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天秤座卷：谁在场，谁不在场1

李猪儿、高尚、严庄等人炮制的《哥舒翰致旧部将领劝降书》正在通过“飞鸟使”奔向占领地各个角落及临近友好合作部落。

哥舒翰被囚禁在禁苑中，昏迷不醒，鼾声震天。

安禄山喜气洋洋，在洛阳凝碧宫教练文武百官表演纵送、小垂手、斜曳裾、点鬟、挥袂等经典舞蹈动作，准备以这种姿态入潼关，进长安，最终在太极宫两仪殿表演。

作为傀儡配件，阿嗜尼被迫随着大燕雄武皇帝肥胖臃肿的身体机械扭曲。由于自我给力与被给力之间存在某种误导与差异，致使其动作不规则、不到位、不协调。段氏、安庆恩心不在焉，敷衍了事，肢体语言自然含糊不清；安庆绪、李猪儿、严庄、达奚珣、张通儒等人虽然表面上兢兢业业亦步亦趋，实际上魂不守舍，动作往往出错。安禄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忍无可忍，冲段氏、安庆恩怒吼道：“怎么回事？到底给力不给力？简单的点鬟都做不好，还想当太子继承皇位？当不上太子就闹情绪？当心把你们与哥舒翰囚禁一起，打呼噜去吧！”

段氏、安庆恩转过头，朝着安庆绪、严庄、达奚珣、张通儒等人怒吼：“迫不及待想登上雄武皇帝宝座，是不是？还早着呢，急什么？全神贯注给力小垂手，比什么都强！”

安庆绪、李猪儿、严庄、达奚珣、张通儒等人齐刷刷转头聚焦阿嗜尼，吼声更大：“你这小玩意瞎搅和什么？你以为你是谁啊？有你示范的份儿吗？雄武皇帝还是唐朝重臣时就模仿李隆基、杨玉环、韩国夫人、虢国夫人创作之宫廷舞蹈，看一眼就表演自如。前不久，李隆基、杨玉环在长安太极宫演出大型舞蹈《霓裳羽衣曲》，尽管雄武皇帝躺在两仪殿中央，尽管视野受到极大局限，但圣上凭借卓越天赋，依然做出各种标准动作。可你这厮总拿一些错误舞姿来显摆、忽悠、搅局、干扰、捣乱，是不是想当蜡人，渴望被点燃，烧了啊？”

本来，阿嗜尼在安禄山示范纵送时被摇成脑震**，小垂手时诱发高血压，斜曳裾时导致骨质疏松，点鬟时发现神经官能症，挥袂时造成椎间盘突出。他六神无主，痛不欲生。如果不是在眩晕状态中听见有人向他祈祷“让哥舒翰将军轰轰烈烈像英雄那样死得其所吧”“让哥舒翰将军至少发出一个完整音节吧”“让哥舒翰将军有尊严地死去吧”，而他通过“没搞错吧？搞错了吧？”等一系列自问转移注意力，早就魂飞魄散。其实，决定性的原因是，曾经零距离接触哥舒翰，感应他青海湖般壮阔的英雄气息，才得以支持虚弱身体。这种境遇总被待在马桶中要好许多。这样生存下去也不错。可是，眼前忽然晃动无数绯紫袍、金鱼袋，夹杂着多重声部诅咒，令他耳聋目眩。阿嗜尼想，这次在劫难逃，死定了。

他坦然自若，面朝李猪儿，轻声说：“亲爹啊亲爹，别人诬陷阿咪，阿咪一点都不难过，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落井下石，陷害亲骨肉。”

众人惊呆了！傀儡阿嗜尼不但口齿伶俐，而且肢体动作俨然常人。大殿内内静悄悄，无声无息。哥舒翰地动山摇的鼾声不失时机地抢占凝碧宫所有空间。

安禄山转动眼珠，想说“这老家伙，打呼噜怪凶的！”可只有嘴角蠕动，却发不了声。

阿嗜尼见雄武皇帝只是嘴角不断抽搐，却不产生音响效果，肢体也凝固成“纵送”状态。他愣片刻，立即明白，圣上中风了！症状与哥舒翰完全相同。他高兴得快要癫狂，迅速解开绳索，攀爬到安禄山肩膀，作倾听状、点头状，然后威严地冲众人说：

“圣上有旨！全部官员、侍从、武士都仿照陛下造型，一，二，三，‘纵送’！”

达奚珣、张通儒及孙孝哲、安守志、高嵩等大将规规矩矩，认真模仿，翻转眼珠、嘴角抽出的动作总不达标。其他人则原地不动，窃窃私语。

崔乾祐终于按捺不住，大声嚷嚷：“陛下！潼关已破，不去乘胜进攻长安城，搞这些花拳绣腿干什么？”

安禄山转动眼珠，依然说出话来。

阿嗜尼再次传达旨意：“圣上诏令，崔乾祐镇守潼关，不得妄自行动。其他文武百官和侍从奴仆必须学会纵送、小垂手、斜曳裾、点鬟、挥袂五种贵族动作。掌握这些动作要领，才有资格进入京城长安享受荣华富贵！”

