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禽择木而栖昭公伐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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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的名声已经越来越响了,昨日又来了几个学生。孔子却并不因此有半点高兴,心情还是很郁闷。今日该给学生讲一些为人做事的常识,这本是孔子研究最深,最想讲的。如在往日,他一定会取三比四,洋洋洒洒地展开来讲一个上午。可是今日,因为情绪实在太差,孔子只提了个纲目,说:
“一个人,注重态度的恭敬庄重却不懂礼,就未免劳倦;只知谨慎小心处事,但不知礼,就显得懦弱;只靠勇敢有胆量,却不知礼,就容易闯祸;心直口快却不懂礼教,就尖酸刻薄。在上位的人对待亲族宽厚仁慈,老百姓就会走向仁德;在上位的人不遗弃他的老同事、老朋友,老百姓就不会对人冷漠无情。”
孔子一口气说完这些,望着颜路说:“路,你就带着大家讨论讨论,然后归纳好,到时我再来评说。”孔子说完,缓缓地走出讲堂,来到后院的绿园。
秋风已经开始清除绿树的叶片,它坚持地吹着,一阵又一阵,绿叶一片又一片地飘下来。有一片正好飘在孔子的眼前,他迅速地伸手抓住,握在掌中细看。“叶落了,冬天又快要来了!”孔子喃喃自语。
天上传来几声雁鸣,孔子循声望去,只见一字成行的雁队,正从北面飞来。“这大雁,也真有随心所欲的惬意,冬天来了,北方冷了,它又可以自由自在地飞到暖和的南边去。”孔子想着,仰望着雁群,仿佛看到了它们从北面一路飞来,飞过齐国、飞过泰山,飞到了鲁国的天空,然后再向楚国飞去。人可没有这么自由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人不是比大雁能耐百倍吗?人为什么还不能象大雁这样来享受自由啊!唉!这全是因为人自已心中太多的顾虑所至。难道不是这样吗?齐景公已经走了好几日了,孔子还是原来的孔子。我真想去做一些实际的事情啊,可为什么就没有机会呢?孔子有些伤感地想着。
在突然有幸得到昭公的召见、并当着他的面谈了秦穆公的崛起以后,孔子认为自己的才华应该得到昭公的赏识。如今昭公正需要用人之际,他希望自己能为昭公所用,一展自己的才能,为他亲爱的鲁国的安稳做一些事情。可是,几天转眼就过去了,昭公却一直没有再要见他的意思,这让孔子有所不安,也有所不平。在孔子看来,晏婴让人敬重,更让人羡慕,因为他有一个对他差不多是言听计从的国君。如果,有一个国君能这么对我,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孔子在心里对自己说。我研究了十多年的政治,积累了这么丰富的知识,难道就是为了教学生么?我完全可以象晏婴那样,来济世治国啊!想到这里,孔子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比较而言,国事为大,我似乎不该为自己来患得患失。孔子继续反省自己,又为自己辩护说:我这并不是为自己啊,鲁国的政治难道不更加需要我吗?如果我能直接参政鲁国,难道不比仅仅教学生作用更大吗?如今,昭公在云子等几个心腹大夫的鼓动下,甚至要对季氏发难。果然如此,鲁国就要大难临头,昭公就要大难临头!这真让人不安啊!昨日,当南宫容告诉他这个消息时,孔子一句话也没有说,心里却一直为这消息发愁。对于鲁国的过去和现在,孔子了如指掌,他知道昭公是季平子一手支撑起来的国君,是斗不过季平子的。
当年,在襄公死掉的第三天,太子也死掉了。群龙无首的鲁国,一切都掌控在季平子手中,一切自然由他说了算。于是,他站出来说:为了防止邻国乘虚前来侵略,必须由自己先来摄理国政,打理鲁国的大小国事。然后,由他亲自物色,在襄公的八个庶出儿子中选出一个德才兼备的人来继任鲁国的国公。当时的昭公是鲁襄公最年幼的儿子,刚好十八岁,性格又相对温和些。季平子一下子就中意了他,便说他就是最符合德才兼备标准的人。童心未泯的昭公就这么登基了。这时的鲁国在诸侯国中并不很强大,虽有自己的附属国,自己却也是霸主晋国的属国。早在鲁襄公时,鲁国的军队就一直掌握在以季氏为首的三桓手上。王室早已开始卑弱,鲁襄公要招待晋国使者吃饭,行射礼,想找几队善射的人都没有,只得去季大夫家里借兵。到鲁昭公时,王室就更加卑弱了。只是鲁国毕竟是当时周礼守护得最好的邦国,而这时候,各诸侯国也还没有陪臣夺王室权力的先例,季平子似乎也不想带这个头。经过昭公的争取,终于给了昭公一些军队。
作为君王的后裔,昭公身上流淌着不甘于人下的血液,手中有了一些军队之后,从泰山阅军回来,一日比一日不安宁。如今在以云子为首的几个大夫的怂恿下,趁“三桓”一时的内争,居然要去攻打“三桓”中最厉害的季孙氏。这使孔子感到既可笑,又担心。
