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摩羯座卷：我思，故我在1

阿嗜尼眼前一直闪现哥舒翰血身挺立，怀抱头颅，稳步向前迈进的情景。

太有范了！

他对安仁执等人逃离洛阳，前往相州的过程没有任何记忆。他全身僵硬，成为名副其实的傀儡。抵达邺郡后，安仁执独自呆在临时行宫内，拿起阿嗜尼，久久凝望。

连续三天，纹丝不动。

高尚报告说，蔡希德率本部人马从上党前来护驾。

安仁执眼皮动了一下。

那承庆报告说，田承嗣、武令珣等大将陆续率兵马来援。

安仁执嘴角动了一下。

李猪儿、张通儒、崔乾祐等人安慰他：陛下勿忧，尽管洛阳失陷，但天下精锐仍然掌控在大燕手中。

安仁执活动活动筋骨，振作精神，被太监扶着走出行宫，发表重要讲话。他的演讲内容与高尚代笔的原文差错达数十处。错误不在语法，而是逻辑混乱。例如“肃宗进入长安后，从太极宫两仪殿发现‘倏’与‘忽’。吐蕃人发布公告，称‘倏’乃其国王子，要求归还，肃宗断然拒绝；而‘忽’声称是原回纥幽都王·骨力裴罗长子磨延泣，要求返回本部，遭到回纥王牟羽严厉抵制。但叶护太子移地健却坚持要让磨延泣亲自主持四位摩尼教士与萨满教徒的辩论赛。由此，吐蕃、唐朝、回纥之间必然发生混乱。”“玄宗乘坐驼轿返回长安，其子李亨不愿意让出皇帝位置，令驼轿在朱雀大街昼夜不停，巡游。这标志着唐朝宫廷内部因夺权斗争导致的混乱必将再次发生。”“玄宗深夜听到梵唱，先凄惋，后喜悦，有遗世之响，派使循声到衡山，发现一老僧，名曰懒残，其白昼做工，夜宿牛群，偶尔诵经。玄宗诏令崔圆率团前往迎懒残入京，崔圆断然拒绝。肃宗怒斥曰：‘为人势利如此，怎能做成大事？’遂罢相。”“李泌寒夜找到懒残，见他用干牛粪烤芋头，跪在其身旁。懒残一面吃芋头，一面骂李泌不安好心。忽然，他递过剩下的半个芋头。李泌恭恭敬敬吃了。懒残说：好！好！你不必多说了，看你很诚心的，许你将来做十年太平宰相，道业就不说了吧！然后拍拍手，走了。李泌紧追其后说我不做宰相，要修道业。”“捕贼吏探听到李泌随玄和先生张太虚学习道教秘文，出示密信给衡州刺史，两人便以祭岳修道为名，入衡山，将李泌逼迫到以狭窄山道上，欲行刺，忽然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摧毁山峰，大石坠落于缘山磴道，阻拦前行。刺史命人以十牛縻绊挽之，又让数百人共推，大石纹丝不动。懒残跳上大石跺两次脚，巨石转盘而下，声震若雷，山路乃开。刺史大惊，奉懒残如神灵，欲请到山下供养。忽然，寺外虎豹成群，咆哮吼叫，众人皆惊。懒残说：虎豹从不伤人，不信，授我棰，尽驱除之。遂拿荆挺出门。捕贼吏尾随观望，出门，见懒残骑虎而去。”“李泌坠落深渊，被树叶朽木承接，昏迷数日，方醒。”“捕贼吏顿然开悟，从此专心追随其修道”“张良梯与李辅国巧使离间计，令肃宗诛杀建宁王李倓。”“严庄忍辱负重，深入敌后，在适当时候会反戈一击，配合大燕军队光复洛阳、长安，进而夺取唐朝及南诏、吐蕃全境”之类文句在情理上讲不通。文武大臣及舍人们应该能辨别出这明显错误，却无人指出。阿嗜尼听出来了。他想纠正，从“哥舒翰及其部属怀抱头颅之血身迈出七步后倒地”这一违反常理之事件开始。

可是，他身不由己，只能心动，不能行动。

文稿结尾，高尚书写的原文是：“让我们团结一致，齐心协力，以快马加鞭的速度奔向美好未来！”安仁执却颠覆这段语意，修改为：“现在，朕命令：崔乾祐、蔡希德两位大将各率本部人马，限十日内攻取河内，二十日内夺回洛阳。”

崔乾祐、蔡希德倍感惊愕，但不敢违抗命令，退朝后立即整顿兵马，出征。

两队人马抵达河内，苦战。

胜负未分，安仁执急召蔡希德到邺郡，逮捕，连夜审讯：“听说你与唐朝河东节度使李光弼联合，要在洛阳称帝？”

