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沙州离情2

“你来干什么?王道士。”西戎满脸都藏着讥笑,仿佛-一只老猫用爪子在逗弄小耗子。

“....王圆箓终于平静下来,“我在避洼池边看到了一个牧驼人,他一直都想着他的相如.....我....”

“你想干什么?”

“我想,咱们也到渥洼池放牧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生一大群娃娃,高高兴兴的...”

“是什么使你突然想到了这样的生活呢?”

“不知道。大概是磨难太多了吧。”

“磨难?当年,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打算在那祖先放牧过的草原上继续放牧,可是,你却无缘无故无情无义地离开了!你离开我时,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也怪我,那晚眼花了,没看清楚你。我记得那个人当时很精神,很高大,不是这个样子.....”

“.....”

“不要辩解!我曾冒死从屠刀下救你,那次我要被带往西城,别的士兵都过来相送,你却远远地冷漠地看着我!我以为你在肃州有了新的相好了呢!你没有一点人情味!”

“没有。当时我是个降....

“可后来你昨又当了道士?你还杀了人!”王圆箓浑身-能,说:“你咋知道?”“你是不是同一个香客逃跑的?”

“是他告诉我的。他就在山庄里,要不要叫出来对质!”

“不....王圆箓慌恐地说。

“你背叛我,杀害恩人,还算个血性男人吗?”

“当时,采玉工是自己抹了一刀。我不打死他,金雕会啄他的眼睛心肝、肠子!再说,他是个土匪!”

“那你又算是什么呢?道士?道士应行善吧,可是你利用法术在害人!”

“我害谁了!”

“害寿昌庄园!你演戏演得真好。先自己在四个方位放上纸人,然后自己来解,骗取钱财。你是个卑鄙的骗子!无耻的小人!”西戎气愤得要跳起来。

王圆箓心一沉,酸水涌流,他那岩石一样坚硬的心忽然松软了。他很想大哭一场。但他强忍住,用变调的声腔问:“这是谁说的?”

“上有天,下有地,这要谁来说吗?有人看见你在县衙里去了!我到莫高窟找过两次,你都躲掉。设想到你会自已找来!”

王圆箓脑里浑响成一一团,他没精打采地低下了头。

西戎看王圆箓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心里又不忍,取出两只马蹄银,递过去,说:

“你还是做你的道人,我还是当我的歌女吧!给,这些东西你拿去!”

王圆箓猛地抬起头站直身,惨然一笑,说:“道人我是当定了。但今天我不是来化缘的。你多保重吧!”

说完,转身往山庄外走去。

出门漫无目的地走一一阵,一个人骑着驴追上来,把缀绳递给他,说:“把你的驴拉走!”

王圆箓一甩手,说:“不要了!”

他自顾走。那驴吃几口草,打个响鼻,追了上来。天边黑云突起,风暴来了。

西戎看着王圆箓拖着疲累的身子走远,心里也隐隐发疼,毕竞他们曾养过一-对儿女。想到儿女,心里更疼,她想忘记这一切,摆脱这一切,准备找来剪刀剪葡萄枝上的闲蔓安罗过来了。

“咋沉着脸?怎么,张东家会惹你不高兴?”

“不是,不是。’

“路利斯很欣赏你!他说,如果你愿意,可以带你到匈牙利去。

“匈牙利在哪里?”

“那是欧洲的国家。那里人人爱唱歌、跳舞,像路利斯-一样。”“那里有草原吗?”

“...大概有吧。”

“外国人都像他一样,会说汉话吗?”

“不一定。会说汉话的外国人可不多。莫高窟的喇嘛中也没有几个会说汉话。’

又说一阵闲话,黑风来了。安罗走了。

第二天夜里,风静月明。西戎到葡萄架下乘凉,路利斯走了过来。他的神情有些异样,定定地看西戎。

“你怎么了?”她笑着问。

路利斯突然跪倒在她的脚下,拉住她的手,激动地说:“西戎小姐!你的舞姿和歌声简直是美的极至!我的汉语讲不好,我此刻无法表达我的感情,但我想说:你比中国传说的月宫嫦娥还美,比我们西方的美神维纳斯更美!她没有胳膊,不会跳神仙的舞!我倾心于你,我请求你接受我的爱!我的自由之神!”

西戎惊诧了。她从路利斯的眼里看到了燃烧的火苗,惊慌失措地说......这太仓促了!”

“不!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

西戎颤抖着。

路利斯站起来,拥抱住了她....

第二天,路利斯和西戎一起找到了张鉴铭。

“张先生,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允许我和西戎小姐按照教煌的习惯结婚!”

张鉴铭吃一惊:“你们俩?西戎是我的雇工,再说......”

“不!西戎的灵魂是自由的!是美丽的!是高尚的!”

“我们中国人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说,这事我做不了主,还得请示县太爷呢!”

