向草堆。
那匹可怜的小马驹躺在冰凉的雪地上,一任寒冷的西北风小刀一样刮过它娇嫩的肌肤,却无力站起,只用失神而乞怜的大眼睛望着我们,好像在请求我们快救救它,救救它……这匹小马驹被我们拉回管理站,赶紧请兽医为它诊治,打了好几瓶吊针,但还是没救活它……临死时,它的眼睛一直盯着人看,清亮的泪珠就顺着眼角滚过脸颊……真让人难过啊!
曹杰主任不但讲得凄凉哀婉,而且眼里竟也渗出了闪闪泪光,这怎能不令戴江南柔肠寸断!若不是亲眼所见,戴江南绝不会相信这么一位常年奔走在风沙雨雪和烈日肆虐的戈壁荒漠上的铁骨铮铮的汉子,会为一匹野马而伤心、流泪。她一把抓住曹杰主任的手,动情的说:“曹主任,你最近如果去野放点,一定别忘了带上我,我还要去看马。”
当晚,戴江南做了一夜梦,梦里全是野马,野马的欢娱、嬉戏、忧愁、悲伤……。
12月29日,曹杰主任又打电话给戴江南,语气沉重地说:“小戴,马群失踪了!”
报社领导得知情况后,立即派车专程送戴江南和一名摄影记者,赶赴卡拉麦里。当戴江南推开保护区管理站的大门时,才发现阿勒泰地区林业局的领导也来了,因为放生的野马集体失踪,对他们来说是件不得了的大事啊!
当晚,所有即将参加找马的人开完会后,都在紧张地准备行装,大衣、皮靴、皮帽、煤油炉、方便面……正当戴江南和大家一样准备武装自己时,曹杰主任走过来,郑重地说:“你明天不要去了!” “为哈?”戴江南发现他并不像开玩笑,急忙连声问:“我为啥不去?为啥不让我去?”曹杰主任耐心地劝慰道:“江南,这次找马恐怕不是一两天、两三天就能回来的。野外条件艰苦不说,还有危险,有狼。再说就你一个女同志,出去确实不方便,我们也没法照顾你呀!”
“我需要你们照顾吗?”戴江南据理力争,争得心情本来就烦乱的曹杰主任火了,大声吼道:“不准去就是不准去,吵什么!你给我在站上好好呆着!”说完摔门而去。戴江南委屈地哭了。
哭归哭,戴江南随队出征的决心已定,自信谁也拦不住她。第二天凌晨7点,她提前一个小时悄悄起床,洗梳完毕,整理好行装,便坐在餐厅里的长木凳上等待大家。等了足足一个多小时,大伙儿才陆续走向餐厅,只听曹杰主任在餐厅外叮嘱道:“江南呢?让她好好休息,不准她乱跑啊!”
“人家一小时前就起床了,正在等你们呢!”有人笑着回答。
进了餐厅,见戴江南果然撅着个小嘴坐在长木凳上,曹杰主任无奈笑道:“你呀,真没办法。”
这次寻找失踪野马的队伍,动用了3辆越野车,共15人。正值寒冬腊月,卡拉麦里荒原上风更冷,雪草厚,路更难走。即使是越野车也走一会儿,喘一会儿,实在走不动了,人只好下来推着车走。实在不行了,就弃车步行。就这样走走停停,寻寻觅觅,赶了大约70多公里,才在一个高坡上,远远地发现了失踪的野马群。
终于找到马群了!
然而,大家都抑制着内心的激动,不敢放声欢呼,怕惊吓了马群。大家都在认真地数数,看马匹是不是少了?数来数去,还是发现少了两匹,所有的人心里都像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长年就生活在野放点的王振彪,用望远镜仔细地搜索着,搜索着……他发现不远处的一道沟壑里,有一片枯黄的芨芨草,草丛里面好像有东西。他小跑着赶过去一看,果然发现有一匹一岁多的小马驹躺在草从中,身体早已冻僵了。小马死了,但两只眼睛还大大地睁着,眼角上结满了眼屎。王振彪难过地蹲下身子,用手将小马眼角的眼屎擦干净,那神情和动作真像对待自己的亲人,这让戴江南的心灵又一次受到了强烈震撼!
