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张晋过来了，在外围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挤进来，挨着李天成坐下，对李天成说：“我们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有两个，第一，没有路咋办？我们靠人力开出一条路来呀，我们有手有脚有力气，开路的工具我们不是随车带来了么？你昨天问我带上挖土的锄头铁锹铁钎小推车框子干什么？我们当时没有时间回答你，现在你看到了，带上它们有用。第二，这些笨重的设备没有车子怎么运上去？我们过去摸索出了一套没有办法的办法，那就是把整套的设备都拆开了，分散运输，靠人扛靠推车往上运。难点是钻机不能够完全拆卸，这个一吨多重的铁家伙得靠人抬，推车也推不了。抬机器的活儿我们过去常常干，习惯了，不要紧，队长，这些事我们有经验，难不住我们的，放心吧。”

“咱们工人有力量”，没有错！这话是谁说的？说得真好！如果不在实际工作中去体会，谁都难以真正理解这句话的正确性。

朱军和李天成一样，也是从东北来的，长春地校毕业，同是北方人，共同的语言及生活习性，和李天成天生有亲近感，他对李天成说：“队长，你刚从学校毕业，没有这些经验很正常，这可以在工作中边干边摸索边提高，你是研究生，这些生活中的实践经验，你还怕学不会？你肯定比我们当年学习得更快。”大家都说：“嗯，可以的。”

李天成感觉很温暖。自己是小分队的领头人，野外工作经验还不如这些老队员，这可是自己的短板。但是，队员们并没有因此看不起自己，反而都在用默默工作的方式表达对自己的支持，尽力帮助自己。多好的队员啊！这就是地质人的纯真品格么？这就是中国工人的纯真品格么？我有幸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这是很幸运的事啊！

从卸车到扎营，到起灶烧饭，他们不歇气地一溜溜就干完了！事不分大小，活不分轻重，无论需要不需要，队员们都主动去做，无需命令，他们似乎都把自己看成了小分队的主人。主人做事为自己，何须命令？圣人说过，好之者不如乐之者，队员们都好地质工作这一口，唯有工作，价值才会体现出来，工作起来因而快乐。有这样的队员一起工作，李天成觉得没有完不成的任务。

李天成其实对队员们的情况有所了解。作为队长了解自己的队员很重要。张金山宣布李天成做这支小分队的队长那一刻起，李天成就开始了解小分队这三十六号人的基本情况。李天成觉得，如果不了解情况，会影响今后的工作。李天成在江城地大当学生会主席的时候，学会了摸清学生情况的工作套路，因而，他在学生会里的工作能够因人而异，有的放矢，工作起来很顺手。李天成把当年学生会工作的那一套搬到现在的工作中来，他在副书记邓长林那里，了解了许多队员的基本情况。但是，经过这些天的实际接触，李天成感觉自己对于队员们的了解并不深入，是些浮光掠影的东西，不知是邓长林有所保留，还是自己了解不够深入。

十八

茹东升在灶边劈柴火，张晋过来了，笑道：“茹哥，就你那身子骨，劈么柴哟，回头玉霞嫂子骂我冇看好你。”“你小子懂个屁，我这是在锻炼，知道不？身子骨反而会壮实起来，你嫂子满意了，她骂你个啥？”茹东升停下活儿，李天成他们灶前的谈话，他都听见了。茹东升走到灶前，朱军挪出个空档，说：“茹哥，坐。”茹东升就在李天成身边挤着坐下，对李天成说：“小李，甭担心，我们这小分队都是吃得苦耐得劳的人，会做好工作的。进山前，齐书记嘱咐我们，要我们好好配合你的工作。谁要是不好好配合，我们下山后，他要拧我们耳朵的。拧耳朵我们不怕，我们就怕他不给我们喝他珍藏的杏花村和赖茅酒，我们指望着下山开庆功会的时候喝呢。哎呀，那个赖茅酒啊，真正香着呢。”

李天成心里面热乎乎的，队员们对自己贴心不说，齐书记还在暗地里为自己做了不少的工作啊。

李天成要睡个踏实觉，明天有工作要做。躺在**的李天成心里面很温暖，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定感充溢在心间。

如果当初抗拒来胡集时的激烈情绪就像汉水一般地激**的话，那么现在李天成的心境则像兔子岭间的溪流般安宁……淙淙前行，汩汩流淌，祥和宁静。

可是，人不能够停歇下来，歇下来脑海里反而更活跃。想睡个好觉的李天成莫名其妙失眠了。

李天成想到了齐天铭，想到了齐书记对自己关怀关心和照顾，很感慨。李天成觉得齐天铭是自己的人生榜样。他一个高干子弟，为了国家，最终放弃了做中国最棒将军的梦想投身到了地质战线，艰难困苦的工作和生活环境没有让他退缩，巨大的生活工作的反差没有让他却步，坚定地沿着父亲安排给他的路走下去，没有抱怨、没有抵触，投身到有违初衷的地质事业当中去，这需要何等的毅力和意志力啊？最让李天成感动的是，齐天铭这样的高干子弟，却没有架子，朴实得像胡集山野中的一位山民。

李天成想到了队友们。茹东升、张琳、李欣、洪林、朱军、郭跃、张晋……这些建国后第二代地质人，他们都是知识分子，都有自己的憧憬和梦想，如梦的年华，有着彩虹似的梦，有着对于幸福生活的追求！可是，他们最终都和自己一样，服从于国家的意志和需要，来到地质战线，殊途同归，走上了这条荆棘之途，谁都没有退缩，没有抱怨，都在荆山楚水之间扎根下来，这些人值得我敬仰。起码他们默默工作无怨无悔的精神就值得我敬仰！为了国家，为了父母兄弟过上不缺这不缺那的生活，他们坚定地留在了胡集，一起变成了兔子岭山中的一草一木，适应着兔子岭的气候，适应着兔子岭的土壤，心安理得地在兔子岭扎根。

李天成想到了叶锦程的父母。这对坚守在荆山楚水之间二十多年的地质夫妻。李天成不知道这对夫妻用了什么魔法影响了他们如花似玉的娇娇闺女，让女儿放弃大好前程毅然决然选择来荆山楚水间继续父辈未竟的事业？

静寂的时光，李天成总是会想到叶锦程。想起这位身上总是飘着雪花膏香味的同桌，这位明媚如海棠花的女孩子。李天成不明白叶锦程为什么要选择这条艰苦的道路？为什么要选择这样艰苦的事业？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完全可以读很好的专业生活在繁华的城市，争取到一份优裕体面的工作……，谁也不能强迫叶锦程重走她父母的老路。李天成无法揣测，叶锦程义无反顾地选择学习地质学重走父母的辛苦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决心！

李天成现在为叶锦程的选择油然而生敬意！

在这个虫鸣草唱、分外寂静的夜晚，李天成对叶锦程的思念分外强烈！高中分别已七载，七载无音讯，怎能不思念？尤其是这样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