话音刚落，众人迅速给力，倏地忽地，争先恐后摆出各具特色的“纵送”造型，翻转眼珠，蠕动嘴角。阿嗜尼巡视一周，对雕塑森林很满意。他循着哥舒翰鼾声到囚禁地。

三十多名唐将隔着窗栏，仰首望天，沉默寡言。

阿嗜尼机敏地走到哥舒翰耳朵旁，用突骑施语小声说：“恩公！感谢你把中风传染给安禄山，才使额获得自由，现在，无论你有什么愿望，额都能满足！”然后，将耳朵凑近他剧烈抖索的嘴唇。哥舒翰**依旧，还在打呼噜。他似乎将表达之意义分散在呼噜中，阿嗜尼只能听懂三个高低起伏的音节：“哥——难——受！”

这与“哥高兴”“哥满意”“哥窝心”“哥悔青肠子”之类语义一样，很不确定。阿嗜尼渴望听到“务必于九天内将东市二百二十行及西市饮食店、珠宝店、手工业作坊等处税金收齐”、“速将廓城一百零八个里坊居民人数重新登记”、“请在长安皇城七条东西街、五条南北街、宗庙、社稷、中央衙署及附属机构制作警示标志”之类具体指令，他确实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哥舒翰置若罔闻，只是不断重复“哥——难——受！”

阿嗜尼焦急地抓耳挠腮，来回穿梭。

左车凝望着呼噜声均匀起伏的主帅，心如刀割，“救将军逃离魔窟”与“让将军有尊严地死去”两个念头激烈交锋。忽然，一个微型侏儒进入视野，闪现，在哥舒翰头部忽左忽右。他本能地抓弓，没抓到。拔剑，剑不在。情急之中，左车剥掉食指甲盖，猛地一弹，指甲盖带着尖利啸声飞过去。阿嗜尼躲闪不及，鼻梁大痣被消掉，鲜血喷涌。他惨叫一声，迅即消失。血迹连成一条曲线延伸到凝聚宫，绕过做POSE的人群，抵达安禄山耳畔。

众臣紧张地看着阿嗜尼和安禄山通过嘀嘀咕咕与嘴角**交换信息。

过了许久，阿嗜尼庄严地扫视一周，宣布重要决定：“圣上有旨：大将高嵩持《哥舒翰致旧部将领劝降书》，备缯彩，速赴西北招降河西、陇右将士，令他们破译其旧主哥舒翰呼噜蕴含的文化意义。即日启程，不得耽误。”

尽管高嵩很不愿意，还是领旨而去。

其他人继续认真练习。许多POSE由于体力不支，陆续晕倒。七天后，凝碧宫只剩下教练安禄山和模仿秀李猪儿。阿嗜尼走到他跟前，用突厥语说：“哥哥，很过瘾，是吗？这才是刚刚开始，以后，阿咪要让你在蜷缩在马桶中练习小垂手，等着瞧好吧。”

李猪儿气得浑身发抖：“即便你做了皇帝，也还得承认老子是你爸爸！”

阿嗜尼指着自己的鼻梁，揶揄说：“哟，你还喜欢充大，好好玩耶！难道你不记得这颗痣的名字也叫阿嗜尼？这个阿嗜尼才是你真正的儿子！他压制阿咪多年，刚才，他被左车削除了！哈哈哈，朕从此摆脱束缚了。”

“别高兴太早，你到凝碧照照镜子看看，大痣还在原处，色彩更浓，哈哈哈，”李猪儿幸灾乐祸地说，“这就是你作为哥的儿子的标志！”

阿嗜尼抬手摸摸。果然，大痣重新隆起。“那是符号！可恶的符号！与阿咪毫不相干！告诉你，尚修罗才是额滴父亲！” 说完，他气咻咻登上雄武皇帝宝座，支起高架腿，大睡。

使者不断进来报告各种消息——

高嵩一行人被大震关使郭英乂擒获……

李光弼、来瑱、鲁炅、王思礼等唐将接到《哥舒翰致旧部将领劝降书》后，都复信谴责哥舒翰不为国家死节，反倒诱降旧部，暴露出一个龟兹赌徒的真面目……

杨国忠、杨玉环、韩国夫人及虢国夫人力劝玄宗逃往蜀地避难。玄宗坐在驼轿中，召集百官到朝堂外商量对策。等许久，才有几位大臣稀稀落落到来，他们惶恐不安，辞不达意……

玄宗破例召杨国忠进入驼轿内部，放下帘子，密谈许久，杨国忠代表玄宗登上勤政楼下制书，说玄宗要率兵征讨安禄山，任京兆尹魏方进为御史大夫，兼置顿使，诏令崔光远为京兆尹、兼御史中丞，充西京留守采访使，诏令宦官边令诚负责掌管各大宫殿……

下制书当日，玄宗令王妃从平日居住的临街兴庆宫移居到幽静的大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