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射手座卷：我在，故我思1

安仁执彻底更换侍卫，又亲自选拨一批粟特聋哑人安排进内室服侍。

他神出鬼没，频繁更换住处，从不在同一个地方睡到天亮。人们已经习惯安仁黎明时分执乘坐马车从城外某地匆匆驰往凝碧宫。所以，除了阿嗜尼，无人知晓他在七座有地下通道相连之无名宫殿中的哪个住所过夜。上行下效，严庄、李猪儿、高尚等朝廷重臣也行踪诡秘，离开凝碧宫后，就很难再找得到他们。

两月后，这种吊诡生活方式风靡全城。

三月后，传到日本、高丽、新罗、漠北、西域、南诏等地。

相比雄武皇帝时代，阿嗜尼待遇大大改善。不过，他得处处提防。安仁执在凝碧宫大殿上的郑重承诺还不如风声鸟影可靠。一次，新纳妃子由于害羞，坚决要阿嗜尼回避他们的爱爱生活。安仁执猴急猴急，软声细语，解释阿嗜尼必须在场的原因：这是正宗嫡传的重要证据，没有傀儡配件，任何一位图谋不轨的大臣或武将都可以名正言顺废除他。这个时代，想得到阿嗜尼的人不计其数，必须加倍小心。新妃仍然犹犹豫豫。安仁执本来不善言辞，急得抓耳挠腮，说小配件尽管是人形，实际上同鹦鹉、猎犬、宠猫没什么两样。新妃说她害怕这个浑身泛白的小怪物，尤其是那个闪着猩红光芒的大痣，很瘆人。安仁执忍无可忍，说你再忸怩就换人，咱圣武皇帝还缺女人吗？新妃被迫屈从。他们开始演练。阿嗜尼与佩刀一起，在床头观赏。新妃非常紧张，不断回头，试图以目光为盾牌，阻挡窥探者。其实，佩刀在回忆被龙城铁匠锻造、被粟特商人高价卖给安禄山、跟随安禄山出生入死、享受尊崇光荣、身不由己刺杀主人、被新任皇帝继承的曲折历史。阿嗜尼则反复回味安仁执对自己重要性的分析。他思考出结果，激动得手舞足蹈，牵动佩刀，与墙壁、床头碰撞出慌乱响声。新妃惊叫着转过身子。安仁执龇牙咧嘴，翻白眼，躺在**喘粗气。新妃用丝绸裹住身体，怯怯望他。安仁执穿上衣服，系好配件，带上佩刀，转身出门。此后，人们再没见过新妃，也没听到任何有关她的消息。

阿嗜尼有点怀念新妃：由于她的害羞，他才看清自己实际上处于太上皇位置。

第二天上朝，严庄迫不及待奏事：“史思明留七万老弱残兵让蔡希德率领，继续围攻太原城，与高秀岩、牛廷玠率大兵朝洛阳滚涌而来，人马皆白，声称要为先皇吊孝。”

李猪儿吓得尖叫起来：“坚决不能让大部队进城！”

高尚也跟着帮腔：“让他们滚回到范阳去！”

安仁执思维迟钝，言词无序。他摩挲阿嗜尼，给众臣造成其深思熟虑之错觉，待大家意见基本一致，他点点头，表示首肯：“传朕旨意，令史思明、高秀岩、牛廷玠诸将火速返回各自驻地，违令者以叛乱罪名处死，诛杀九族，没收全部财产。”

平静几天，又有消息从西京传来：张通儒杀死大荒皇帝阿嗜尼，拥立安庆宗为大燕皇帝，向安禄山旧部宿将发布文告，要大张旗鼓讨伐安仁执及李猪儿、严庄等帮凶。

安仁执很纳闷：“大哥早就被杨国忠残杀，怎么又复活了？”

“肯定是傀儡，”群臣齐声回答：“李隆基逃离长安前，杨国忠算定大燕军队进城后一定会纵火焚烧，便将‘倏’‘忽’幽禁在太极宫两仪殿，没想到，大燕军乃仁义之师，秋毫无犯，轻而易举俘获两位奇人。老贼张通儒令他们根据庆宗画像雕凿出真人，并非难事。”

严庄冷笑几声说：“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据邓季阳调查，孙孝哲镇守长安期间私藏财宝无数，又派人日夜赶制各类兵器及免死铁券，那时，他就扬言拥立庆宗为皇帝。”

“可有其事？”安仁执质问孙孝哲。

孙孝哲大声说：“有。”

安仁执怒吼：“你小样想造反吗？”

