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恩施风云11

第六战区长官部将修清江桥木材征伐的任务交由恩施县政府完成,恩施县政府把这个任务又承包给了几个木匠。朱驼驼儿自小从事木匠行业,在北门外开了个木材行,他承包了龙洞河两岸几个保的树木采伐。树是他安排人号的,实际上也是县政府叫他号的。俗语道:“十个木匠九个驼。”做木匠常年腰勾着锯木料,旧时做木匠的几乎都是驼背。人们已经不记得他的真实姓名了,只是当他的面叫朱木匠,背地里都叫他朱驼驼儿。有首山歌是这样唱的:

偷人莫偷驼背客,和他睡觉真造孽。

脑壳压得绑绑紧,屁股还差一大截。

陈诚发怒,长官部发指示,雷打急了往树上指,恩施县政府由不得朱驼驼儿多做辩解,就让他充当了替罪羊,迅疾将他关押起来。

1943年元旦,清江大桥全面竣工。这是一座石墩木面桁架桥,全长116.4米,六个桥墩,桥面宽5.6米,两侧人行道各宽1.2米,桥桁上架设木架,上盖布瓦,桥面的木料都涂上桐油,以防雨水浸蚀,以延长木桥的寿命。桥的命名陈诚主席征求参议会的意见,议长石瑛提议为“行易桥”,典出于孙中山的认识论,“知难行易”。石瑛是早年的同盟会员,曾做过孙中山的秘书。他这样说了,大家一致同意。

这是清江河上第一座跨江大桥,是恩施境内有史以来最大的人工工程,是抗战陈诚主政湖北期间的一项重大政绩。为了庆祝清江大桥的胜利落成,陈诚决定在元旦这一天举行通车典礼。

在举行庆典的前一天,陈诚去视察清江桥典礼的准备情况,走到桥上,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在龙洞河号树的木匠朱驼驼儿。问左右道:

“那个木匠呢?那个砍树的木匠呢?”

他身边的钱副官答道:

“恩施县政府羁押着的。”

“那还不在今天杀了他祭桥。”

于是钱副官迅速回长官部打电话问恩施县县长刘先云,刘先云答道:

“这个人放了。”

钱副官惊诧道:

“啊——放了呀?你赶紧把他捉回来,今天不把他捉回来,你下不了地!”

刘先云知道明天要搞清江大桥通车典礼,是个大活动。陈诚每次有大的活动或者开大会他都是要杀人的,杀鸡给猴看,显威风以正视听,陈诚手下的人都知道他的这种执政心理。

陈诚好杀人,他奉行的是治乱世用重典。1940年陈诚刚来恩施上任时,为建设新湖北,开展新文化运动,严政纪,正纲常,强力打击赌、毒、贪。宜昌县县长武长青包庇鸦片走私,杀了,枪毙在土桥坝的凉桥边上用于公开示众,这个武长青还是陈诚早年在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的同学。省政府开征兵会议,会前,利川县有个国民兵团营长,是搞兵役的,贪污了50元钱,还卖壮丁吃空饷,杀了。省政府召开粮食会议,有一个粮食局长也只贪污50元钱,杀了。陈诚杀人似乎有一个规律,就像封建社会杀人祭旗一样,开宪政会,杀一个县长;开兵役会,杀一个兵役局长;开粮政会,杀一个粮食局长。他是一边杀人一边开会,先杀人后开会。他只要觉得某个人不顺眼,或者这个活动需要掀起一个声势,就一定会杀人。镇压共产党就更是不在话下了。

陈诚像个阎王,他勾了生死薄后谁也挽救不了这个小鬼的命。所以社会上除叫他“陈黑皮”外,还有个更加令人发怵的名字——人屠夫。

刘先云一接到长官部的命令,便立马军警大动员,很快就把朱驼驼儿从他的木材行里重新逮捕归案。傍晚,保安队就将他枪毙在清江桥下的河坝里——可惜一个普普通通的木匠,一个劳动了大半辈子腰都没伸直的草民,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冤死用于陈诚祭桥了。

一位乱世政治家:骗人不脸红,骂人不带脏字,杀人刀口不粘血。

通车典礼这天阳光明媚。恩施山区在冬天里能有这样好的天气真是天助人愿。恩施党政军头面人物及社会人士、新闻界、教育界、科技界、人民团体都到会祝贺。恩施城外、清江两岸彩旗飘飘,看热闹的人山人海。

邓淑珍被选为清江大桥通车典礼的形象大使。建桥指挥部推荐邓淑珍充当这个角色考虑得很仔细。一是邓淑珍年轻,长得漂亮;二是她在工地上长期当卫生员,对修桥做出了贡献;三是她是山里的妹子,是恩施人的代表,特别她还是淞沪抗战烈士的后代,具有很强的政治意义。方案报到陈诚那里,他没多加思索就点头了。还有一位是湖北银行行长周昌柏的女儿周徵佑。周昌柏是留美博士,全国知名经济学家,是建设“新湖北”的重要谋士和政府高官,修清江桥的资金筹集主要靠他。周徵佑可谓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了,才貌俱佳,美丽时尚。

邓淑珍在家里由娘娘单寻梅给她作了一番精心的打扮,她穿了身紫红旗袍,周徵佑着绿色旗袍,一红一绿粉黛出场,让她俩在整个庆典仪式上显得分外惹眼,极大地增添了清江大桥通车典礼的喜庆色彩。

