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牵一发而止全身1
县城某宾馆。魏强在等祝卿堪的电话。
但祝卿堪在玩“欲擒故纵”,就是不打电话来。
魏强知道,如果买方主动打电话,卖方就可以将价钱抬高一些。如果主动打电话的是卖方,买方就要拼命杀价了。
当魏强已经沉不住气时,手机响了。
魏强高兴地喊道:“祝先生,你在哪儿?”
对方回答:“我不是祝先生,我姓符,我已经到县城了。”
“好的好的!”魏强说,“您姓什么都可以,只要快点到。先到先得,先下手为强。”
魏强急于把这个烫山芋扔出去,因为丢失古画的赵先生很可能已经报警了。
几分钟后,魏强兄弟见到了符大闰。
这是个肌肉饱满、筋骨强健的中年男子。
他问魏强:“石头呢?”
魏强拿出一个卷轴,一直展开到出现艮岳,说:“在这里。”
这是东华门内,画的是艮岳的朝真磴(dèng)一带。此处列嶂如屏,石径通幽。一片绝壁上星星点点栽着椒兰,有徽宗御书“椒崖”二字。还有凿岩楔(xiē)木铺成的栈(zhàn)道,迤逦(yǐ lǐ)延伸到雁池之滨。可以看到有人在峰顶开闸放水,形成人造瀑布。
符大闰吃惊地展阅画卷。
然后他问魏强:“你姓赵吗?”
魏强不由心虚:“不姓赵的人就不能收藏这幅画吗?”
符大闰感慨道:“没想到符氏列祖口口相传的千里送图记,今日有了印证,缘分啊。”
“什么‘千里送图记’?”魏强和赵央都挺好奇。
符大闰说:“这事跟张择端有关。”
魏强说:“张先生的名字经常听见的,但没见过面。”
符大闰神情惊讶:“真的?你们连一个电话都没通过?”
“没有,”魏强挺遗憾,“你知道我们都很忙的。”
符大闰正色道:“张择端是宋朝人,他画了有名的《清明上河图》。你这个搞收藏的连张择端是谁都不清楚?”
“怎、怎么会呢。”魏强狡辩,“我以为您说的是另一个张择端,那个张择端在我们那儿开了个袜子公司,生意做得很大呢。”
符大闰说:“这个宋朝的不是开什么公司的张择端,他父亲是卖馒头的。张择端小时候没什么玩具,他父亲就在做馒头时掐一块面团给儿子玩。一次张择端把他用面团捏的小老鼠悄悄放进蒸笼里,没想到蒸熟的面老鼠大受顾客欢迎。从此张择端成了父亲的得力帮手,他家的动物馒头总是做多少卖多少……”
但这个美术天才终于再不关心动物馒头卖多卖少了。
他对父亲说:“我要背一口袋馒头,进京赶考。”
父亲不明白:“咱家有炉子,为什么要背馒头进京去烤呢?”
儿子说:“不是烤馒头,我要去考试。”
“可是你没上过学,不识字,怎样考试呢?”
“爹,我不识字,但会画画。现在的道君皇帝开始考画画了,我想去试一试。”
宋徽宗赵佶因为对道教很有兴趣,所以喜欢别人叫他“道君皇帝”。
于是张择端背着馒头口袋向京城出发了。
离东京还有一天路程时,张择端已经不需要背着口袋,因为口袋空空如也了。他捡了块木炭在口袋上画了个笑口常开的弥勒佛,向饭店老板换了碗炸酱面。
进了京城,他一路打听,找到了他要投考的“画学”。
工作人员问他:“你想考哪一科?”
他说:“我想考画画。”
工作人员说:“画画分科的,有佛道、人物、山水、鸟兽、花竹、屋木共六科。”
张择端就随便选了鸟兽科。
坐到考场里,发下试卷来。那是一张白纸,考题是七个字。
考生们一边磨墨,一边思考着该怎么画。
张择端也开始磨墨,但他还不知道那七个字是什么字。
这时一个衣着鲜丽的中年人走进考场,考官的神情紧张起来。按规定考官不得暴露此人的身份,此人便是宋徽宗赵佶。
赵佶随意挑了一个考生进行口试,这考生正在东张西望。
赵佶问张择端:“你知道孔雀登高时是先跨左腿还是先跨右腿?”
提这问题是为了了解考生观察生活是否细致。
赵佶没想到张择端答道:“我没见过孔雀,只见过麻雀。”
“那,”赵佶又问,“麻雀走路时先跨左腿还是先跨右腿?”
张择端笑了:“麻雀怎么会跨左腿、跨右腿?麻雀走路是一蹦一蹦的。”
他就当场蹦给赵佶看。
赵佶狐疑道:“你敢肯定?”
张择端说:“肯定!”
就跟张择端从小没见过孔雀一样,赵佶从小没见过麻雀。宫廷里饲养的都是珍禽异兽,还有专人及时把外来的不是珍禽的鸟儿赶走。
但赵佶有办法判断张择端是否欺君。
“来人!”
一位身形剽悍的禁卫军军官应声出现。
赵佶命令:“去抓一只麻雀来。”
军官说:“遵旨!”
“要活的。”
“遵旨!”
军官跑到外面,看见两只麻雀在天上飞。
他拈弓搭箭,“嗖”地一箭射下一只麻雀。
他又拉开弓,这次没用箭,只在松手时使弓弦发出“铮”的一声。
剩下的那只麻雀心脏病发作,从空中倒栽下来。
“哈,这叫‘惊弓之鸟’。”军官捡起吓得半死的麻雀,回考场复命。
赵佶目睹麻雀的蹦跳行走,认可了张择端的口试成绩。
“这上面,”张择端指着卷子上的考题问赵佶,“是什么字?”
