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山间的夜静寂得出奇，当早晨那一缕微霞射向西面山壁的时候，山间躁动起来了。山林是鸟儿们的世界，暖湿空气浸润过的山林幽谷成了鸟儿们的天堂。

鸟的啁啾唤醒了李天成，队员们却早已起床，不声不响忙乎着。起迟了，李天成不好意思。张琳笑着说：“队长，晓得你昨夜没有睡好，你多睡会吧，我们早起惯了，早晨倒睡不着了。”李天成对张琳笑一笑，快速去河边洗漱一下，回到茅屋里，就召集大家商量今天的工作。

李天成昨夜仔细想了想下一步工作，他问大家：“我们的当务之急是不是要把上山的路线勘察好,精心选择一条又便捷又适宜于修筑的上山路线？”大家都说：“对呀，队长说到点子上了。”茹东升笑了：“呵呵，你进入工作状态可比我当年快多了。你说到点子上了，没有路寸步难行，选择好一条合适的上山路线确实是我们的当务之急。”李天成摆摆手说：“别这么说，今后要多指点我啊，我是真心的呢”大家都笑了，笑声里满是真诚与理解的味道。

茹东升说：“我们早些吃饭，吃完饭就去勘测路线。”

“开饭罗——”李欣喊开饭，大家开会的时候，李欣洪林在做早饭。饭锅边烀了土豆，鄂西的小土豆很有名，烀好的土豆金黄溜圆，散发出一阵阵香味。锅盖一揭开，饭香土豆香悠悠飘出，大伙儿一拥而上，围在石板边上，吃起早饭来。

“娘的，口水都出来了，多时没有吃到烀土豆了。”邓长林最爱烀土豆。

刚吃完早饭，队上那辆皮卡车来了，轰鸣声由远而近。茹东升对李天成说：“队员全来了，皮卡上就是他们，听这歌声，熟悉啊，龟孙子，听这架势，娶亲似的，热闹着呢。”皮卡喧闹着远远驶来，一车人又唱又笑的，把个寂静的兔子岭，搅个天翻地覆。队员们唱得响亮，唱得豪迈：“哗啦啦的黄河水，日夜向东流。黄土地的儿女，跟着那太阳走。一道道岭，一条条沟。一声声信天游 ，早已不唱那《走西口》。多少年的祈盼，多少代追求……。”

“龟儿子，到山间来，倒像是来享福似的。”邓长林笑骂一句，邓长林不愿意进山，山里太艰苦，他是副书记，得蹲点，只能来。

皮卡远在山脚的时候，歌声笑声就已经飘过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皮卡转过山脚，李天成看到队员们站在皮卡上手里拿着竹杠木杠绳索钻杆，又唱又笑的，那样子确实像兔子岭的乡亲娶亲的队伍。李天成受到感染，似乎回到了童年，回到了哈市师大附中，回到了伙伴们中间，愉快的感觉充溢全身。

李天成今天体会到了快乐，一种久违的感觉。这种感觉，自高中毕业以后多少年不曾体会。有一段时间，李天成甚至认为，自己今后恐怕就要和快乐分手了，再也不会拥有这种感觉了。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在兔子岭的山间，在这片前些时一提起名字就会胸口发堵的山间，在这群快乐的人中间，会再一次体验到快乐的味道，这是李天成难以想象的。

队员们下车了，李天成跑前跑后，让大家喝水，吃饭、歇息，然后，李天成才带领大家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等到今天来的队员吃完饭，李天成请学过测绘的同志到自己这儿来。呼啦一下站过来十几个人。李天成说：“你们随我勘测上山的路线去。”“好嘞”，大家带上工具仪器跟上李天成就走。

修路不是目的，把设备运上山才是小分队的终极目的。这样的前提，决定了选择和修筑这条路线的特殊性。要离钻探点最近，还要保证便于设备的运送，修路还要最省时省工。

其他人不会闲着，张晋带着他们做着设备和物资起运前的准备工作。张晋有经验，他让队员们将物资和设备拆分，归类。分成几类，肩挑人扛的、手推车运送的、人车合运的……。肩挑人扛的捆好包好，便于挑和扛；手推车运送的，包好边角，不能撞坏了；人车合运的，就是钻机，最大限度地拆开，包好保护好，用绳索把木杠子都系牢，只等起运。绳索、木杠、扁担、框子、背篓，今天都随皮卡带来了，这是茹东升和张晋的功劳，两人有经验，早就备好了，在胡集就备好了，不用李天成操心。

傍晚的时候，勘路的一行人回来了，路线已经选定。明天，李天成就要带领大家在这片荒山野岭上开辟出一条通往钻探点的路来。

天刚亮，鸟儿还没有来得及打招呼，大家就起床了。早早做早饭，李天成让张晋把小分队最好吃的伙食做出来，让大家吃好，工作起来才有劲。李欣洪林忙乎起来——米饭，南瓜，老豆腐，豆荚，还加做了红烧肉和呼土豆。

