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李天成看得痴了,这荒僻的山中,竟然深藏着这样一处土家寨落!

河水从城堡中流进流出,清亮柔美,静静的城堡发出潺潺的乐音,与女人们的声音形成应和。淙淙流水的天籁中,融入了女孩子的歌声:正月是新年(哪咿哟喂)。妹娃去拜年(哪喂),金哪银儿梭银哪银儿梭,阳雀叫(哇咿呀喂子哟,那个咿呀喂子哟)。(女白)妹娃要过河哇,哪个来推我嘛?(女白)我就来推你嘛!艄公你把舵扳哪,妹娃(儿)请上(啊)船,(哪个喂呀,哪个喂呀),把妹娃推过河哟喂!三月里是清明(哪咿哟喂),妹娃(儿)去探亲(哪喂),金哪银儿梭银哪银儿梭,阳雀叫(哇咿呀喂子哟,哪个咿呀喂子哟),(女白)妹娃要过河哇,哪个来推我嘛?(女白)还是我来推你嘛!艄公你把舵扳哪,妹娃(儿)请上(啊)船,(哪个喂,哪个喂呀),把妹娃推过河哟喂!

多么熟悉的《龙船调》,李天成当年练习舞蹈的时候经常听到。李天成没有想到,这调子土家人唱起来这般纯正,李天成听得痴了。这里没有男人,男声由妹子代唱。女孩子代唱一回,河湾里就嘻嘻哈哈笑一回。

水湾边上的女人们洗衣洗菜淘米洗豆子,边做事边歌唱,有无尽的快乐。清亮的河水,细白的沙滩,妹子们雪白的腿脚,二人看傻了。女人们沿着河水追打,河水溅湿了她们的裙摆,颈上的银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笑声戛然而止。女人们突然看见了痴看痴听的李天成和张晋,闭了嘴。哪来的男人?不认识呢。女人们不再打闹,各自匆匆收起东西,匆匆离去。

“谁呀?谁呀?”女人们一边疾行一边窃窃私语起来,路过李天成和张晋身边时,探寻的目光向两人一瞥,目光匆匆收回,脚步没有停,回寨子里去了,一串串湿漉漉的脚印印在青石板上。

李天成小声问张晋:“这是哪里?怎么这深山之中有如此美丽而神秘的城堡呢?”

张晋说:“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寨子,过去没有注意到有这么个城堡呢。哦,对了!我先前听测绘的老队员们说过,说是在兔子岭的深山中,有一个白马寨,想必就是这里了。呀!没有想到啊!很美的寨子啊,很漂亮的姑娘哟!李队,你将来就在这里找一个漂亮媳妇吧。”李天成笑了:“这么美的姑娘,她们看不上我呢。”

此时此刻,李天成想起了叶锦程。

最近李天成向齐天铭打听过叶锦程家的事,问汉江队有没有姓叶的地质队员。齐天铭笑了:“姓叶的多了,是哪一个呢?”

李天成有些窘迫,是啊,姓叶和姓王姓张一样,该有几多呀。自己这么问,也真是没道理。李天成想一想,补充说:“他们夫妻俩都在地质队,年龄大概五十岁左右吧?”年龄五十岁左右,是李天成按照自己父母的年龄推算的。

齐天铭说:“我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认识一对夫妻,男的是姓叶,老家好像是这附近的,他们家老人在哈尔滨,不过,他们在宜昌那边的长江队呢。”“啊!是的,是的,应该是他们!”李天成很激动,终于有了和叶锦程搭边的消息了。

李天成虽然知道叶锦程的父母在长江队工作,但是,叶锦程现在在哪里呢?她是不是回到了父母身边?她会不会也在长江队?叶锦程有没有读研究生啊?她现在工作了多久?李天成肚子里装着很多关于叶锦程的疑问,这些疑问就像这座神秘山寨一样折磨着李天成。李天成是个肚子里容不下疑问的人,就像当年在哈市师大附中读书时有问题没有解决就睡不着觉一定要向李维一老师问清楚一样。

