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李队长在么？”大家正听得有趣，突然听见帐篷外有人找李队长，就不再闹了。分队有事么？李天成出了帐篷——人不是分队的，是白马寨的张大才。
张大才往手心呵着热气，在雪地上跺着脚，正向朱军询问李天成在不在呢。
李天成暗自惊喜，张大才来了，一定和叶锦程有关。李天成迎上去，说：“新年好啊，张大哥，你来了？”
张大才今天没有背猎枪，取而代之一张画雀硬弓。皮质箭囊斜挎在左面，右腋下斜挎着一只信囊。
张大才趋步上前，左手贴胸，单膝跪地，向李天成行礼。
李天成赶紧还了礼，扶起张大才，说：“礼重了！张大哥，有话请讲。”张大才说：“昆孙头人知道我路熟，今天特地差我来送信呢。”张大才说完，在信囊里掏出一封信，双手托起，递给李天成。信用蓝布信囊装着，皮纸墨笔写就，信中说：
“尊敬的李天成尊下：烦正月十五屈尊来白马寨一叙。昆孙呈上。”落款没有时间。
李天成读了信，心里隐隐不安，李天成从昆孙的心中只读出了疏远与尊重，没有读出亲近的意味，看来昆孙头领并没有把自己当孙女的恋人对待。送走张大才，李天成心里有些乱。刚看见张大才，李天成暗自惊喜，本指望他是来替叶锦程送信的，没想到却是昆孙头人的信使。
张大才来送信，队员们很奇怪，我们和白马寨并没有什么直接交往，白马寨为什么给李队长送信？茹东升问张大才：“您是白马寨的？为什么给我们队长送信？”张大才说：“我是白马寨的，我受头人之托给李队长送信。我认识李队长啊，那天夜里李队长从咱们寨回驻地，还是我送回来的呢。”
“啊？队长夜里去过白马寨？”大家有疑问了。
张晋问李天成：“队长，这是真的？你啥时候夜里去过白马寨？”
“是啊，怎么回事？快跟大家说说。”茹东升也是心里搁不住事的人。
“唉，慢慢再说吧，现在一两句话也说不清啊。”无从说起，李天成有些为难，不知道如何对大家说。
下期勘察还没有开始，队员们现在有功夫也有心情关心一些闲事乐事。队长和白马寨风牛马不相及，乡亲们过他们的世外桃源生活，我们忙我们的勘察工作，二者没有关联，寨里的头领送信给队长，不是好事就是坏事，大家就怕又发生李来顺家那样的事，是不是勘察工作又影响到白马寨什么了啊？比如这开山挖槽钻口的，是不是认为我们又坏了他们的风水？找队长扯皮来了啊？
不行，这事我们得管。
大家追问李天成，昆孙的信上说什么？李天成说：“没啥，约我正月十五去寨里，说是要和我谈谈呢。”
果然是坏事，这明摆着是要和我们扯皮了，都要谈判了嘛。大家急了：“队长，你见识多，估计是什么问题？快告诉我们，我们一起想办法，人多力量大嘛。”李天成抖一抖那信笺，摇摇头，默然不应，凝望着白马寨上空来来往往的白云陷入了沉思。
开心多好！这是一封什么信，竟让队长的心情糟糕起来？得让队长把难处说出来，大家非要问出个实情不可。李天成想，这事瞒不了大家一生一世，就告诉大家吧，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李天成轻轻说：“伙计们，我遇到难题了，这封信跟我的一个同学有关。”
“同学？队长，你在这里有一个同学？在白马寨吗？”
“是的。”
队长有同学在白马寨？小分队在兔子岭鸡角岭来来回回四年了，队长楞没有说起过。
大家追问：“男同学女同学？”
“女同学。”
“啊？”队员们的眼睛都成牛眼了。“行啊，队长，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啊！你有女同学，就在白马寨，都四年了，你都不透露一丁点儿消息，你隐瞒得也太紧了吧？”
“老实交代，什么情况？”张琳、朱军紧紧拽着李天成的胳臂不放，“你要不说实话，罚三杯石花，一杯都不能少！”
李天成说：“好，我说，我说。是我的一个高中同学，很优秀的，比我优秀，北京大学毕业，她是白马寨土司的后人。现在，她在长江队工作。喏，她现在就在那边山坳里的地质队呢。”
李天成说着，手指往白马寨东面不远的一处山坳一指。大家顺着李天成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座钻塔高高耸起，塔尖伸出山岗林梢，黑黄的钻塔在白雪蓝天之间耸立，漂亮而有生气。
“队长，土家女同学一定很漂亮吧？为什么不让我们瞧瞧？不够意思啊！”大家不满意。
李天成说：“她很忙，没有到我这儿来过，我没法让你们看呀!要么我去对她说：哎，我们那帮家伙要看看你，你去一趟吧，她能来么？”
“那不能。”大家都笑了。
