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战后授勋8

蒋介石、陈诚站在龙洞口的一块宽大的青石板上,旁边洞口豁大,磅礴的出水从脚下涌出,迅疾轰然落下,“响澈石钟”。雾水从瀑布处不断升腾,湿气扑面随风而来,滋润在脸上,阵阵凉意醉人心脾。蒋介石拄着文明棍高兴地说道:

“古人云:好地都被庙占了,此话不假。这里真是一处神仙宝地啊。”

沟下面纸浆作坊里的水车日夜不停地转动着,“嘀、嗒——嘀、嗒”之声响得清脆。水车声,瀑布声,木鱼声,声声入耳,龙洞山村的夜晚显得格外的空旷与幽静。陈诚能选择这么一个仙境般的去处让他下榻,蒋介石内心一时有一种乐不思蜀的愉悦。

几个小时的游走,亲近自然让蒋介石非常开心。睡觉前他想到,如果美龄夫人能一同到此来享受此夜,该是多么美好的一次旅行啊。只是因为美国大使要到重庆,她因为外交事务脱不开身,原来已经订好了相携到恩施来看辞修的计划未能实现,有点让人遗憾。他追求宋美龄长达三年之久,1927年结婚后夫妻之间的感情非常深厚。他俩在生活上相濡以沫,在事业上相互帮助,是一对深让世人爱慕的模范夫妻。特别是宋美龄去美国游说,请求美国支持中国抗日,在白宫对美国国会议员用一口流利的英语的演说,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从此美国总统罗斯福便大力支持中国的抗战,支持蒋介石的治理中国的大业,这在全世界被传为佳话。他曾经对人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美龄是上帝赠送给我的一件最厚重的礼物。”

此情此景,蒋介石伏案写下了今天的日记:

6月1日,阵雨,恩施龙洞别公馆

余此时无意政治思考,惟念生平倾慕之人,厥惟女士。下午到龙洞休息,爱妻不能同行,心存遗憾。夫妇未得时时同住,是人生一切不幸之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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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公馆凉爽、安静,蒋公一夜睡得安稳,他这些年难得这么一夜清闲。

一早,“叽叽喳喳”清脆的鸟声把他从睡梦中闹醒,他穿睡衣走出公馆大门。站在阶沿口,首先映入他眼帘的就是右手对面小山包上刚完工的八角亭,深红色的立柱和浅绿色的琉璃瓦令他眼前一亮。在这绵延起伏的群山之中,因有此亭的点缀,的确显得灵动了许多。雨后的山坡上,疏朗的白雾丝丝游动,在雾中的六角亭时隐时现,广袤大地有了它而格外生气勃勃。他诧异道:

“怪哉?昨晚那里还是一包树林,就昨晚我只给陈诚随意念念,咋今儿早上就长出了一处优雅的亭子了呢?”

这是陈诚安排建设厅厅长朱一成昨晚一夜组织工人建成的,那些工人才刚刚离开建设工地。蒋介石想到,陈诚对他太忠诚做事太有能耐了。于是他常年不苟言笑的脸上一时自个儿露出了丝丝笑容。

此亭此时名“中正亭”,社会上叫它“一夜亭”。抗战胜利后,时任湖北省主席的王东原作《复楚亭记》,遂改名“复楚亭”。

唉——这种趋炎附势、人走茶凉的恶弊,在中国人的心中孽根深重。一处建筑代表一个时代,讲述着一段历史、一个故事,有必要这样把名字改来改去吗?

放眼望去,龙洞河出龙潭后就看不到流水了,只是两岸的树木从大地上游龙般地伸向远方。更醒目的是眼面前层层梯田上的那块台地,四周低中间高,若一朵硕大的莲花盛开,四边的农田一片一片的若莲花花瓣。台地的中间有几颗大树簇拥若花蕊,花蕊下面有几栋用泥巴垒起来的农舍。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蒋介石后面的陈诚给他指着那块台地语气平缓地说道:

“那是农民于春健的住房,省临时参议会议长石瑛就租住在那里。后面的那栋大房子是‘艾氏祠堂’,目前是省临时参议会租了作办公处。”

石瑛自从那天到机场参加迎接蒋介石的仪式,一路上时凉时曝,身体中了风热,回来就倒床一病不起。

石瑛,字蘅青,名顺松,国民党的第一代元老。他25岁参加湖北乡试中举。第二年被湖北总督张之洞选中公费赴欧留学。他在留学期间非常崇拜孙中山,与吴稚晖等接受孙中山指示,在英国组成同盟会欧洲支部。回国后,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孙中山的机要秘书。1928年任湖北省建设厅厅长,与民政厅厅长严立三、财政厅厅长张难先意气相投,合称“湖北三怪”。1932年擢任南京市长。就任之日,他避开欢迎他的仪仗队,自个儿手拎旧提箱,着布衣布鞋入市府,得“布衣市长”之雅号。1937年石瑛再任湖北省建设厅厅长。1939年当选为湖北省临时参议会议长。新上任就通电声讨汪精卫投日叛国罪行,大义之气凛然。是年9月,湖北临时参议会迁址龙洞湾艾氏祠堂。石瑛一家就借住莲花台于春建家里。

蒋介石好像是回答陈诚,又好象是在自言自语地说道:

“哼,哼!好一处风水宝地。莲花池中常采莲,桃花源里好种田呀。”

“的确是块风水宝地。这里这几年来了很多名流学者。李四光先生前年在那里住了十多天,他是受石议长之邀任湖北省参议会的副参议长。他是个技术人才,尽管到会,他还是在做他的地质学研究。”

蒋介石接话道:

“这些人都是你们湖北的人杰呀。李四光的地球板块学说,在世界地质物理学上已经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他是我们中华民族的骄傲。石瑛是兴中会的元老了,一生为政清明,斐誉之声在外。我与他是多年的老朋友,他身体有恙,我要去看看他。”

早餐后,蒋介石乘上二抬轿,有几个警卫扶住,大家亦步亦趋地往下走,都默默无声。蒋介石坐在轿子里,没有听到轿夫们的号子,有些纳闷,便探头对侍卫长说道:

“这些轿夫们今儿怎么没唱歌呀?”

