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调子应该唱完

一九二七年，鲁迅在香港青年会作了一次演讲，题目是《老调子已经唱完》。他认为“凡老的，旧的，都已经完了！这也应该如此。”特别是中国的旧文化，“调子是最老的，里面的思想是最旧的”，如果一代一代都仍然当作“新鲜货”，这种唱不完的老调是要把国家唱完的。

我不知是否会有人指责鲁迅“偏激”，或者是批评我“曲解”了鲁迅的思想，但我以为，鲁迅提出的这个题目是值得我们好好作些文章的。

中国的旧文化，东西实在是多，据权威统计，现存的古籍就不下十五万种之多，经史子集“四库”之外，还有数不清的禁毁、未收及私人收藏的稿本，山一样地摆在我们面前，足以令我们自豪，也足以令我们自毁。试想，如果我们的人民都钻入这座大山，各自占据一块山地为王，为老调子大唱赞歌，那么，还哪有时间和精力去开拓新事业，唱新时代的新声音？不幸的是，现在钻入传统文化大山大唱老调子的似乎有增多之势。洋洋数千万言的孔子文化大全，原封不动的童蒙读物集锦，佛经、道藏，蔚为大观，拾遗、补缺，唯恐漏网，连历史垃圾堆中的卜卦、算命，阴阳、风水、奇门遁甲之类也被当作宝贝挖掘出来，改头换面加以供奉，如此等等，使人真有“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之叹。

有人说，中国的老调子之所以唱不完，是因中国有一种“特别国情”。对此鲁迅分析有两个方面原因：一是“因为中国人没记性，因为没记性，所以昨天听过的话，今天忘记了，明天再听到，还是觉得很新鲜”。二是“个人的老调子还未唱完”，因为“一般以自己为中心的人们，却决不肯以民众为主体，而专图自己的便利，总是三翻四覆的唱不完”。显然，这种“特别国情”并不是维护老调子的理由。

鲁迅说，“保存旧文化，是要中国人永远做侍奉主子的材料，苦下去，苦下去。”改变的办法，就是先要从旧文化中走出来，看一看身边怎么样，世界怎么样，然后想想，应该怎么做。唱了千百年的老调子应该唱完了！

（1991年10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