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各小分队都在做着出发前的准备。突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钻机根本不够数。
胡集分队一共才十二台钻机，这些钻机是汉江队拨给胡集分队的，都是些老旧的KA-2M-300和KAM-500钻机。小分队有十八支，一支小分队一台钻机都不够。怎么办？
张金山齐天铭号召大家想办法解决困难。齐天铭对大家说：“我们得发扬大庆精神啊同志们，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我们创造条件也要上,分队一共才十二台钻机，确实不够分，大家发挥集体智慧，一起想办法吧。”
一起想办法？学孙悟空，变出来？这可不是群众力量大就可以解决问题的事，李天成觉得“自己想办法”这话简直不可思议，就问茹东升：“有办法解决？”茹东升说：“当然有，队长书记又不苕，办法他们有，只是不说出来。”“哦？还真有办法？还真能变出来？”
“搞勘探的，巧板眼多呢，”茹东升说：“办法就一个，把报废钻机拆了，有用的部件重新组合，拼出几台钻机来。”
李天成一听，这不是办法的办法听着还行，忙问：“你们有把握拼出钻机来么？”茹东升说：“老套套啦，又不是一回两回，我和张晋去库房好好看了的，拼出几台钻机没有问题。”
李天成很高兴，又问：“拼装的钻机影响工作么？”茹东升说：“不会，现在用的钻机有很多就是拼装的。”李天成再问：“如果我决定我们自己拼装钻机，你们同意么？”“同意！拼装的钻机好，挑选较好的部件组装的，性能反而稳定些。再说了，自己组装，机器缺陷自己明白，心里更有底。队长，这事你决定吧。”李天成就去找张金山齐天铭，说：“队长，书记，我们不用分配的钻机，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呵呵，这就对了，张金山齐天铭很高兴，有了茹东升和张晋，李天成小分队就不用分配钻机，这是肯定的。
钻机如何解决，张金山齐天铭心中有数，就看同志们的智慧。这个新来的年轻人不要现成的钻机要自己想解决问题，张金山齐天铭心里开了花，比吃了胡集山间的槐花蜜还开心，不冲别的，就冲这风格这闯劲。
邓长林跟在李天成后面，嘀咕了一句：“傻冒！”
李天成茹东升和小分队的队员们马上动手，拆分组装起钻机来。张晋负责分队物资管理，近水楼台先得月，打开库房，一堆废旧钻机部件就堆在仓库角落里，一些废弃钻机在库房的角落排着队。大家七手八脚，将旧钻机拆开来，将所有的钻机配件翻找出来，张晋做登记，列表，看看最多能够拼成多少台钻机，需要配备的零部件登记造册，派人去中南局物资处去领取。
配件齐了，队员们和分队机械技工一起动手，几天时间，八台拼装钻机就矗立在库房里。
试试车，八台钻机一起发动起来，轰隆隆的声音在库房里回响。张金山齐天铭乐颠颠地跑过来看，看见一溜拼出来的钻机冒着黑烟在那里“突突突”转动，比看见老婆生儿子还兴奋。张金山齐天铭合不拢嘴，一个劲地给大家散烟，连声说：“谢谢大家，谢谢师傅们，群众力量就是大呀。”
齐天铭悄悄拉过李天成说：“小李呀，好样的，你们给我们分队解决大问题了，你们立功了。了不起，我没有看错你。”李天成忙说：“书记，这是茹东升张晋他们的主意呢。”“主意再好，得有人认可啊，你有功劳，单是你这份舍己为人的心就让人看重。”齐天铭拍拍李天成的肩膀，挥挥手，忙自己的事去了。李天成受到鼓舞，脸上绽开了笑容。
八台钻机加上分队原有的十二台，二十台钻机，找矿小分队现在一个小分队有一台钻机了，备用两台呢。
李天成让黄建中给钻机加满油，再试试车，发动起来，声音隆隆的。张晋侧耳细听，回头对大家说：“不错，听声音还不错。”
邓长林转过来了，看着那台钻机，像是山民在集市挑牲口似的满眼狐疑，“哼哼”着，说：“不错？哼哼！动是动了，就不知道能动多久哇，这要是三天两头给你瘫下了，哭都来不及啰。”
李天成心里不舒服，这个人怎么啦？总会在关键时刻来点杂音，大家在兴头上，他又来泼冷水，真别扭。李天成想要说点什么，茹东升撞他一下，悄声说：“小李，不理他就完了，生气不值啊。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们支持你。”
茹东升的话让李天成信心更足了，就不搭理邓长林，带领队员们做出发前的准备工作去了。
李天成知道茹东升和张晋有足够的野外工作经验，就和茹东升张晋商量，该如何做出发前的准备。李天成办事一向有条理，他嘱咐张晋列出一个清单，按照清单去准备。