那天下午,终于把马群拢到一处,然后赶回野放点。就在寒冷至极的戈壁滩上,曹杰主任指挥用3辆车围在最外面挡风,然后让马群围成一圈,大伙儿围坐在一起用煤油炉化雪水,煮方便面。炉子小,锅也小,每次都只能煮两包,十几个人一人一碗,轮流着吃,个个吃得津津有味,有人还苦中作乐,开玩笑说:“真香啊!这才是世上最美味的野餐呢!”
当晚,戴江南睡在发动一阵再熄一阵火的汽车里。半夜时分,她突然被一声声凄厉的狼嚎声惊醒。猛坐起,脑袋却动不了,她吓了一跳:怎么啦?这头……下意识地一摸,才发现原来是帽子被封冻在车窗玻璃上,“好在不是头发和脸皮!”她不禁暗自庆幸。
戴江南向车窗外望去,但见深蓝色的夜空,一轮明月银光四射,照亮了死一般沉寂的万古荒原。她突然发现,清凉如水的月光下,白雪皑皑的旷野上,那被找回来的24匹野马战士一样排成纵队,头马在前,母后在后,齐刷刷静悄悄地向一个人行注目礼。那个人正背着双手,悄无声息地站在马队前,像个神秘的幽灵。戴江南定睛细看,才认出了原来是曹杰主任。曹杰主任深更半夜地不睡觉,却站在寒冷刺骨的夜色中检阅他心爱的马队,这难道仅仅是职业习惯吗?不!是责任。是爱心。是对野马慈父般深沉的亲情。
戴江南的双眼不由濡湿了……
第二天,逐个儿经过认真体检,发现马群普遍膘情不好,体质差,瘦弱,如果继续留在野外,存活下去的机率恐怕很小。大家经过商讨,决定将马群先赶回野放点,休养生息一段时间,起码得熬过这个严酷无情的冬天啊!
在野外连续奔波了4天4夜,完成使命一回到管理站,几乎所有的人都不顾疲惫和饥饿,争先恐后地扑倒在柔软洁白的雪地上,狠狠地打了几个滚,兴奋地像浪迹天涯回归家园的孩子。
然而,王振彪说什么也高兴不起来,他对戴江南说:“我16岁开始养马,马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天天都要看一看它们,数一数它们。可惜,唉!又少了两匹……”
他边说,边转过身去偷偷地抹眼泪。
守望野马家园,在遥远的“白房子”
寻找失踪的野马归来,戴江南一口气发表了《野马,冬季里的惦念》、《千里荒原寻野马》、《带野马回家》和《回家的路有多远?》4个长篇系列报道。戴江南关于野马的系列报道,先后荣获“中国新闻奖”(二等奖)、“新疆新闻奖”(一等奖)、“新疆环境好新闻奖”(一等奖)、“中国关注森林奖”(一等奖)、“杜邦杯”环境好新闻奖等,并于2003年11月荣膺中国“地球奖”,这是目前我国环境保护事业的最高奖。
荣誉,是对一个人辛勤努力的奖赏,也是对一个人事业成功的肯定,但勤勉聪明的人绝不会躺在荣誉的红地毯上酣然入睡,更不可能在荣誉的光环中迷失自己。无论获取了多少奖项,受到了怎样的表彰,戴江南仍一袭行囊,悄悄告别喧嚣的都市,赶赴她心中的伊甸园——卡拉麦里,去寻找她的“梦中情人”——野马,去慰籍她的心灵,去写她的那本人生的大书。
