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 恐
郑曼青作画老对人说:“这一笔是二十年;要懂这句话,那也要十年!”我在半夜里才读到这句话,是在董桥《今朝风日好》的册子里,正好就有两张插页,四张图象,一张明代紫铜罗汉坐像,一张明代铜鎏金释迦像,中间夹着清代黄杨木花鸟笔筒和竹雕填词图笔筒图象,庄严里有些轻松,和我读郑曼青的话感觉仿佛;还有就是觉得他说这话时的神态,一定是自负里有些调皮的。这话其实是家常话,但要慢慢地思索却还是想也想不完。
书中还有两张插页我也喜欢,四张画,丰子恺《今朝风日好》扇面,张大千荷花,台静农墨梅,溥心畬《秋江荷影》,清淡,清和,清恬,清畅,清得沁人心脾,不想有了一丝的邪念,只是想着人世间的种种的好。大抵好画总是以“清”字为最要,除此种种,都是多余。“这一笔是二十年;要懂这句话,那也要十年!”大师不说,话却在画中,不信你慢慢地寻思看。
人说吴鲁芹文章,“芹老大作无非遣兴之作,遣兴之作!”面有不屑,董桥心里说,你也“遣”两下让我长长见识。也许说者不在意,其实私下以为他真是道出了一切艺术的真谛。才之一字,所以粉饰太平,世间的一切繁华皆为虚妄,终极目的不过是想让人家或者自各儿“遣兴”罢了,都是“遣兴之作”,如果艺术果真是相通的,那造原子弹的也应作如是观。
莺飞草长,春风煦煦,懒洋洋地在春阳下翻检着收藏的小品,想起过去的那些人,那些事,心里就有说不出的快意,这时只想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有句子说,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就多了些理解人让人理解的念想,今朝风日好,后边的一句是或恐有人来,要把心里的暗角拿出来在春阳下晒晒,那“或恐”二字就真是风月无限,趣味无限的。
人生真是有太多的“或恐”了,---怕人打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