“队长，说说你们的故事吧。”李欣说。
“说说就说说，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李天成就把他和叶锦程之间的故事给大家讲了。十几只脖子伸得老长老长，像一群竖起耳朵的长颈鹿，听得饶有滋味，十几双手拽住李天成的胳臂，抓逃犯似的，不放手。
“哟，想不到队长还有这档子故事。 队长，这算是艳遇吧？”张琳洪林笑了。
“队长啊，你瞒着大伙都搞上地下工作了！你行啊，队长，这么好的事谁摊上不高兴死呀，你咋还忧愁呢？”李欣的声音最大。茹东升说:“说啥话呢？会不会说话?让队长说说，到底为啥不开心？”
李天成说：“我们现在遇到问题了。”“问题？”大家只顾得高兴，倒没有想别的。
“是有问题，”张晋问李天成：“队长，我问你，你和同学交往得很好的，算是心心相印那种吧？”“可以这么说。”李天成说完，就去帐篷里，在地质包里拿出叶锦程送的那两块石头，对大家说：“这是高中毕业那年叶锦程送我的纪念物。”大家围上来看，哟，精美的石头啊！那么早连纪念物都送上了，这感情基础那没得说。张晋又问：“又送礼物又约你夜里相见，应该算是确定了恋爱关系，是不是？”李天成想了想，点点头说：“算是吧。”张晋不满意：“怎么 ‘算是吧’？”“是吧。”李天成抓抓头皮，只能这么说。张晋说：“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们土家男女恋爱不保守，只要女孩子愿意，女方家里应该欢迎你才对，应该把你当做晚辈和家人来对待。可是，昆孙老人并没有这样对待你，这就是问题。”
茹东升和老黄觉得张晋说得有理，他们凭过来人的经验判断，昆孙对待李天成的礼数有生分的距离感。
大家让李天成回忆和叶锦程交往的细节，看看问题出在哪儿。李天成细细讲了，大家细细听了，没有什么问题啊！这就让人费解了。李天成认为问题不在叶锦程那里，昆孙头人拉走叶锦程的时候，叶锦程无奈而又不舍的情形让李天成坚信叶锦程对自己的情感的真挚。问题恐怕不在叶锦程这儿。
问题在哪儿呢？大家搞不清楚，只能七嘴八舌商量，怎么应对昆孙的邀约。大家的意见比较一致，约见面的事，应该和队长跟叶锦程的事有关，不管昆孙是什么目的，队长肯定得去，从哪方面来讲都得去，关键是怎么去，如何应对。
老黄笑笑说：“队长，土家人可是有上刀山下火海的仪式哟，你准备好了吗？”李天成说：“为了叶锦程，上刀山下火海义无反顾。”茹东升说：“对，就是昆孙摆下鸿门宴也去会会他。地质人啥时候怕过什么？”
张琳说：“当年张良樊哙随刘邦赴项羽的鸿门宴，队长的鸿门宴也得有人随行啊，张晋你就是樊哙，老茹你见多识广是张良。有你们同行，问题一定解决。”
不是去打架，不讲人多力量大，就靠人多智慧多，茹东升老黄张晋周保重自告奋勇一起去。
就这么定了。
正月十五这天是假期。茹东升老黄张晋起得比李天成还早，三个人嚷嚷着要李天成收拾打扮一番，说是马虎不得。李天成就去箱底翻出上大学时最喜欢穿的那套西式猎装，穿上，再把那双丢在床底多年的皮鞋擦亮，也穿上。老周端来热水，为李天成洗脸、穿衣，那热乎劲，儿子相亲般殷勤认真。茹东升颠颠端来一把牛角梳子，踮起脚尖，把李天成的头发梳整齐。收拾完毕，众人看了，一齐叫好：“这才像新女婿上门的样子嘛！你还别说，队长真是一表人才呀，这大家出身神采就是不一样！”
“哪有什么神采哟。”李天成嘴里谦虚着，心里却美滋滋的。
把那盒高丽参带上。李天成到江城读书，赵文兰把珍藏多年的那盒高丽参塞在儿子箱子里，嘱咐儿子泡水喝，补补身子。李天成觉得自己身体好着呢，就一直没有动它。今天派上用场了，李天成要把它作为礼物送给昆孙。
黄建中叫道：“队长，得有礼物送给女朋友呀。”
李天成一拍脑袋，说：“有，有，有礼物。”李天成在地质包里掏出一只精致的小皮匣子来。
“啥玩意？啥玩意？看看，看看。”大家争着要看。
“看看就看看，又不是什么秘密。”李天成打开皮匣子，呀，好精致的礼物!一台小小的小鱼形状的收音机，做工精致，小鱼的眼珠子还能动呢，漂亮极了。匣子中还有一个小小的绣花锦囊，锦囊上绣着三朵粉色的荷花，荷花中央坐着一个光腚小胖娃娃。锦囊里是一对玉镯，玉镯晶莹剔透，光润透亮。茹东升张晋是矿物专家，鉴宝是行家，两人仔细看了，认定玉镯是上好的和田玉，价值不菲呢。
李天成说：“当年叶锦程送我两块石头，我就想送她点什么，就去大世界买了这架收音机。可又不敢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