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特殊的“言官”

中国的皇帝,向来是专制独裁的。“朕即是法”,“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等等这些话,是从大量血的事实中概括出来的“格言”。翻一翻“二十四史”,简直随处可以找到这样的佐证。

但是,皇帝老儿又是聪明的。他们有时也要装出一点“民主”、“广开言路”的样子,并且在“制度”上有所体现。除了设立“谏官”之外,还养着一批“东方朔滑稽者流”,让他们说说笑话,在轻松愉快之中寄寓一点讽刺,使皇帝在不失面子的情况下受到一点“教育”。当然,是否听进去以及是否因此悔改,那都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言官”们不尽职或不能尽职的时候,“东方朔滑稽者流”有时也能发挥一点作用。他们以自己的机智,常常触景生情,借题发挥,甚至直言强谏,表现了一种大无畏的精神,隋炀帝时的“矮民’王义,是被当作“贡品”献给皇帝消遣的,但他“眉目浓秀,应对甚敏”,因此得到“怜爱”。在隋炀帝被灭亡前,王义上了一篇长篇谏书,对隋炀帝的残暴统治作了痛快的揭露与鞭挞,其中说:“陛下惰性毅然,孰敢上谏]或有鲠言,又令赐死。臣下相顾,钤结自全。龙逢复生,安敢议奏?上位近臣,阿谀顺旨,迎合帝意,造作拒谏,皆出此途,乃逢富贵。陛下过恶,从何得闻?”一席话,何等义正辞严?那些“阿谀顺旨”的“上位近臣”,如果良心未灭,多少也应有一点儿汗颜吧?

当然,这样的直言相谏,触犯“龙颜”,是“罪不容诛”的,王义只好以自杀了结。但是,还有一种“滑稽者流”,却利用他们的“特殊地位”,向皇帝进一些“带刺的玫瑰”,也能起到一点作用。宋徽宗宣和年间,有一个钧天乐部的艺人焦德,“以谐谑被遇,时借以讽谏”,既幽默,又大胆。有一天,他随皇帝去后花园游玩。皇帝指着园中的竹木花草,问叫什么名字。他回答说:“都是芭蕉啊。”皇帝老儿一愣,问是怎么回事。他说:“花园中的花木,都是从四面八方进贡来的,路远迢迢的,‘巴’至上林,就都已‘焦’了呀。”皇帝老儿只好尴尬地笑笑了事。还有一次,奸相蔡京得到皇帝一块赐地,大兴土木,造为西园,为此,拆毁民屋数百间。园成之后,蔡京得意地问焦德:“西园与东园比,景致如何?”焦德答道:“东园嘉木繁阴,望之如云;西园人民起离,泪下如雨。可谓‘东园如云,西园如雨’也。”蔡京竟恼羞成怒,对他进行迫害。

在封建社会里,言论无法自由,言官们有所进谏大都是怀着“天皇圣明兮臣罪当诛”的心理,因此,说起来就不免吞吞吐吐。即使如此,碰到皇帝老儿不高兴的时候,还常常免不了杀头、坐牢,甚至“诛”灭满门。在这种情况下,皇帝身边的被当作玩物的艺人们机智勇敢地进谏,应该说,多少是有点值得称道的。他们可以称之为“特殊的言官”——虽然,他们的命运也很悲惨。

(《中国科技报》1986年12月26日,署名:群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