打个电话去长江队问一问吧?胡集分队最近安装了电话机。但是,李天成觉得这样很唐突,要是叶锦程有了对象,我这么冒失地去电话,引起误会可不好。

一想到叶锦程可能有了对象,李天成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了一下,隐隐疼痛。李天成不敢再沿着叶锦程有了对象的思路往下想,再想的话,心就滴血了。李天成痛苦地摇摇头,既然瞎想没有什么用还有害,让自己揪心地疼痛,不如干脆什么也不想。

唉,下山吧。为什么呀?好好的心情,非要自己搅得一团糟。

下山的路上,李天成刻意把思绪引向别的地方。小分队备用的水管似乎不够用,怎么办?张晋告诉李天成:“有办法啊,钻探点水管不够的情况太多了,野外队在野外,就靠大自然帮忙,都有办法解决,我们通常的办法是用竹涧引水。”“竹涧引水?”李天成没有听说过。“山里面不缺竹子,我们挑选一些大的楠竹,沿着竹子口径三分之二处破开,打掉竹内结子,再把打掉內节的竹子依次连接起来就成,很简单的。”李天成饶有兴趣,问张晋:“有意思,快说说看,怎么做?”张晋说:“具体办法是:把打掉內节的竹子连成整体,竹子两两相连的方法是,下一根竹子的上端叠在上一根竹子尾端的下面,一根一根依次首尾相连,形成长龙,支上木头马扎,撑起竹龙,这样就连成了长长的竹涧,依山而下,就能够把河水引下山了。”李天成一听,不由得赞叹:“好办法!好办法!”李天成被地质队员的聪明智慧彻底折服了,李天成现在觉得似乎没有什么困难能够难得住地质队员们。

回到钻探点,天漆黑了。水源已经找到,队员们很高兴,欢乐的气氛弥满了帐篷。周保重进了帐篷,一看这情形,赶紧转身去灶下做菜去了,今夜免不了要喝酒的,周保重已经有了经验。

张晋赶紧往床底下钻,往外拖那壶包谷烧。大家叫道:“不要,不要,你小子小气,藏床底下那么深,怕老子们喝了,我们今天不喝你小子的包谷烧,我们就喝老周的金荞银杏。”“要得,要得,”老周激动了,这群小子们不嫌弃我老周的东西,我老周有面子哟!回到老家我得跟乡亲们说说,我老周可是个连知识分子都瞧得上的人,也算是为乡亲们争了光了哇。

包谷烧喝多了,金荞银杏带劲。这一夜,一桌子酒疯子,一桌子狼藉,一桌子醉汉。这一夜,冇得几个回到**睡的,都在桌子底下睡了。

一夜无话。

队员们有个特点,晚上无论怎么闹,怎么醉,天亮就醒,绝不会耽误第二天的工作。天一亮,李天成和队员们就忙碌起来了。邓长林永远是指挥者,张晋戏谑道:“邓书记是君子啊。”“咋讲?”邓长林满脸生辉。“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哦?!哈哈哈……”大家一阵笑,邓长林脸黄了,转而绿了,一脸愤愤然。

大家一起动手,有人砍竹子,有人破开竹子,有人专门打通竹内的结子,还有一部分队员割来许多藤蔓,更有一部分队员砍木头钉实并扎好一路的木头马扎,剩下的队员就在这一路的木头马扎上面搭上竹涧。不到两天的功夫,一股清澈的白马河水沿着竹涧涓涓流到了小分队工地,望着蓄水池内那清澈的微波,李天成脸上的笑意和池内的涟漪一个样。

有水就好办,柴油机发动了,发电机运转起来了,钻探工棚和帐篷内灯光一起亮了起来。

有了源源不断的白马河水,钻探泥浆就配置好了;有了清澈的白马河水,钻机也发动起来了。

钻机开动的时候,队员们都长舒了一口气,钻机的轰响在队员们的心里面铸就了一块丰碑——终于迈出了华中磷矿勘察重要一步的心碑!

望着飞转的钻机,一股笑意从李天成心底涌上来,在脸上**漾开来。李天成笑了,笑得几舒心,这笑声来自内心深处,自从离开哈尔滨,李天成第一次笑得这么舒心,这么开怀。

茹东升看着开心的李天成,心想,应该笑呀,这是队长找矿人生的第一钻啊!他从此就会步入一个全新的轨道,面前是一片全新的世界呢——茹东升也笑了。

飞速旋转的钻机为李天成掀开了几十年找矿生涯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