侍卫长答道:

“他们原来不知道是委员长坐在轿子里面,前天他们抬轿时随便了些。今天他们知道了是您,就不敢再唱了。”

蒋介石笑道:

“叫他们唱呀,这些歌很好听的。在轿子里面闲着,听他们唱歌,正好解解闷儿。”

侍卫长纳闷着:前天上来,老头子讨厌轿夫们的号子,今儿又想听他们呼喊,官大了,真难得侍侯啊。于是又要熊大麻子几个轿夫喊轿号。

熊大麻子上次喊号子被吓得魂不附体,今天哪里还敢再喊呢,他苦笑地摆了摆头。侍卫长见他不听打招呼,就狠狠地说道:

“叫你们唱就唱吧,咋不听使唤呢!”

熊大麻子看了看侍卫长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又不得不唱了。于是他便吞吞吐吐地喊道:

“下坡长——长——长(长又长)哟。”

没有人应和,轿夫们不敢应和,再加上熊大麻子又喊走了调 ,他们更无法应和。

侍卫长知道了他们内心害怕的心事,于是又一个个给他们做解释:

“委员长喜欢听你们喊轿号,是他要你们唱的。”

好一会儿熊大麻子又才对大伙儿喊道:

“左边河坎,”

“右边岩坎,”

“左右都是坎,”

“前后小心点。”

“前走文道,”

“后走武道,”

“文武都是道,”

“贵人来坐轿。”

……

下来没有上去那么费力,蒋介石坐在轿内对这段路也习惯了许多,没有了上去时的那种心惊胆颤,再加上有轿夫们号子,一唱一和,仔细听还有些味道,好像不大一会儿功夫就下到了凌志桥。

蒋介石在凌志桥下轿,他要从这里步行走过去,以表示对石议长这位革命元老的尊敬。

凌志桥到莲花台500 来米,上莲花台有一段上坡,石老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棍在坡坎上迎接。

蒋介石上前紧握住石瑛的手说:

“蘅青兄,我们还是你在南京任‘布衣市长’时见过面的,一晃十多年啦。”

“是啊,光阴如梭,委座的贵体健硕,实乃君之大幸、国之大幸呀。”

相互问候毕,于是二老相携,陈诚一般人紧随其后,他俩一边说话一边慢慢地走进了石议长的住房。

说起来好听,政府单独给石瑛租了一套住房。于家一正两厢房泥巴屋,于家住一半,石老租一半,堂屋共用,其实就一茅草屋。墙是泥巴干打垒,里面又潮,又黑,又窄,泥巴地面怎么也打扫不干净。石老两夫妇住一间,俩姑娘住一间,俩儿子与佣人合住一间,七口人住三间屋,非常拥挤。佣人是石老从南京带过来的,在石家多年,石老待他如家人一样。

陈诚陪委员长在屋内外转了一圈,他给委员长介绍道:

“石议长一生非常节约,我们看见这栋房子潮湿,要给他重新修房子或者再找地方租屋,他坚决不肯。”

石老接话道:

“这里的农民贫寒,都是茅草屋。省里来的职员都住在后面的山包上,几乎都是一家人挤在一间屋里,桌子下面还喂几只鸡。屋里不仅潮湿,还臭气熏天呢。我这里已经比他们强多了。”

大家在堂屋里坐了下来。堂屋中间放了一张到处都是虫蛀了又掉了一只角的旧桌子。石夫人已用一只缺了嘴的茶壶把茶泡好,她走到桌子边给委员长递上一碗。警卫员为了蒋的安全,上前把茶碗端开。石瑛知道这是中央警卫的职责,就没有再递茶了。蒋介石对石瑛道:

“蘅青兄高风亮节,随时都在考虑国家,在关心他人。我们党国有您这样的义士,何愁日寇不败,国家不兴哟!”

石瑛风湿病严重,心脏、胃都不好,身体瘦弱。现在正值盛夏,还穿着夹衣夹裤。蒋介石问候他道:

“蘅青兄身体欠佳,择日请到重庆去治疗一段时间,疗养疗养。”

石老很认真地说道:

“现在国家的病比我的病更严重啊,光疗养还不行,需要动大手术医治。惩治腐败、联合党派、赶走日寇是中国目前执政党的三大要义。这三件事做好了,中华民族才有希望,我的病也就自然好了。”

蒋介石思索片刻后回答道:

“蘅青兄所言极是啊,官场腐败、主义之争,国民不太满意。治国需用重典,下猛药,方能告慰国人。”

石老继续说道:

“光重典还不行啊,腐败是一切国家治理的顽疾,需要建立完善的法律制度,依法治国才能逐步根除。党派林立是现代政治的必然现象,是时代的进步,在日寇大敌当前,应该团结各党派的力量,一致对外方能取得抗日的全面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