2003年7月,戴江南顶着西部暴烈的太阳,在滚滚热浪的奔袭中专程来到卡拉麦里,来到戈壁荒原的深处,在野马野放点的那栋“白房子”里安营扎寨。
别以为这儿所说的“白房子”,跟作家高建群笔下的那栋“遥远的白房子”一样奇异浪漫,充满**,其实只是一栋简陋的土坯房,里面分一大间,一小间,大间住人,小间做厨。“白房子”长年累月只住着卡拉麦里自然保护区管理站的4个人,俩人一组每月轮换一次。戴江南来时,“白房子”正住着王振彪和李雪峰。他们的名字并不为外人所知,但他们才是真正的普氏野马的“守护神”。戴江南就是要来体验生活,体验野马的生活,体验野马“守护神”的生活,然后把他们都写进自己“蓄谋已久”的那本书里。
本来,谁不想与一位大城市来的年轻且有名的女记者近距离接触呢?然而,戴江南的到来却令这两条大汉诚惶诚恐,实在不愿意接纳。因为这儿毕竟只有一间屋,俩男一女,3个人咋住呢?戴江南莞尔一笑,落落大方地说:“我又不是狼,你们也不会是狼,怕啥?我当你们是老大哥,你们当我是亲妹子,咱们会相处好的。再说,我也不会给你们添什么麻烦的,我还会做饭,洗衣呢!”
戴江南就这样入住“白房子”,开始了长达两个半月的野外生活。在这栋遥远的“白房子”,既没有电,没有电灯、电视,原有的一台收音机也坏了,手机更是没了讯号,住在这儿真正像是回到了洪荒年代。白天,戴江南除了在两位老大哥的轮流陪同下,驱车或步行数十公里去观察野马,就是回来写作、读书。夜晚,3个人均合衣而卧,倾听大自然的天簌之声和野狼的嚎叫……每个礼拜,戴江南可以跟车回恰库图镇拉一次水和蔬菜。其实,她主要是想到镇上打打牙祭、解解馋,在路边那个小餐馆,戴江南会狼吞虎咽的吃完一大碗红烧肉,令人瞠目咋舌!因为“白房子”太热,上午带去的肉,来不及等到下午就臭了,他们每天三人只好吃土豆,吃得使她一想起土豆就胃疼。每次拉来的一大桶水,三个人得用上一周,因此他们尽量不去洗脸。哪个女人不爱美?但在戈壁深处,这些对年轻的戴江南都不重要了。她原来嫩白的面庞被烈日晒出了一层紫斑,什么美容呀、化妆呀、皮肤护理呀全免了。最难忍耐的还不是吃不好、喝不好、美不了,也不只是烈日、风沙和狼,而是寂寞。沉寂的大戈壁,万簌俱寂,只有亮光光的烈日四射,死寂得令人窒息。有天下午,戴江南实在熬不住寂寞了,便撺弄王振彪带她去爬山,实际上她是想借爬山站到高处,用手机给同事或朋友打个电话,哪怕就听听他们的声音,也是一种满足和幸福呀!然而,即使爬到最高的山顶上,手机也没有一丁点儿信号戴江南沮丧极了!就在返回途中,他们竟然被6条狼跟踪。要不是王振彪常年在野外与狼周旋的经验和智慧,巧妙地甩掉了狼,那后果真不堪设想!
