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李天成是可以去白马寨一探究竟的。可是，与生俱来的尊严感和羞涩感屡次阻止了李天成的冲动。李天成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在彷徨孤寂与苦闷中徘徊，这似乎是当年高中时光的重复。
李天成忍受着思念的煎煎熬熬，看着飘飞的雪花，摊开日记本，写上了自己的诗句：如果下雪了/我就整晚不睡觉/数着一片片掉落的雪花/听它咿咿呀呀/仿佛在祈祷/又好像在倾诉/谁的爱慕/谁的祝福/如果下雪了/我就起得很早很早/用一粒粒洁白的水晶/细心拼成海棠似的模样/黑黑的眼睛/小巧的嘴巴/多么迷人/多么勾魂/如果下雪了/期望我们/一起牵手/一起跳舞/慢慢欣赏/细细品味/这绽放的美丽/这纯粹的浪漫/你的笑容如已凋谢的花朵/不会在同一个季节里开放两次/但天黑了会亮/燕子去了/又会飞回/没有什么能永远地走在一起/也没有什么会被永远地分开/我相信在不远的将来/你我定会相见。
初五那天，雪停了，久违的阳光照遍山野的每一个角落。阳光下，远近之雪域晶莹闪亮，很晃眼。融化的雪水从高处滴落下来，“噼噼啪啪”提醒着天地醒来。对大自然心怀敬意鞠躬了一个冬天的竹树渐渐直立起来，跟上春的脚步，和春风紧紧拥抱，卯足了劲开始萌发，期冀着用绿叶来招待即将开遍山野的花。
李天成走出帐篷，去钻机现场检查设备的状况，队员们也快要返回了，先做些前期准备吧。
新年的余味没有散尽，偶有几只蝴蝶筝升空，在白马寨的铳鸣声中颤栗。
远近的山谷和空中不时传来鞭炮的炸响，白马寨那边新年祈福的铳鸣和鱼雷的钝响清晰可闻。
在鞭炮和铳鸣的间歇之间，李天成突然听见了皮卡熟悉的声音。
皮卡来了？李天成站起身，向着山脚下张望，满山的树儿挡住了李天成的视线，李天成的张望只是下意识的。不一会儿，林间隐隐传来了说话声。李天成明白了，队员们来了。李天成凝神谛听，茹东升，张晋，李欣，朱军、洪林、黄建中、张伟、张琳、老周，还有呢！他们怎么都来了？
李天成赶紧站起身，擦擦手上的油腻，就往山下跑，他要去迎接他们。
林间小径上，李天成看到了他的队员们，队员们也看到了他们的队长。
“队长——队长——你好吗？辛苦你了！”大家一起奔过来。
李天成也兴奋地大叫：“东升—张晋—李欣—朱军—洪林—张琳—老黄—张伟—老周……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啦？假期未到呢，你们就该在家里多陪陪家人啊。”
拥抱，欢笑，叫嚷……山谷间的笑声比即将回归山谷的春风还要柔和，还要温馨。
鼓鼓的地质包一起放在李天成的**、桌子上，大家可劲从包里往外掏东西，一股脑儿往李天成的小桌上放，孝感麻糖、云糕片、罗田板栗、熟花生、瓶装腐乳、熏腊肉、酱肘子、煎腊鱼块、三峡苕酥……好多哦。这让李天成想起了当年自己跳舞伙伴们塞东西给自己的情形。
周保重放下背篓，扯开盖篓子的浆纸，一边往外掏东西，一边说“瓜娃子哟，我们那儿好吃的东西多，我的篓子小啰，装不下。你看啊，赖桃酥、江津米花糖、磁器口麻花……队长，你尝下。”李天成应接不暇，桌子上、椅子上、箱子上、**，堆得满满的。
李天成学着周保重的腔调大叫：“哎呀，哎呀，瓜娃子哟，馋死我啰，啷个那么多好吃的耶？我得尝试一下！”抓起赖桃酥就往嘴里塞。
李天成那滑稽馋样惹得大家开心极了，还怕他不吃呢！大家笑道：“吃吧，队长！瓜娃子哟，你一个人在山上，啥也没有，样样尝试一下，补补馋呢。”
