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来了，来了，”张琳工作十几年了，老队员，正一门心思整理那些散落的物资，听见茹东升在叫自己，立即跑过来，问道：“怎么啦？茹哥？”
茹东升说：“你晓得现在该做什么。”张琳抓抓脑袋：“晓得，马上去办。”
张琳回身招呼几名老队员：“哎，李欣、郭跃、朱军、洪林、张琳……我说哥们，我们的任务来了，我们走嘞。”
“好勒！”众人一声应答，涌到工具箱前，在箱中翻腾——镰刀、斧子、铁锯、铁丝、绳索……拿到手上，再发一声喊：“走哦——”，就往四周去了。一会儿，有扛竹子的，有背茅草的，都回来了，竹子一大堆，茅草堆成了小山包。其他队员们见了，“哦——”再发一声喊，一拥而上，动起手来。
郭跃带人用镰刀把一部分竹竿劈开，李欣带人用长长的竹片把茅草两端夹起来，用细铁丝扎好，夹成一面一面的茅草毡面，堆在那里。洪林带几个人用铁锹把坡地铲平了，在平地上用斧子打进许多一人多高的竹桩，竹桩围成三个大矩形。洪林和队员们在竹桩上面和四周绑上竹竿，用铁丝固定成顶端成“人”字形的骨架。张晋他们则快速地把夹好的茅草毡子铺在骨架上，再用铁丝把茅草毡子扎好扎紧。黄建中拿着斧子在矩形四周往土里钉进小木桩，用铁丝将茅草房的骨架拉紧。
成了！嘿！不到一个小时，三座茅草房就做好了！
队员们快速有序的工作看得李天成眼花缭乱，好新奇！李天成看队员做茅草房，动作娴熟流畅，就像是在做一套固定而熟练的工作流程似的，转眼之间，几座茅草房就立在了李天成的面前，看得李天心潮澎湃，连连叫好。
“哎呀！”李天成好感慨，“全能的地质队员啊，啥都会做。智慧呀，这就叫‘智慧’，‘咱们工人有力量’，应该加上一条，‘咱们工人有智慧’。”这些茅屋，在李天成看来真完美，完美得就像是艺术品，既有完美的艺术价值，又有为队员们遮风挡雨驱寒避兽的实用价值，极具实用价值的艺术品啊！劳动创造价值，劳动创造艺术！原来，艺术是劳动创造的。李天成要推翻一个观念，推翻“今生今世再也接触不到艺术”的观念！艺术就在生活中，只要你会欣赏，艺术是天天陪伴着你的。
工人阶级最具艺术创造力。李天成想起茹东升屋子里的那些书画，李天成懂得鉴赏书画，可惜了那些好东西，一幅一幅，挂在黑不溜秋的土墙上，蒙灰蒙尘，忍受着无人鉴赏的孤寂，那是功力极深的作品啊。李天成暗暗惊奇，这样蛮荒的山野之间，这样一群似乎与艺术八竿子打不着的群体之中，这群质朴得和山野村夫没有什么两样的人，竟然能够创造如此上佳的艺术作品！看来，艺术未必存在于高端。质朴之中，藏龙卧虎，这是李天成对茹东升书画的评价，更是对这些茅屋的评价，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是不是浑然一体没有界限？李天成觉得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站在几座茅草屋前，李天成抱着一颗鉴赏的心暗自赞叹。李天成不再看不起普通人，不再认为自己有多了不起。队员们是技术人员也是工人，是不起眼的普通人，但是他们却具备创造艺术的能力。李天成曾经为自己的艺术潜质暗自骄傲得意，现在，李天成想法变了，感觉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值得骄傲和夸耀的地方，自己是有一些长处，可是，谁又没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呢？书画了得的茹东升，一泡尿就能够识别磷矿石的张晋，一袋烟之间能够完美做好大家今晚生存必须茅屋的队员们，谁没有自己的两刷子？或许还有很多自己还不具备的东西，别人已经具备了啊！