该备的东西都备上。钻塔、塔衣、钻杆、钻头、柴油机、发电机、电线电灯、工具箱、岩芯样本箱、记录本、局域地图、水管、抽水机、泥浆池用具、生活用品、钻探配件……缺的东西立即去解决，镇上有的镇上买，附近买不到的张晋开着皮卡去汉江队物资部或者是中南局物资处配备。
李天成小分队准备工作做得早做得好，一周时间基本准备就绪了。
李天成的小队要出发了。其它的小分队正在紧张地做着准备工作呢。
十八那天是个好日子，十八支队伍个个精干，十八是鄂西的吉利数，李天成小分队十八那天进山。
十八那天清晨，大家起得挺早，一看天，果然是个好天。两天前，大家在收音机里听湖北的天气预报，十八那天是晴天。
大家七手八脚把设备和物资往分队那辆卡车上搬，卡车是中南局近两天配备给胡集队的，虽然旧些，却挺实用。车上物资装满了，首批物资和首批队员就出发了。
卡车是苏联制造的，样子不耐看，爬山还行，人员物资都可以装载，派上大用场了。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正是梅雨季节，这些天，一连几天下雨，天气不好，好在下雨不影响做出发的准备工作。十八那天早晨，天气很配合，微明的东方早早露出灿烂的朝霞，给队员们一个大大的笑脸。
张琳笑道：“老天蛮支持我们工作呢。”其实，李天成担心山区的小气候有特殊性，怕省级天气预报不适合局部山区，现在看来，担心是多余的。
李天成小分队勘察首站选址在兔子岭。
选址兔子岭有原因，李天成和大家仔细研究分队前期留存下来的物化探、砼探、槽探、航空磁测以及地域向背斜特性资料，觉得兔子岭一带区域具有典型的磷矿矿藏成矿条件和浅表特征。李天成和茹东升张晋以及下队蹲点的邓长林商量，把自己的想法和技术分析讲给三个人听，征求大家的意见。茹东升张晋很赞成李天成的分析：“不愧是地大的研究生，根据我们的经验，你的分析很有道理，行，就这么定了。”邓长林是汉江队子弟学校提拔到队上的，技术上的事他不懂。他说：“技术上的事，我不懂，不内行，你们就看着办吧，只是每次有什么重大决定要知会我一声，我毕竟是分队来蹲点的领导。”
一条新修的乡道往兔子岭延伸，土石路，路面坑坑洼洼，刚下了雨，路面的泥土被雨水冲走了，露出棱剌剌的石子面，车子碾过，嘎嘎嘎嘎响，蹦蹦蹦蹦跳。有些路面有积水氹，卡车碾过，泥水溅了推车队员们一身一脸。有些路面泥泞得很，卡车在上面左扭右摆地爬行，负重醉汉般摇晃，队员们在后面一起用劲推车，鞋子上面沾满了污泥，泥巴粘着鞋子跑，很不舒服，大家喊起口号“一、二、三啊，推推推啊，一、二、三，嘿嘿嘿啊”，人车一起慢慢爬行。
卡车只能够到达兔子岭山脚下。卡车在分队与兔子岭之间往返三四趟，才将小分队的设备和物资全都运到了兔子岭。张晋第一趟出发打前站，指挥先期到达的队员们卸车，物资设备在山脚下堆了一大堆，用帆布盖上，苫蔽成丘。然后，张晋就在那里看护设备物资。卡车按照先轻后重的次序运送设备物资到兔子岭，钻机是最重的，所以最后运到，李天成和茹东升随最后一趟车到达兔子岭。
李天成到了兔子岭山脚的时候，将近正午时分。
李天成对于崇山峻岭的想象只停留在书本上，今天，李天成第一次实实在在站在了崇山峻岭之间，第一次实实在在感受到什么叫巍峨雄壮什么叫险峻什么叫做惊心动魄！巍峨的山岭，逼仄的山崖，湍急飞流，竹树环合的石壁荒坡，让人惊悚压抑。城里长大的孩子，想象不出山的高峻，水的湍急，林木的葱郁，松风谷啸的凄厉……李天成今天在天地这本大书中读出了山的真正意义。
山中最怕没有路，无路寸步难行，李天成小分队现在就没有上山的路。一大堆钻探设备和生活物资需要运上山去，这是亟待解决的棘手问题。
钻探点在山腰，距离并不遥远，五里地左右，可是，这里不是平原，不是丘陵，而是谷深崖险的山地，这五里之间的每一步都是一处险阻，都是一处难关——这里是“鬼见愁”。
望着这样的险地，李天成心里发紧。
茹东升知道李天成紧张什么，拍拍他的肩膀，说：“这样的情况，对于我们来说，天天都要面对，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别急啊。”茹东升这么一说，李天成放松了许多。解决钻机的事，李天成看到了大家的智慧。有集体智慧，似乎就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
钻机在卡车上，现在最要紧的，是要从卡车上卸下钻机。
钻机上卡车的时候，用分队仓库的绞盘吊，现在没有绞盘吊，一吨多重的钻机怎么从车上卸下来？
张晋看出了李天成的忧虑，笑着对他说：“队长，别担心，我们有办法，你就看我们的吧。”
队员们卸钻机的办法让李天成对队员们刮目相看。