在戈壁荒漠上,狼恐怕是野马乃至人类最危险的敌人了。它们常常成群结伙,为了捕食裹腹,可以派员死死盯住一个目标不放,伺机做案。“白房子”孤零零矗立在茫茫的戈壁滩上,早为卡拉麦里的狼群所觊觎、窥视,而里面进进出出的3个活生生的人,也早已令他们垂涎三尺了。王振彪和李雪峰也早就料到自己已经为狼们所关注,因此,不得不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处处设防。自从戴江南到来后,这两位老大哥更不得不严加防范,生怕出点意外。哪怕是大白天,他们也将吉普车挡在屋门前,且将车门敞开,正对着屋门。门一开,人可以直接钻上来,免遭善于潜伏的狼群袭击。
有天中午,戴江南和王振彪去观察野马了,只有李雪峰一个人躺在**看书。隐隐约约,他听到门外传来蟋蟋嗦嗦的响声,起初他以为是同伴回来了,就没在意,可是外面响了好一阵,却不见有人开门进来,李雪峰蓦然惊醒过来:是狼!他马上扔下书,蹑手蹑脚地到厨房拎了把锋利的菜刀,走到门边准备好了,才猛地拉开门大喝一声“谁!”这一声断吼,果然惊得正在试图开门的两条狼,掉头落荒而逃!但逃出去不到200米,它们又停下来,挑衅似的站住身,与李雪峰久久对视。李雪峰当然不甘示弱,跳上车开车就追,一直把狼追出好几公里外。
戴江南和王振彪回来后,听得冒出了一身冷汗。尽管在卡拉麦里,人和野马一样都生存在严酷和险象丛生中,但野马带给戴江南的情趣和快乐,却是无穷无尽的。几乎每天,戴江南都要带上望远镜,往返几十公里去观察野马,潜伏在滚烫的沙地上,观看野马家族的鲜为人知的生活细节,有时一爬就是两三个小时。
野马不但有语言、有智慧、有情爱,还有组织原则和思想。那天,戴江南看到两匹小马驹在远处顽皮、打斗,母马便“呃,呃……”地发出一阵阵焦灼的长嘶。两匹小马驹听到母亲的招唤,便停止打闹,一前一头地往回走。见孩子回来了,母马马上发出另一种“欢儿——欢儿——”的叫声,声音充满了喜悦和快乐。
夏日正午的戈壁滩上,地表温度高达40度以上,热得沙土和野草都快要冒烟儿。野马驹生性喜欢晒太阳,但它们毕竟年幼无知,常常不知不觉中被烈日晒晕,乃至晒死。母马最怕这个,因此每当儿女晒太阳时,它们则站在儿女身旁,用高大的身躯挡住直射过来的阳光,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地为孩子遮荫。
野马和许多野生动物一样,实行“一夫多妻制”。被野放的这群野马便是公马“浩空”一家。“浩空”是一匹英俊、强健而且责任心极强的公马。它的“王后”是娇小靓丽的“紫萱”(戴江南起的名字)。其余的除了三妻四妾,便是子女。“浩空”很爱自己成群的妻妾和子女,为它们尽着好丈夫和好父亲的天职。然而,它也很残忍,曾经蓄意杀死了“紫萱”与前任丈夫“11号”所生的子女,“紫萱”为此奋起搏斗过,但最终也没能阻止丈夫凶残的本性驱使。在这一点上,野马与狮子、老虎、豹子和猴子等动物相近,都千方百计要杀死别的雄性动物的子女,以保护种群的血统“纯正”。“浩空”因体能消耗过大,早于2002年3月去世。“紫萱”为此忧伤了好久、好久。接替浩空“王位”的,是一匹年青健硕的公马。新任丈夫初来乍到,“紫萱”正在为前夫守节,任凭新郎如何引诱、挑逗,它都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情,拒其于千里之外。直到某一天,新郎采取野蛮手段与其强行“圆房”后,“紫萱”才一改往日的傲慢和矜持,开始紧随其前后,卿卿我我,形影不离。野马的传奇故事太多了,戴江南都以生动、翔实的笔墨,把它们写进了自己的书里。
2004年4月,戴江南随一批青年志愿者,又一次来到卡拉麦里,为荒原植树,为她心爱的普氏野马的家园种植绿色。她说:“每隔一段时间,我就想去卡拉麦里,去看野马。卡拉麦里好像不仅仅是野马的家园,也成了我的家园,我的心灵之约,我的解不开的情结,我的尹甸园……”也许正因为如此,戴江南才将自己那本即将出版的关于普氏野马的纪实,起名叫《家园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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