“……啊？朕怎敢……卑职冤枉！何人造此谣言？”

“你苦练多年‘朕’的各种叫法，不为称帝，意欲何为？”

“……卑职由于过度紧张，只是口误而已。”

“哼哼，口能误，心岂能不误？”安仁执冷笑道，“为保全将军名节，不如在谋反之前绳之以法，可否？”

蔡希德仰天长叹：“身为大将，唯命是从。苦战多年，杀生无数。身是尘埃，心为野马。罪孽深重，如何解脱？阵前不死，竟遭陷害，耻辱！活该！扯平！”

安仁执当即下令将蔡希德及其家眷全部斩首，任命孙孝哲为天下兵马使，总揽兵权。

乾祐内心不服，每日佯攻河内，实则饮酒取乐。

原蔡希德部属也不愿效力，纷纷逃亡。

安仁执迫不得已，改任崔乾祐为天下兵马使，令火速回兵，又派使者携重礼到幽州请妫川王、范阳节度使史思明出兵相救。

史思明派幕僚耿仁智到邺郡答复：诛杀谋害雄武皇帝的凶手，然后再议兵事。

安仁执将罪责全部推给严庄，下令抄斩其家眷，派那承庆、安守忠和李立节带五千骑兵将首级到范阳。史思明扣押三人，收编五千骑兵，宣布投降唐廷。

肃宗封其为归义王，兼范阳长史、河北节度使。他的七个儿子都被授予显赫官位。

史思明高调斩杀安守忠、李立节，作为向朝廷的献礼。然后，他又与肃宗委派之副使乌承恩、宦官李思敬在河北地区宣传朝廷宗旨。又有几个州相继归唐。

李泌乘机呈献《议复府兵制》，建议恢复原有府兵制，以便从根本上解决军阀割据问题。

宗不以为然。

安仁执仅仅据有相州，寝食不安，问计群臣。

田承嗣安慰他：“史思明虽然归唐，实际上貌合神离，哥等静观其变。”

“可使反间计，加速两者离心，”李猪儿改用手语说：“乌承恩乃史思明老上司乌知义之子，当年史思明乘乱包围信都，掠夺其母、妻、子，不得已，才投降。此次唐肃宗任其为河北节度副使，定有所图，耿仁智一心归唐，但史思明子史朝义及周挚、李归仁等部属则叫嚣独立。况且，李光弼与史思明怨恨深远，卑职巧妙利用这些可利用操作空间，制造矛盾……”

安仁执眉开眼笑：“马上实施，见效后，重赏！”

时隔不久，史思明果然打死乌承恩、耿仁智等人，僭称大圣周王，再揭反旗。

肃宗命郭子仪与河东节度使李光弼、关内节度使王思礼、北庭行营节度李嗣业、襄邓节度使鲁炅、荆南节度使季广琛、河南节度使崔光远、滑濮节度使许叔冀、兴平节度使李奂等统帅六十万军队，讨伐安仁执、史思明。

又特设立相当于元帅职务之观军容使，由宦官鱼朝恩充任。

大兵压境，相州再度危急。

李猪儿建议联合史思明，借机将其消灭。

安仁执立即派使者前往商榷。

史思明回话：一切都可以谈，慢慢沟通，从长计议。

安仁执破口大骂：“战火在即，沟通个鸟啊！”

张通儒见众臣低头不语，便慢条斯理说：“很显然，史思明乘人之危，要挟圣上。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满足老贼贪欲。”

“这个老贼究竟想干什么？”安仁执思量半天，问。

张通儒转向崔乾祐：“你素来与史思明交情深厚，难道不知道其如意算盘？”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的小眼睛盯着狼皮宝座！”崔乾祐脱口而出。

安仁执大怒：“宁可拼死一战，绝不姑息！”

郭子仪率大军攻打卫州。安仁执率崔乾佑、田承嗣及大军七万前往增援，遭伏击，惨败，唐军趁胜追击，再败大燕军于愁思岗。

安仁执率残部退入邺郡。不久，郭子仪遣人送来其弟安庆和的尸体。

“我有这样一个弟弟吗？”他记忆模糊，问左右。

孙孝哲挺身而出：“没错，没错！陛下，当年，您充任都知兵马使时，每年从洛阳召杂耍团表演节目，为庆和生日助兴，而且——”

安仁执烦恼地打断：“算了算了！先皇无节制，究竟生了多少儿子，十一个？二十一个？四十八个？真真假假，谁能说得清楚？烦死野马，烦死尘埃！以后，谁在涉及此类问题，杀！”他低头沉思一阵，忽然舒展眉头，强作镇定说：“朕想通了，只要史思明答应出兵，退敌后，让出一半大燕江山给他。”

群臣大感意外，激动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