这一顿早饭，犹如出征的早膳，大伙儿吃得香吃得足。吃饱了就开始干活儿。

邓长林过来，对李天成说：“你什么事情也不和我商量，眼中就没有我这个领导！年轻人啦，要善于学习，不要仗着有点知识文化就瞧不起人！”李天成一愣，没有心思和邓长林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说：“邓书记，对不住啊，我太年轻，工作经验少，很多事情，考虑不周到，你多帮助多原谅。”邓长林说：“年轻人要学会尊重人，谦虚一些，多向别人学习，有好处！”

那声音拖得长长的，就像是一根被拉伸的皮筋，时刻准备收回去，也时刻准备弹出来。

李天成说：“书记说得对，我确实需要学习。”邓长林看了李天成半天，就像是在审视一只不听话的猫似的，半天才说：“看你态度还不错，我就给你提些建议啊！工作要讲究个‘多、快、好、省’啊，队员有三十六人，放在一个面上作业，不好展开，会窝工。你应当把三十六个人分成三个组，头尾中三段同时作业，这样就又快又便于工作了。”

确实有道理，话虽不好听，办法还真行！李天成说：“好主意！邓书记，谢谢！”马上照着邓长林的想法去做。茹东升带一队，张晋带一队，其余一队李天成带着他们，三处同时开工，队员们呼五喝六的，干各自的活儿去了，山谷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这段时间，李天成怕看见邓长林，这人别扭，阴阳怪气的，不像个做领导的，就对他有些疏远。邓长林刚才的语气态度李天成感觉不舒服，但是，邓长林竟然提出了很好的工作方法，而且还有点运筹帷幄谋士的味道，这让李天成对邓长林有了异样的感觉，这个人不简单，难怪能够成为领导，自然还是有他一套的。李天成想起了法国文豪雨果说过的话：“一个人是在天堂还是在地狱，自有他的道理。”李天成倒不觉得邓长林做领导有什么道理，但是，他对邓长林能够提出如此“多快好省”的办法很敬佩。

队员们用镰刀砍到草木，用木锯锯倒路线上的树，用锄头挖土用铁锹铲土，用筐子推车填土，开始了筑路工作。

勘定的线路上，有三道石岸，李天成采纳大家的意见，用木锯锯倒大树，一排排树斜搭在石岸上，再在树上钉上木板，石岸就变成了斜坡，人车就可以沿坡上岸了；一路上，还要过两条小河和三条小山谷，大家就把大树用铁丝捆好，钉上木条，搭好坚实宽阔的树桥，用铁丝将树桥的桥面和桥桩捆扎结实，人车就可以在桥上过河过溪过谷了，这样，天堑就变成“通途”。

一个星期后，从山脚到勘探点的一条路就修通了。虽然说是路，其实根本不叫做路，只是粗略平整了地面，沟通了河溪坡岸山谷而已，基本上达到了人能行、推车能过的程度。但是，像皮卡这样的机动车还是没有办法通过的，要运送钻探设备得靠人力。

路修好了，李天成带领小分队拔寨启程。只在山脚留下黄建中看守设备物资，其他人全部参加设备物资的搬运工作。

这一次，李天成在邓长林的点子里面得到启示，采用先易后难的战术，先用推车推、人力扛的办法把生活物资运到勘探点，张琳他们先在勘探点安营扎寨，搭好茅草房，起灶做饭烧水，队员们累了有水喝、饿了有饭吃。再转运钻塔钻具塔衣等零碎物件，再又转运稍大稍重的设备，因为有了茅草搭就的宽大茅屋，设备就有了地方存放。最后转运最主要的设备——钻机。这样转运起来轻松自如，还不窝工。

钻塔和钻机这些沉重的铁家伙是运送的难点。拆卸后的钻塔钢筋铁骨，一根就是几百斤，李天成让大家十二个人为一组，用一辆推车把这些铁家伙运走，前面几个人拉，后面几个人推，两旁几个人搭把手。推车慢慢行进，遇到过桥了，就有人赶紧在桥下支上木桩，让桥面更能够承重一些，大家再上桥一齐推车前进。最难的是上那些斜搭在岸上的一排排松树做成的斜面，车子沿着斜坡上行时，为了不至于滑到，队员们就在坡面上钉上一些小木块，便于脚使劲。上坡时，队员们一起喊起号子：哈腰挂啦，唉嗨。 挂上了吧？ 挂上啦。 挺起腰啦， 唉嗨。 嘿嗨， 挂上啦。 走起来啦， 唉嗨。 嘿嗨， 唉嗨。 前面拐啦， 唉嗨。 后面摆啦， 唉嗨。 脚踏稳啦， 唉嗨。 小心点儿啦， 唉嗨。 嘿嗨， 唉嗨。 停下来啦， 唉嗨。 慢慢放吧， 唉嗨！好啦！所有人一起努力，“嘿哟嘿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