孙孝哲从容不迫对答：“受先皇隆恩，卑职对大燕忠心耿耿，庆宗曾为太子，传为奸相杨国忠所杀，但未曾证实。卑职入驻长安后，经过多方查证，并且搜捕到当年残杀太子之凶手，难道有错？搜捕期间，各种谣言如蝗虫般乱飞，曹不为所动，终于获得翔实资料：庆宗确实死了。圣上继立太子，天经地义，谁对此有异议？卑职如有二心，岂敢回洛阳述职？”

安仁执微微颔首，挥手让他退下，然后问：“张通儒谋反，该怎么办？”

群臣七嘴八舌，纷纷发表高见。

最后举荐大将安太清、安守忠、李归仁前往长安调查事情真相，倘若属实，坚决平叛。如果系唐军蛊惑人心之离间谣传，则协助防守。

安仁执认为从此以后可以高枕无忧，在凝碧宫大宴群臣，奏歌作乐。阿嗜尼对这一切都失去兴趣，即便白天，也呼呼大睡，细微鼾声与哥舒翰巨响呼噜、不时传来的大青牛吼叫交相应和。夜里，他和佩刀被悬挂在靠近床头的墙上欣赏安仁执与身份不明、种族复杂的青涩女、火辣女、猛浪女、熟女、美女、霉女反复演练复合型**POSE。阿嗜尼闭眼假寐。各种****声响强行钻入。他别无选择，只有睁大眼睛，观摩。没劲，审美疲劳。百无聊赖。地位已经达到极限，为何反倒不自由。他忽然想起一个绝妙主意：如果“倏”和“忽”能雕凿一件仿真版阿嗜尼出席各种活动，自己解脱出来，享受清闲。

他打算在安仁执兴致高涨心情愉悦的时候呈交此提案。

连续七天，都没等到机会。上朝时，李猪儿、严庄、高尚轮流宣读战场简报，不给其他大臣留下任何空间。即便有谁斗胆抢在前面想报告有关大青牛的种种奇事，只要三人冷眼斜视，鼻腔中哼出一丝阴气，奏事者便识时务地直接从前鼻音滑向后鼻音，省去核心内容。所以，安仁执在整个上朝期间都感到沉闷压抑。严庄说郭子仪紧锣密鼓，调集人马，准备大举进攻长安。高尚说回纥国派遣叶护太子移地健率四千精骑正在赶往前线。李猪儿说朔方左武锋使仆固怀恩受郭子仪派遣，携带重金与封赏诏令，秘密约见蔡希德，计划东西夹击洛阳。安仁执捶胸顿足，传令：举全国之力搜捕蔡贼，一旦发现，即押赴洛阳受刑。

阿嗜尼非但没有机会进言，相反，脖子被盛怒中的安仁执攥住，几乎窒息。夜里，安仁执还焦躁不安，犹如困兽。他刚到达1号行宫，前脚迈进门口，后脚就拽回来，飞身上车，极速驰往2号行宫。猛浪女正要睡觉，边唱歌边洗澡。安仁执无名火起，命太监拖她到床边，捆绑住四肢，抡起藤条，不由分说，没头没脑地抽打。一道道紫色血痕赫然凸现，纵横交错。猛浪女不敢叫喊，强作笑颜。三位太监轮流抽打，累得气喘如牛。猛浪女血肉模糊，表情依然如故。

安仁执疯狂地吼叫：狠点，再狠点！阿咪不相信她是铁打的身子骨。

忽然，阿嗜尼惨叫起来：“胆大的奴才，竟敢抽打太子！”

安仁执将他拿到掌心，翻来覆去，检查半回，笑了：“小乖乖，别怕！伤不到你的。”

阿嗜尼眼泪汪汪，悲伤抽泣：“父皇！儿臣浑身火辣辣地疼痛，钻心地疼，就像毒蚂蚁啃噬肌肤，儿臣恐怕活不到天亮了，或许，有人企图用魔法刺杀儿臣……”

安仁执立即转移到3号行宫。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时，沉浸在《安禄山与贵妃年娘闹翻寒夜》讲唱文中的青涩女刹不住笑声，扯不回笑脸，表情转换不到位，暴怒如狼安仁执将其掀翻于地，把衣服撕得精光，“小妖精！你竟敢亵渎先皇！”

青涩女惊魂未定，哆哆嗦嗦：“陛下，上次，您带来这个卷子，让小妹根据讲唱文描述，再现贵妃舞蹈……”

“哦？编排好了吗？”

“小妹已能摆出七个高难度的POSE了。”