典礼台设在江北桥头。典礼大会由陈诚主席亲自主持,首先是全体参会人员向在大桥建设中死去的战士和民工们致哀,然后是请议长石瑛为“行易桥”揭牌。湖北耆宿、湖北通志馆馆长李书成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他极大地赞扬了为建大桥出力的全体军民。在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邓淑珍和周徵佑二位女士手持剪刀极其庄重地为大桥通车剪彩。二位女士接着上车站立在车头,与庆典司仪一同在前面开路。陈诚率文武百官、与会嘉宾,分乘小车、客车和几十辆大卡车紧随其后。车上彩旗飘扬,车队鱼贯从桥上通过,顿时桥两边和河两岸的人群便竭力欢呼起来。这是恩施城从未有过地喜庆场面。

车队从恩施城北门进南门回,一个往返,车到哪家门前,那些做生意的老板们就扔出一挂响鞭,街两边人山人海,整个小山城一片欢乐的海洋。车过北门,药神巴儿、王岩头、单寻梅一拨人站在“齐药劲道”的店门口,翘首望着邓淑珍站立在第一辆开路车的前面从门口经过。邓淑珍红光满面,亭亭玉立地给他们投以微笑,为他们在这条街上撑足了面子,不禁使这拨人心花怒放,喜笑颜开。

松井、石根两条狗看见自己的主人邓淑珍小姐这般风采,也“汪啷、汪啷”地尾随彩车追了半截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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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红颜多薄命。碰上社会动乱年代,就是你算不上美人儿,一个独身的女人也会命运多舛。但像谢春桃这样的命也就够背够悲惨的了。她嫁第一个男人是个假汉奸被枪毙了,嫁第二个男人是个真汉奸,它俩在一起生活不到一年又被枪毙了。

第二个男人烈猴子虽不是个让她怎么上心的人,背地里有人说她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然而她的日子尽管过得艰难,但她想着政府今后要改造他们的房子,能得到一定的搬家补偿,又还有徐拐子照护着,总存在着一线希望,总还能勉勉强强地过。烈猴子这一死,徐拐子也不在了人世,她像一片无根的浮萍,没有了任何依靠,这种日子就不好过了。席上无酒留不住客,膝下又没留下一男半仔,烈猴子的兄弟姊妹们在烈猴子把新媳妇儿谢春桃引进屋时,看到谢春桃一副妖精相就百倍不顺眼。现在烈猴子死了,眼看到自家好端端的老业房产被一个外来的女人给占去,心里不是个滋味,兄弟姊妹们都妒忌着。街坊邻里又传说谢春桃的“八字”生得硬,她嫁的男人都要遭枪杀,烈猴子被枪毙的原因就自然不自然地把过错算了在谢春桃的头上,她就是浑身张满了嘴都无法辩解这样一种荒诞的社会逻辑。家族中要赶她走的风言风语不时地在她的耳边风致,她时常是一个人流泪到半夜。在这南门外的破木屋里,她已经是很难安身了。

北门外不远处是恩施飞机场,它的建成对于拱卫陪都重庆和恩施自身的空防起了很大的作用。

早年这里在清朝时是施南府清军的校场,后废弃为一片农田和荒地。1933年,蒋介石在江西“围剿”井冈山工农红军的同时,曾策划一并剿灭贺龙在湘鄂西建立的革命根据地。他为便于调动军队,遂下令修建恩施飞机场。竣工后因规模太小,还由于当时叫洋石灰(水泥)的运输困难,浇筑跑道的水泥标号达不到要求,其硬化强度不够,不能降落飞机。再则贺龙所领导的部队在后来又撤离了湘鄂西地区北上抗日了,所以恩施机场就一直没有使用过。

国民政府迁都重庆后,恩施是日本西进攻取重庆的重要路线,其战略地位特别重要。1940年第六战区的指挥中心在恩施设立和陈诚主政湖北省政府后,第六战区长官部和湖北省政府联合下令扩建恩施机场,在恩施及周围湘鄂川各县市抽调了20万民夫历时11个月将恩施机场建成,可降落美制歼击机和“野马式”轰炸机。

可以说贺龙在恩施造反无意中给恩施带来了两个世纪工程:恩施机场,巴石公路。这是题外话。

在八年抗日战争中,有一个美国人对于中国的抗日影响非常大。他叫克莱尔·李·陈纳德,美国援华空军“飞虎队”大队长,中国空军美国志愿大队指挥官。抗日后期美国参入打击日本,美国在中国建立第14航空大队,美国国防部任命陈纳德为司令官。1958年陈纳德死后被美国总统追认为中将军衔。

陈纳德在1937年至1945年期间与中国人民并肩作战,共同抵抗日本法西斯对中国的侵略。他率领“飞虎队”在中国创造了击落和击伤日机2600余架,击沉和打坏223万吨日本商船和44艘海军舰船,毁损日军100吨以下的内河船只13000艘,毙敌66700多名,是二战空战史上的奇迹!不仅如此,他还指挥飞虎队通过驼峰航线向中国军队运送了80多万吨的急需战略军用物资。为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取得彻底胜利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陈纳德最初到中国来是宋美龄聘请的航空技术顾问。1932年,蒋介石为了“剿灭”丛林中的工农红军,加强他的军事力量,便在杭州成立了中国航空学校,蒋介石亲自担任校长,他认为这个航空学校是第二黄埔军校。1936年成立航空委员会,宋美龄主动担任了这个委员会的办公室主任,实际上是总负责人,被时下称为中国的航空之母。有人给宋推荐了刚从美国空军退役的陈纳德上尉,宋便给送他去了一份邀请函。已经44岁人到中年郁郁不得志的陈纳德无意中接到这个邀请函后非常高兴,便毫不犹豫地在1937年5月来到了太平洋彼岸的中国杭州新建的空军基地,尽职尽责地为中国培养飞行员。两年后蒋宋夫妇把陈纳德请到家里做客,并给了他一个艰巨的任务:回美国为中国购买500架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