李天成说：“瞎说，我怎么冇得吃的？书记队长东升他们送上山的东西好多，我都吃不过来了！谢谢大家的好意。”
周保重笑了：“学得不像哟，瓜娃子的，我都要笑死啰。”
大家说：“队长，你心里总是想着我们，你是我们的好队长，我们不感谢你，感谢谁呀？啥也不说，工作中看吧。”
李天成说：“工作中看，这句话好。我也不是天天守在这里，有好几天是队长书记安排老乡看守的，不要把功劳都记在我头上。”
周保重赶紧到伙房忙活起来，先烧好一大桶开水，送到李天成帐篷里来，叫大家喝水：“新年第一口水一定要喝，有讲究。走路累着又吃东西，口渴得紧，你们各人好好歇歇，喝些水，吃些点心，这多时不见，好好陪队长说说话，好好聊聊啊，我去伙房为你们准备吃的去。”说完，笑眯眯去了。
禄福来了，隔着帐篷就叫“李队长，李队长”。李天成迎出来：“哎呀，禄大哥来了，快请进，快请进。”李天成把禄福让进帐篷，给大家介绍说：“这是前些天替我看守工地的禄福大哥。”
大家说：“谢谢禄大哥，给我们帮了大忙啦！”
禄福说：“不谢，不谢，你们工作这么辛苦，我们尽点心，那还不是应该的？你们将来找到了矿，这儿就要开矿了，我们就有工作做，就要沾光了，我们还不得谢谢你们的辛劳？是不是啊？”大家都笑了：“禄大哥想得远啊。”
禄福是送东西来的。他从背篓里往外掏东西——熟花生、年糕、腌兔肉。边掏边说：“李队长过年没有回家，这点东西就留给李队长吃吧，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禄福又拿出一张绿纸条来，看那样子，神秘兮兮的。大伙凑近一看，上面画着一些符号，看不清也看不懂。“这是什么呀？禄大哥？” “嘘！”禄福说：“不能说破，说破就不灵了！这是我们过年为李队长的家人祈的福，贴在床头，就灵验了，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福禄康宁一起来。”
“哦？有这事？”大家更好奇了，看着禄福把纸条贴到李天成的床头，都不说话了。
禄福告辞走了。大家送走禄福，回到帐篷，围坐在李天成旁边，呱唧呱唧闲话起来。
李欣嘴快，他是湖南的，他就讲他是刘少奇的老乡，他们老家在花明楼炭子冲。大家第一次听说，追着问：“你小子，真的假的？”“真的！真的！”李欣脸都急红了。大伙儿见了他那样，轰然笑了，说：“我们信，我们信，你咋不姓刘呢？”李欣也笑了。
茹东升老家是江西的，他就讲他们老家结婚的风俗。说是新娘子的母亲当年是坐着轿子出嫁的，现在女儿出嫁，她老人家就向女婿家要求抬轿子来接新娘，结果挨了批斗，说他搞“四旧”。大家又笑了一回。
张晋就讲他们土家“请样人”和“拜子童普萨”的巧事。
大家听了觉得很神奇，还要张晋讲讲别的风俗。
张晋就讲打干亲家的趣事。说是土家人无论自己生下男和女，都要寄拜给别人，俗称“打干亲家”。寄拜年龄一般在小孩12岁以前，寄拜前，小孩父母要首先提出，若对同意方可寄拜。寄拜时，小孩父母要带上小孩到“干爹干妈”家去。小孩见了干爹干妈要亲口叫“干爹”“干妈”，要磕头，要带上丰盛的礼品。干爹干妈要给小孩取一个姓名，要赠给小孩一副碗筷、一套衣服，表示分给小孩一份自己的“衣禄”。此后，两家大人便成了兄弟姐妹，小孩也是。干爹家的伢们和干爹干妈或同族人只称呼寄拜孩子其本族的名字，不再用原有的姓名。
张晋天花乱坠地讲，大家饶有兴致地听。“真的假的？”大家问。“真的，绝对是真的。”张晋说：“咱土家神奇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