安仁执露出笑脸，拍手说：“好啊，好啊，你挨个表演给朕过目。”

青涩女站起身，穿好衣裳，整整头发，微笑着摆出“嫦娥奔月”造型。

“很好，就这样站着，别动，让哥来装饰装饰，”安仁执面无表情，拔出佩刀，在青涩女白嫩的大腿上划出割云气纹，在皎洁后背上划割波浪纹，在浑圆臀部划割鸟眼纹……青涩女忍住疼痛，一声不吭，但眼泪、汗珠、血珠从微笑的面庞上掉落，滴哒，滴哒，滴哒。

阿嗜尼深刻地感触到佩刀之冰冷与尖锐，钻心疼痛持续暴虐袭来。他在第一时间要爆发呻吟，可是，哥舒翰呼噜声忽然高涨，并且随着佩刀运行节奏强弱变化。难道他也遥感到完整身体被撕裂的深度疼痛？安仁执一丝不苟地刻划，青涩女表情从容，哥舒翰酣声坎坎坷坷，忽紧忽慢。阿嗜尼积攒力量，打算尖叫，唐玄宗的呻吟却抢先登场。接着，各种不同类型之呻吟陆续汇入。

安仁执停下刀，擦把汗，倾听一阵，冲阿嗜尼说：“真奇怪，这个翡翠花瓶竟然发出先皇的呻吟！噢，YEAN！还有兵器架——那是张守珪在呻吟，他的声音我从小就熟悉。小太子，你听，你听，好像有很多妖魔鬼怪在呻吟，或者，是大青牛怪叫？”

屋内异常寂静，滴落声越来越密集。忽然，宫墙外传来李猪儿的惊叫声：“陛下，蔡希德造反，率领旧部到上党投奔河东节度使、上党长史程千里了！”

安仁执推开窗户，气咻咻朝着寒风呼啸的夜空喊道：“杀无赦！杀无赦！”

之后，下令立即转移到4号行宫。临出门，他回头对青涩女说：“不许关窗，不许穿衣，不许改变POSE！好啦，就这样一动不动，等臣妾回来。哼！”

出门后，安仁执突然决定在5号行宫过夜。刚入睡，数十骑兵举着火把，吹响筚篥，沿着宫殿外墙，冲有亮光与人声的地方挨个呼喊：“陛下，围攻太原联合部队七万余士兵被李光弼亲率敢死队消灭，总指挥蔡希德生死不明。肃宗诏令郭子仪乘机率军进攻西京，边令诚及拥立的大荒王朝小皇帝神秘失踪，张通儒贪图享受，不给力，情况十万火急！”

安仁执烦恼地拍着床板叫骂：“半夜三更的，喊什么喊？就不能等到明天上朝再汇报吗？好吧，既然朕睡不成觉，你们也别休息了，立即传令，全力抵抗郭子仪部队。”

然后下令火速转往6号行宫。走一半路，又低声下令转向７号行宫。已到黎明时分。熟女正在酣睡。太监轻唤三声她才能够梦中惊醒，急忙起身迎接。

安仁执脸色青白，怒火中烧：“朕身为大燕皇帝，日理万机，昼不得闲，夜不能寐，你们吃朕，喝朕，万事不关心，倒乐得逍遥自在！好吧，朕让你睡得再舒服点，”他浑身颤抖，一把抓过太监：“马上去捉些蚂蚁、蝎子、蜘蛛、蟾蜍、蜥蜴、毒蛇之类东西来，让它们陪着这位性感妖艳的熟女睡觉。”

阿嗜尼忽然觉得浑身瘙痒，疼痛，轻轻呻吟一声。太监上前轻轻安抚，借机整理出最佳答案：“陛下，时序还未到惊蛰，没有这些小动物……”

“举全国之力还搞不到吗？当年，武则天能让牡丹花在冬天开放，让你们搞几个小虫虫来，都推三推四？什么意思？觉得跟上哥没有政治前途？打算到长安去给庆宗效劳？”

“……”太监犹豫一下，走到门口，冲东方鱼肚白尖声叫喊：“圣上有旨，火速捕获足够数量之蚂蚁、蝎子、蜘蛛、蟾蜍、蜥蜴、毒蛇！”

安仁执面对墙壁发会呆，猛地转过身，“唐将薛愿、庞坚是不是早就冻死了？”

“是。”

“如果当时朕执政，”安仁执面色阴冷，渗出一丝丝裂纹般的笑容，“哥会运来西域的一种毒蚂蚁，把他们从实有变成虚幻，活活啃噬死。阿嗜尼，别睡觉了，听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