“为什么要请示县令?”

“因为你是外国人呀!"张鉴铭说,‘来人!先带西戎去干活。路先生,你回房休息,我请示完县太爷再回话吧!”

两人疑惑地望着这个斯文的监生。路利斯不知道他长袍阔服里掩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张监铭晚上备一份厚礼,来到县衙。

县令亲自出来迎接:“哟!前天的大风,今天才把你吹到?”

“失敬!失敬!”

寒喧一阵,张鉴铭说:“有一洋毛子,现住在寿昌山庄,拟拜访大人,请我引见,不知大人肯赏光否?”

县令说:“我早听说有洋毛子来敦煌,连日来在贵山庄欢宴。既如此,何故来,见我呀?”

张鉴铭详细述说了路利斯的几件事,县令拍案而起“在我们的土地上,岂容洋毛子胡来!至于成娇之说,更是滑稍可笑之谈了!”

“我也觉得不妥故来请示大人。”

,顺便也请示一下,今年的采买粮也要缴,行不?这几年风调雨顺,粮食是大丰收呀!你们山庄每年不能来缴采买粮,敦煌人都能看见的呀!我没法护呀!”

“好说,好说。

“那洋毛子,可有护照?”

“不知道。”

“我有一计,可逼他出境。”

“请讲!”

“我派兵丁进寿昌山庄,捕捉洋毛子,找来一赖皮,诬说他有扰民事件,痛打一顿,然后限令日期让离开敦煌!”

张鉴铭思虑一下,说:“行吧,不过,不要出人命。”

第二日,路利斯正在山庄里给一帮歌女讲维也纳音乐,进来二十名清兵,不由分说,绑了他来到县衙。

安罗闻讯,忙找张鉴铭商议。

“官方办案,你我最好别插手。不然,会祸及自身的!"张鉴铭说。

张壶铭没好气地说:“当你的粮贩子吧,管那么多的闲事干什么?”

安罗说:“我觉得这个洋毛子还不赖....”

张氏兄弟再不理睬他。

安罗觉得没趣,又不想惹是生非,起身往安西去了。张鉴铭派人叫来西戎。

“你真的想嫁给洋毛子吗?”

“我们兄弟这么多年不抬举你吗?”

“......”

“你的歌舞在敦煌来说,是最好的!可你不要忘了自己是雇工,你的主要任务是摘葡萄、摘棉花,而不是唱歌跳舞!再说,你也不是十八岁不谙世事的女子,怎么能草草行事呢?寿昌山庄里可不能没有规矩呀!”

西戎失神地说:“我这两日昏了头,乱了心思。请东家多多谅解。

“去吧,还是把心思收回来吧。”

“是。”

西戎懵懵懂懂地出了门。看着这里的树、廓、屋翎,都实实在在,可这几日发生的事真如同梦里!她真的做了一回天上云里的仙女,但现在回到地上了,回到棉田葡萄园里了。其他的一切像海市盛楼一样消失.....

就在西戎在葡萄园里胡思乱想时,另一处的王圆箓解下了驴缰绳准备上吊。他已经看见前面有流淌的河水和茂密的胡杨林,便快步走。毛驴一直跟着他。他麻木的心里有些感动:在那场大风暴中,毛驴竟然设离开他寸步!在这荒凉的地方,依靠他还是依恋他?在自然界中,不光人会感到寂寞,就连牲口、野兽也会有灵性吧?要不,它们为啥要成群结队?形单影只的野兽,在孤独无耐时,就会求助于其它动物,譬如锁阳城遇到的那匹狼。可是,人心与人心的距离,永远那么远!

河边的胡杨林咋越来越不像了?前面倒像一座村镇,这是什么地方?王圆箓迷惑不解地想。又走一阵,他才看清楚,这里没有河,也没城镇,更没有胡杨林!这是被当地人称作的“雅丹尔”地貌。王圆箓在安西曾见过,但规模没有这么大!

怀着好奇心,他走到了这千奇百怪的土林群中。毛驴走着走着,一个趔趄,原来它看见了猛虎一样雄踞的浅红色“雅丹”!王圆箓被这气势博大、错落有致的地貌震颤了,他辈登上一座独立的“烽墩”,向四处望,都是各种姿态的“雅丹"!有的像卧佛,有的像千佛洞,有的像三层楼,像飞龙,像毡房,像羊群...近处看,青色的戈壁如同古河道,显现着当时被激流冲涮的痕迹,土红色的“雅丹”,或稳坐或峭立,但都很鲜明地露出风剥冲蚀的印痕,使人想起那惊天动地的大风!看得出,这里的风异常凶猛,持续时间长,并且吹刮的时间长!

雅丹存在了多少年?它们为什么被塑造成这样丰高多安的状貌?人们当时开凿干佛洞是不是受到这地方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