队员们打开卡车一侧的挡板，在卡车和地面之间，斜着放上一排竹杠子，再用铁丝把竹杠子固定成一排。钻机用铁缆套好系好，十多名队员用绳索系好钻机，众人呐一声喊，用木杠抬起钻机，扛移结合，上拉下扛，钻机沿着那排竹杠慢慢慢慢滑下……茹东升协调指挥，统一口号，大伙儿“嘿哟哦哟，嘿哟哦哟”地喊着号子……钻机稳稳放到了地面上。
这样的场面，李天成第一次经历，看得耳热心跳。卸下钻机的过程中，李天成不仅看到了队员们的智慧。更看到了团队合作的力量。这样壮观而激动人心的场面，李天成是第一次看到，第一次参与，第一次指挥，他没办法不激动。
李天成顾不得疲劳，和大家一起，把余下的东西都卸下来了。
兔子岭的天，湿润闷热，岭间风过，又有些凉。队员们衣服湿透了，水里浸过一般。大家脱下工作服，拧一拧，就像是拧干洗过的衣服一样，汗水哗哗往下落。衣服拧干后，再穿上，湿湿的工作服黏在身上，冰凉凉的不舒服。可是，看到所有的设备都安安稳稳地躺在兔子岭下，大家不再计较湿衣服的不爽，脸上都漾开了灿烂的笑容。
静寂了百年千年的兔子岭热闹起来，鸟儿们经不起纷扰，扑愣愣飞出山林，在空中盘旋惊疑许久，只得另觅安静之所去了。
李天成真累了！第一次这么累啊。但是，他觉得今天的劳累值得，今天的日子较之于过去任何时候都充实。李天成歇口气，对大家说：“大家受累了，休息休息吧。”
郭跃说：“队长，你知道吗，今天累点辛苦点，我们反倒充实些呢！”
黄建中李欣抢着说：“是呀，是呀，这样的日子好啊，人总得做点事才踏实，今天倒是感觉比前些时心里安稳多了呢。你们说，我们是不是天生命贱？倒过不得安闲无事的日子……。生活就得今天这么过，流汗受累，反倒充实，总算不白拿国家的工资，心里安稳啊。”
李天成暗暗感动，多好的队员啊，他们讲不了豪言壮语，说的都是实在话，他们做不了惊天动地的事，行动之间却满是智慧，许许多多这样的人为国家做事，国家就有希望。
队员们聚齐了，坐在坡上打闹起来，欢笑声传出很远，一点都不像是刚经历了劳累的样子，这让李天成想起了和郝莉读小学的日子，一群疯孩子，永远不知疲倦。邓长林躺在草丛里，嘀咕道：“一群贱骨头，过不得清闲日子，前些日子，死气沉沉的，话都不说，成天叫身子不舒服，这里疼那里痒，哼唧唧的。这一进山，流汗劳累，身子骨倒舒坦了，好啦，都活起来了，鬼东西，米缸往糠缸里跳，还乐呵呵的，你说贱不贱！”
大家照说照笑，不搭理邓长林。邓长林自觉没趣，闭了嘴，接着又闭了眼，睡起觉来。
李天成顾不得揣摩邓长林的话，因为他想到了一个问题——天快黑下来了，荒山野岭的，大家怎么睡觉？怎么吃饭？这荒山野岭之间，没有厨房没有灶，怎么吃饭？小分队 出发早，分队的帐篷还没有拨下来，今晚没有帐篷，大家又去那里睡觉？
野营是肯定的，关键是起码的野营条件都不具备啊。
野外露营李天成是第一次。李天成不清楚野外宿营该怎么做，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电影里倒见过，却没有亲身经历过。
李天成没有想到此生要在野外宿营，此生此世，天天都得这样过呢，这让李天成觉得惶恐也觉得刺激。
李天成印象中野外宿营是要有帐篷的，电影里见过，支起帐篷，在帐篷周围烧起篝火……这里山高林密，有野兽吧？没有帐篷这不是很危险么？李天成突然觉得自己犯下了一个大错，做队长不该有的错！还自认为准备周密呢，光想到设备和技术准备，睡觉吃饭这样的大事竟没有想到，这叫周密？
天快黑了，补救也来不及了。李天成心里慌慌的，不知所措。
要铩羽了！头一阵呢。新兵蛋子咋做得了队长啊，队长书记怎么就放心让我做队长？
开弓哪有回头箭啊，事已至此，补救最重要。李天成镇静下来，对！不是有大家么？我们是一个集体呀，人多智慧多，前面的困难不就是靠大家的智慧一一解决的么？有事靠集体智慧，这是法宝，李天成明白了这个道理。
李天成去找茹东升张晋，两人正和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倒是没有一点担忧的样子。茹东升看见李天成惶急急地来了，就知道他在慌什么，又拍拍李天成的肩膀，轻松一笑。这一笑，硬生生把李天成心里的石头笑落了地。李天成知道，这一笑，说明茹东升成竹在胸。
“天黑了，吃饭住宿么办？对不？”茹东升这么一问，李天成连连点头：“对呀！对呀！老茹，你看，我们没有帐篷，没有烧饭的灶，这几十口人，咋办？嗨！你看我这队长当的！”
茹东升理解李天成的懊悔，说：“莫急，莫急，队长，有办法的。”茹东升回转身，喊道：“张琳！张琳！歇好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