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这是人类创业史上,一道值得纪念的风景线。这是我人生旅程中,一段值得终身铭记的历程。”李天成摊开日记本,默默记下了这样两句话。停下笔之后,李天成觉得两只肩膀已经不是自己的,疼痛难忍,无法睡觉。他避开队员们,偷偷舀来热水,用毛巾敷着红肿的肩膀。李天成没有做过重体力活,在哈尔滨做最重的活就是帮妈妈搬煤球框。李天成再敷一次热毛巾,疼痛感似乎好些了。李天成躺在**,听着队员们发出一阵一阵鼾声,心里很感慨,这是一群快乐的苦行者,都是知识分子啊,不是肩挑背扛惯了的农人,很多人都是父母的宝贝,没有干过重活,没有受过苦,但是现在,他们都和自己一样,为了国家需要来到这里,肩负着国家的使命,做着这样艰苦的工作,默默承受着心灵到肉体双重的痛苦,却不说一句抱怨的话。他们知道,国家需要他们,国家需要他们吃苦受累,那就得吃苦就得受累。为了国家,为了父母兄弟,付出是义务,是责任,何在乎累与不累。

李天成流泪了,默默地,这是感动的泪水。李天成含着眼泪,睡了,他要用更好的状态去迎接明天的挑战。李天成平时不洗脚就睡不了觉的,今天,他第一次没有洗脚就睡了。

李天成沉沉睡去了,他睡得很安详,很安稳。

日上三竿的时候,茅草房里没有一个人醒来。林间鸟儿的唱和第一次没有唤醒沉睡的队员。可是,当驻地那边的山脚下遥遥传来皮卡引擎声的时候,队员们一跃而起,纷纷涌出茅草屋,踮起脚尖,朝着引擎声的地方张望。李天成疑惑了,怎么这引擎声就像是起床号?今天没有皮卡运送的任务呀?

李天成也随着大家一起朝着引擎声的方向放眼望去,视线之内是一片密密的森林和向着山脚伸展的小分队新修的道路。土红色的路面在墨绿色的林间分外显眼,蜿蜒着向看不见的山下伸展,消失在林间尽头。

李天成不由得有些担心,分队的皮卡不会无缘无故到这里来转悠,它一大早来兔子岭,就一定有事!

李天成向着土路跑去,邓长林在后面喊:“小李呀,你跑啥呀?你知道咋回事吗?”李天成放缓了脚步,视线还沿着道路向前延伸,并没有皮卡的身影,这会儿,轰鸣声都听不见。李天成忽然明白,皮卡只能停在山脚,上不了山的,自己跑什么呢?

接踵而至的队员们躁动起来,有些人向林间的路上跑去了,许多队员在原地伸头引颈地探望。李天成笑了,问大家:“伙计们,你们看什么?”大家说:“队长,我们看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也不可能知道。”李天成乐了:“呵呵,什么东西这么神秘,我还不可能知道?”朱军说:“队长,等你将来娶了媳妇,成了家,你就知道了。”

“娶媳妇成家才会知道?有意思。”李天成笑笑,转身往回走,他没有心思去深究大家的话,今天还得抬钻机呢。

“哇!好哇!”突然身后传来一片欢呼声。兴奋的队员们一蹦老高,他们一跃而起,互相击着掌,兴奋地嚷道:“老婆,我老婆……”,“老婆来了,不不,是我老婆来了……”李天成回转身,没有看见女人,却看见一张张写满兴奋的脸。队员们雀跃得像是一群迎亲的新郎。

朱军叫得最欢,李天成拽过朱军,问他:“好端端嚷什么‘老婆,老婆’,是累糊涂了还是想老婆想糊涂了?”朱军老婆是兔子岭山里的妹子,朱军就爱她憨厚朴实的山妹子味儿,爱老婆出了名。朱军指着林间那条路说:“队长,我老婆,她来了,还有,他们的老婆们,也来了!”

朱军伸出他那根粗壮的食指,向着那群踮起脚尖向林中土路眺望的队员们画了一个圈。李天成大惑不解,队员的媳妇们都来了?人呢?林间的土路上空寂宁静,没有丝毫人迹。该不是这些离家的家伙们想媳妇想疯了吧?离家才几天呢,不至于出现幻觉吧?

李天成问朱军:“你媳妇在哪里?你们是不是想媳妇想疯了,出现幻觉了?”黄建中诡秘一笑:“啥幻觉?你还年轻,又没有沾过女人,哪里知道男女之间的事?这叫做‘心有灵犀’,不不,这是‘心灵感应’知道不?自己心爱的女人,飘在天边都能够感觉得到她的存在,知道不?她们来了!她们来看我们来了,就在路上。我对你说,队长,我们有这本事,就是不见其形,不闻其声,我们也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媳妇来了,这就叫本事!这是我们多少年练就的本事!不信你就等着看,真真的!”

是不是啊?李天成将信将疑,还有这等事?这么神奇?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回转身,也加入到那群眺望的队伍中,在那里看热闹。邓长林看见了,一把把李天成从人群中拉出来,笑着说:“你看什么看?又不是你媳妇来了,好意思看?”李天成红着脸,退到一旁,低着头在那里笑,然后转身往回走。

奇妙的时刻到了。李天成刚转身,寂静的密林间飘来女人们的笑闹声,隐隐约约,时闻时不闻,男人们更兴奋了。女人的笑闹声渐渐清晰起来,渐闻渐近,在空寂的林间与树上鸟儿脆脆啼鸣呼应,组成一阙幽林晨曲。

晨曦的林间有花花绿绿闪动。被朱军画了圈的男人们呼啦一下向林间跑去了,两支人流汇合了——那是雄性江流和雌性河流的融汇,所有人不顾旁人的眼光,搂着抱着,亲的亲,啃的啃,蹦跳的蹦跳,转圈的转圈,一片狼藉。

“狗东西,见了女人脸都不要了。”邓长林笑了,摇摇头,走了。走的时候,顺手抓住李天成,也带走了:“走吧!走吧!一个青头后生,看什么看?学坏啰。”

李天成不好意思看下去了,邓长林拉他,顺势就走了。

一群男人拉着一群女人移过来,远道而来的媳妇们拉着各自的男人,叽叽喳喳,都来到了钻机旁。

不放心爷们,嫂子们一定要来看看,张金山让分队的皮卡送她们。临行时,张金山和她们打趣:“去吧,去吧,送货上门,我看你们就配姓一个姓。”女人们好奇了:“队长,我们该姓啥姓?”张金山一脸严肃,说:“姓‘宋’(送)啊!”“呸!你个老东西,老不正经!嫂子当年送得还少吗?”女人们一起上前,捶打起张金山来。司机老王喊道:“你们到底‘送’不‘送’啊?你们要不‘送’,我也不用送啦!”女人们争着往皮卡上面爬,一边嘻嘻哈哈:“我们是去看看爷们,咋叫送上门?几不文明啰。”“好,好,不文明,不文明,嫂子们,抓稳了,开车啰!”老王一声口哨,发动皮卡,车子拐上了门前的公路。

“悠着点啊,莫伤了我那些宝贝队员的身体哈,他们有很多重活呢!”张金山追着皮卡嘱咐。

“老东西!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队长,所以呀,你的队员都是猴急猴急的东西,上梁不正下梁歪哟!”女人们笑骂道。

张金山喊道:“不知好歹的东西,好心让车子送你们,还骂我。”

“谢谢啦,队长——”女人们的话音被隆隆的皮卡声淹没了。“注意安全,早去早回啊!”张金山手捧成个喇叭状,罩在嘴上喊。 “知道啦——”女人们的声音随风飘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