这考题就是赵佶出的。他选了古人的诗句,要求考生用画面表现出诗意。
赵佶读出这诗句:“踏花归去马蹄香。”
然后赵佶去看其他考生作画。
转了一圈,见大家差不多都是画了一个人或几个人骑着马在野花摇曳(yè)的原野上奔驰,赵佶有些失望了。
他说:“你们的画上都有花,可是香在哪里呢?”
忽然他被张择端笔下的情景吸引住。
一个屁股——人的屁股,下面是一个马的屁股。这是从后面描写被人骑着的一匹马。
赵佶忍不住问张择端:“你画的都是屁股,只有臭,哪来的香?”
张择端说:“你往下看。”
赵佶往下看:“下面是马蹄。”
张择端便在扬起的马蹄后面画了一只翩翩追随的蝴蝶。
然后他问赵佶:“现在有香没有?”
赵佶抚掌赞叹:“绝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择端。”
“这名字拗口,不好记,干脆就叫你‘马蹄香’吧。”
于是张择端被顺利录取。
画学里的画家们分成六个等级,享受不同的待遇,住在不同的房子里。宋徽宗时代的画家最受重视和鼓励。
张择端先当画学生。
由于技艺出众,他很快升为供奉。
他开始画《清明上河图》时已由供奉升为祗(zhī)侯,还没画完呢又升了一级,成了待诏。
他的上面还有两级:艺学,画学正。
但没等他再升一级,甚至没等他完成《清明上河图》,金兵打进来了。
画学里的画学正、艺学、待诏、祗侯、供奉、画学生们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加入俘虏的队伍,一是逃跑。
张择端的没完成的《清明上河图》成了俘虏被送往燕京,他和两个同事成了南下的难民。
一路上他们卖画为生。
同事甲是花竹科的,同事乙是山水科的,兵荒马乱的时候谁还有闲心欣赏他们画的花竹和山水呢?
张择端说:“现在应该是画佛道的最吃香,因为这时候大家最需要佛和神的保佑。”
可惜佛道科的几位同事没逃出来,当了俘虏,他们自己也没得到佛和神的保佑。
幸好张择端从不偏科,什么都会画,他就来教两位同事画佛像。现在他不再画嘻皮笑脸的弥勒佛了,人们更喜欢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
就这样,张择端和两位同事辗转来到宋朝新的都城——被改名为“临安”的杭州。
他们又当上新皇帝宋高宗的御用画家。
魏强和赵央听得很入神。
当符大闰暂时住口时,魏强提出疑问:“你又不姓张,张择端不是你祖宗,你怎么知道他这么多事情?”
符大闰反问:“你们说,朋友是用来干什么的?”
魏强说:“用来两肋插刀的。”
赵央说:“用来互相吹牛的。”
符大闰向赵央点点头:“朋友间可以彼此诉说,彼此倾听。张择端就有这样一个朋友,名叫符德。符德是我的祖宗。”
张择端一天上街,忽然呆立在店门外。
那是一家馒头店。
他想起卖馒头的父亲。在东京时,他曾想等房子更像样一些就把父亲接来。他曾将画学正的房子画成图纸寄给父亲。他后悔,哪怕让父亲住几天待诏的房子也好啊。现在家乡已经沦陷在金兵铁蹄下了,不知老父亲怎么样了。
张择端转身过街。因为他依然沉浸在思虑中,没发现危险迫近。
一名驿(yì)卒正骑着驿马冲过来。驿卒就是送信的,他跟现代邮递员的区别在于他使用的交通工具是活的。
这名驿卒正要送一封急信。眼看这封急信就要从张画家的身上送过去。
隔壁门前站着一个人,只见此人纵身向前,伸手去抓马尾。
那马跑得太快了一点,驿卒的反应又略慢了一点,局势似已无法控制。后面那人用了舒骨术,“喀”的一声,使右臂陡长二寸。刹那间,他最长的两个手指——中指和无名指夹住了一根马尾。这是几千根马尾中最长的一根,刚刚来得及被两个手指揪住。
于是,一根马尾的受制使这匹烈马立起身子,将双蹄停留在空中。
细细一根马尾竟未扯断,不能不让人佩服马后人用力高超。成语曰“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一招则叫“牵一发而止全身”,神了。
张择端惊出一身汗,连忙感谢恩人。
“请问兄台大名?”
“我叫符德。”
张择端这才注意到,符德的双颊刺着“金印”,说明他曾是一名罪犯。
符德请张择端进屋小叙。张择端没有拒绝,便走进这家“符氏武馆”。
张择端说:“兄台有这副好身手,一定颇得习武者光顾。”
符德苦笑道:“凭着我脸上这两块招牌,十个客人吓走八个!”
原来,符德曾在家乡睦州青溪县城开过武馆。那时来向符德学拳的人不少,其中包括后来起兵造反的方腊。方腊兵败被擒后,并未造反的符德也受了牵连。官府把他抓起来,在他的左脸刺上“附逆谋反”,在他的右脸刺上“迭配延安府牢城”。但他并未走到延安府,半路上他打倒解差逃走了。他不是逃去荒山野岭,而是来到天子脚下的东京城,他要在开封府洗刷自己的冤情。可他却因为袭差脱逃被判了死罪。
“那就要杀头了呀?”张择端耽心地问。
“是呀,”符德说,“定在冬至午时开刀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