这样看来，我该好好向大家学习才是呢，这是李天成的心里话。
队员们仍在忙乎。他们在附近的林间，捡来许多枯木和树枝，在上面淋上一点废柴油， “啪嗒啪嗒”打上火，把枯松针点着了，“呼”的一声，火苗腾起来，在茅草屋周围烧起篝火。
篝火腾腾而起，红红的火光，照得四周一片明亮。李天成明白了，原来，篝火不仅仅是为了御寒和驱赶野兽，还有照明的作用呢。
张琳出来了，小声对李天成：“天黑了，队长，我们进屋吧，里面暖和些。”李天成跟着张琳进了茅屋。哟！这茅屋在外面看起来很小，进来以后却觉得空间蛮大的呢。铁架子床被队员们摆成了一条线，李天成在床前坐下来，张晋递上了水壶，李天成接过来，忽然产生了一种感觉，自己似乎不是这支队伍的领导者，倒像是刚刚来这里的客人一般。
李天成发现了自己的浅陋。自己是这支队伍的掌舵人，可是，除了从书本上学来的一些专业知识可能比队员们丰富一点以外，其它的东西其实很欠缺。那些在实验室或是在校园附近模拟的套路，现在看来，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不了实际工作的需要，许多东西需要在实践当中去长期摸索才能够实实在在得来，而现在，自己还是一片空白。欠缺这么多，这个队长当得不够格，李天成很感谢张金山齐天铭为自己配备茹东升这些有实际工作经验老队员的良苦用心。
李天成觉得自己该放下身子，向大家虚心学习，让自己快速成长起来，早日成为一名合格的指挥者才行，是时候了，欠缺的东西不能永远欠缺啊。
晚饭！李天成肚子咕咕闹腾了，人累了，饥饿会相伴而来。三十六人的晚饭咋办？李天成急忙奔出茅屋。
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从溪边传来……借着火光，李天成看见张琳几个在小溪边忙活，哦，队员们在准备晚饭呢！因为李天成听到了队员们洗炊具碗碟“叮叮当当”的《锅碗瓢盆交响曲》在静寂的溪边奏响呢。
洪林挥动锄头，李欣在搬动石片，他们在干什么？
张晋告诉李天成：“他们在垒砌土灶呢。”
做土灶？李天成很新奇，急忙上前去看。土灶垒在一面齐腰高的土壁上。洪林在土壁上由外向里挖出一个圆形的大缺口，李欣在缺口里面贴上薄薄的石板。洪林丢下锄把，掀起一口大锅，架在贴好石板的灶口上，大锅是小分队带来的。李欣一手扶着铁锅，另一只手抓起地上的粘土，将锅和石板之间的缝隙封上，两个人配合默契，像是一对合作很久的艺人。
土灶很快垒成了。
郭跃去溪边打来一桶清亮亮的溪水，李欣早把锅洗干净了，溪水倒在大锅里，洪林从茅屋那边的篝火里抽来一根燃着了的木柴，将土灶点着了，灶膛里发出“嘶嘶”的火苗声，灶火旺起来了，熊熊的，映得烧火的朱军脸膛红彤彤的。
张琳张晋准备做饭的米和菜。张晋去溪边淘米，张琳老黄摘菜，准备工作井然有序。
溪水在大铁锅里一圈一圈欢叫盘旋，水圈越旋越快，一袋烟功夫，扬扬沸沸的，水开了。
张琳端一碗开水给李天成：“队长，你生在大城市，没有干过重活，看今天把你累的，快喝些水，好好休息休息，我们去做饭，一会就好，啊。”
茹东升走过来，对李天成说：“队长，我们应该尽快找一位做饭的师傅才行，我们过去啊，都是临时在附近的乡亲中雇人的。对，这事交给张晋去办，这小子有办法，采购生活用品和物资这些事，你也交给他，让他兼办，这小子脑子活络。”