大雁早已飞去。风更大,云涌动着。孔子望着风起云涌的天空,喃喃自语道:“昭公,为什么就不给我一次报效国家的机会呢?如果你能象齐景公接纳晏子一样来接纳孔丘,我保证用不了几年你就可以做一个名符其实的国君。可是现在不行。季氏是做得非常不好,但云子等几个大夫的想法更会伤害你。作为一国之君,你绝不可以凭一时之意气,让自己受到伤害。这样,鲁国的百姓会痛心,孔丘会痛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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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公,终于听不到孔子的呼唤,或许,他根本就不会来听孔子的呼唤。他身上流淌的君王的血液,他高贵的出身,不允许他甘心臣服于陪臣的**威之下。更致命的,他没有一个能象齐景公那样杰出的相国,来帮助他做成这种需要相当权谋经验和智慧才可能做成的事情。
物以类聚,什么样的心胸和智慧接纳什么样的人,做成什么样的事。世上不少失败的人,反省时会遗憾身边没有人。事实并不是这样,事实是他没有一双慧眼找到自己需要的人,或者是没有心胸接纳他们。如今,昭公的几个心腹,似乎都是些心高气傲、却又目光短浅、毫无谋略的人。他们只看到了执掌鲁国大权的季孙氏家族中有了些矛盾,就想趁机起来打击季孙氏。
所谓旁观者清,何况是一生热衷于政治、对天下了如指掌的孔子。对于眼前的情况,孔子看得非常清楚。在孔子看来,鲁国的军政大权,自宣公、成公、襄公至今昭公,丧失权柄已有四个君王。这么久的时间,鲁国的政权都是由季氏执掌,经过了季文子、季武子、季悼子、季孙意如(季平子)四代,鲁国的百姓已经太久地习惯和接受了季氏为首的三恒统治。鲁君不但得不到大多数士大夫们的拥戴,也得不到什么民心。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消灭季氏,夺回政权,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季孙意如家族中的矛盾,不过是季孙意如要打击报复他的叔叔季公若,而季公若,又毫无能力也根本不打算来动摇季孙意如的根基。
这季孙意如是季孙氏第三代执掌鲁国政权的太宰。他与鲁国的君主鲁昭公、孟孙氏、叔孙氏是堂兄弟,与鲁国的君主同为姬姓,也是周公的后代。季公若和季孙意如叔侄,原来相互间只是有些不满,到头来之所以搞得水火不容,只不过是为了女人的事情。季公若有一个叫季公鸟的亲哥哥,这亲哥哥季公鸟娶妻季姒不久就病死了。留下季姒不能再嫁,又耐不住寂寞,就去与厨师通奸。完了怕事情败露,就自伤之后跑到季公鸟的妹妹面前哭诉,说是季公若的家臣申夜姑跑到房间要强暴她,她拼命反抗后才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情况很快反映到族长季孙意如那里,早就想给跋扈的堂叔季公若一个下马威的季孙意如感到这正好是个机会,就下令逮捕申夜姑,立即打入死牢,择日行刑。季公若听说季孙意如判处自己的家臣申夜姑死刑,就拉下面皮到季孙意如府上去求情,结果遭到了拒绝,还受到了羞辱。就这样,季公若和季孙意如结了仇。从此,季公若开始勾结不满季孙意如专权的朝中大臣和鲁昭公密谋驱逐他,昭公竟认为这是个天赐良机要起兵攻打季孙意如。
孔子了解这些之后,心里清清楚楚,鲁昭公祸在旦夕。可是,他却无法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昭公,只能在心里着急。季孙意如既能掌控鲁国朝政,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啊!孔子正在心里喊着,希望鲁昭公能听见。
可是,就在孔子着急时,那边鲁昭公早等不及已经动手了。鲁昭公倾起所有,领兵千乘发动突然袭击,将季孙意如困于季府之中。由于季府墙高门厚,守卫的士卒又都训练有素,鲁昭公的军队一时攻不进去。双方正相持着,叔孙氏、孟孙氏的两支大军齐来增援季孙意如。叔孙氏、孟孙氏之所以帮助季孙意如,是因为他们之间早有盟约:一方遭难,两方必援;更因为他们三方的利益早就捆在了一起,而且渊源流长,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三恒联手,鲁昭公不战自败,狼狈出逃。他带着几个出馊主意的亲信,颠沛展转于齐国、晋国之间,花尽银两,寻求收留庇护。在晋国出面调停下,虚伪的季平子光着脚,穿着素色麻衣,跑到晋国,伏地请罪,说是要迎鲁昭公回去继续做他的国君。鲁昭公深知季平子的为人,知道他这是做给齐、晋两国的国君看,自己若真回去,绝对没好果子吃。又怕又气,鲁昭公不敢回去,只好客居晋国。
焦急不安而又无可奈何的孔子亲眼目睹了昭公引火自焚的整个经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一个结果,自己心知肚明却不能有半点作为,不但非常气愤,也非常恼懊,甚至灰心丧气,常常一个人独立院中,仰天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