“行，老茹，这事就托付给你了，我刚出来工作，好些事还不是很明白，许多事还得靠大家呢。”李天成目光中流露出满满的诚恳。“成，冇得问题，队长，我们也是从你这样过来的，只不过我们来的时间长些，实际经验就多一些罢了，这时间一长了啊，你就全懂了，再过几年呢，你就成老经验了，到那时候，凭你过硬的专业知识，你一定会比我们更出色。目前啊，不要紧，我们大家会努力，有我们大家一起努力，我们的工作会完成得很好的。”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的努力。”李天成由衷感谢大家。
“客气啦，我们都是为了工作，职责所在，从五湖四海走到一起来，相聚一场是缘分，大家都不容易，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邓长林走过来，看李天成的眼光有些冷，就像空中那月亮的清辉，说：“不懂要学习啊，你可不能一直不懂！莫看你出身知识分子家庭，又有高学历，草鞋棒槌总是外面很光溜的。”
茹东升不爱听，打断邓长林的话，说：“老邓你说话能不能不带刺？人都有个适应过程，队长刚参加工作，你副书记要多帮助人家，尽快进步，莫要说些不利团结的话，这不符合分队派你来的用意。”
李天成说：“好的，我一定记住，谢谢大家，谢谢书记提醒。”邓长林的话，李天成今天不反感，忠言逆耳利于行，逆耳的话，对自己有帮助，有利于自己进步。
“饭来啰——”，张晋为李天成端来了饭菜，一股香味扑鼻而来，李天成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饭菜，比吃了二十年母亲的饭菜还香。铁锅饭菜就是香啊！一层焦黄焦黄的锅巴，铺在饭上面，香气扑鼻，李天成夹起一块，放在嘴里，嚼一嚼，香香脆脆，太好吃了。李天成回到茅屋里，坐在床边，一边吃着锅巴饭，一边想着后面的工作。
李天成为小分队的工作做过精心的准备，本以为想周到了，可这几天实际工作检验证明，自己的准备工作有太多的疏漏之处，连吃住这样的大事都没有想到，这疏漏大着呢。
后面的工作呢？比如说明天，明天怎么做？
一想到明天的工作，李天成心里一紧，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勘探点网状分布，定位仪显示，离现在宿营地最近的勘探点在几里路外的山上，这几里路之间，有河流，有山谷，还要过山涧，还有险坡陡岸，这些设备又如何运上山？设备多半是些铁家伙，笨重，搬动不容易，最难的是钻机，一吨多，没有机械作业，如何搬运？
李天成学聪明了，有问题，问队员们啊！特别是要向有经验的老队员们请教啊。李天成端着饭碗，来到灶前，队员们正就着灶火取暖，山中的夜晚有些寒，有些队员汗湿的衣服还没有干透，大家就着灶火烤衣服，一边南京和尚北京土地地闲聊，全没有紧张工作前的紧张，很稀松，很平常，看那样子，跟在自家炉火前享受着节日的快乐没有什么两样。
大家叫着“队长坐”，给他让出一块位置，搬来石块让李天成坐。李天成在石块上坐下来，一边往土灶里添柴火，一边向大家询问如何把设备运上山的办法。
洪林是个话筒子，正在锅里添菜，听见李天成的询问，停下手中的锅铲，说：“队长，不要紧，这样的事情我们过去遇到太多了，我们有的是办法。野外勘探工作，都会遇到无路可走设备运不到位的情况，又没有机械为我们开路和搬运作业，只有靠人力才行。不是常说“人定胜天”嘛，嘿，在我们这里确实是这样！我们靠不了天的，只能够靠人的努力去战胜天，战胜困难。没有路，我们开路啊，我们就是‘遇山开路，遇水搭桥’的人啊。”
李天成心情轻松了下来，他现在很相信这些可爱可敬的战友们。“那好啊，我正着急设备上不了山呢。”李天成刚说完，张琳接过话茬：“队长，不要紧，你是专家，知识丰富，技术上面，你把关掌舵，这些力气活啊，就交给我们，我们把它做好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