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风的新娘 情殇3

三个年轻人在异地相逢,志趣相投,无所不谈。

他们分别谈起自己的探险经历,都激动不已。

“还有一位匈牙利朋友斯坦因,”马继业兴奋地说,“他精通印度、古波斯语和历史,还向比勒学习了梵语,是一个探险家的好种子!可惜他不能生出翅膀,飞过青藏高原。”

赫定说:“不用飞到这里来,但愿我们能相会在拉萨的布达拉宫——普尔热多次想去都没能到达的地方。”

荣赫鹏、马继业互相望一眼,不说话。

赫定忽然想起英国与俄国正在中亚进行激烈的明争暗斗,急忙转移话题:“马继业先生,中国花园看起来要建筑成地道的中国别墅,但是,我怎么觉得在结构形式上有些熟悉的瑞典风。“好眼力,这幢建筑正是瑞典传教士拉奎特设计并主持修建!”

“没有什么,我学过绘图。”

“那么,对您这次考察会很有帮助。”

“这次不可能走很远,只能在喀什做短暂的停留。”

“为什么?”

“因为护照是俄国人发的,活动范围有限。”

“洛夫可以送你到达任何一个地方呀!”

“这次,我没打算走得很远,只想到喀什看一看。瑞典远古编年史中记载瑞典人源于喀什,但没有人注意。近年来,瑞典有些人类学家通过语言学研究,提出瑞典人与喀什人同根同源,可是,你瞧,到这里我并没有异样的感觉。”

荣赫鹏说:“这大概是传说吧。”

马继业说:“真奇怪,斯坦因也认为匈牙利人与中国汉朝的匈奴人有血缘关系,在他之前,还有他的同乡乔玛。”

“乔玛?他不是一个旅行家吗?”

“正是。乔玛怀着在中亚寻根的梦想到印度,在加尔各答亚洲学会找到一间房子,像藏族人一样,依靠茶、黄油和煮米饭过最简朴的生活,最终死在了喜马拉雅山脚下。”

荣赫鹏不屑一顾,说:“完全没有必要。物质的富裕并不会影响精神提升。西藏人之所以生活简朴,那是因为没有别的选择。他们的屁股也许更喜欢舒适的火车,但是,能做到吗?”

马继业说:“可是,乔玛确实为梦想而活着。他成了一个苦行学者,全部精力都倾注于研究、探索藏族佛教奥秘,开创欧洲研究佛教和藏语文献的先河,出版的藏语语法和辞典,举世公认,翻译的藏文经典源源不断进入欧洲学术界。但是,随着研究深入,人们发现许多藏文经典从梵语翻译过去,而且,越来越多的经典被成功地恢复到原始状态,人们对佛教研究的奠基者乔玛的兴趣消退。斯坦因继续着乔玛的梦想,波斯语会给他提供在青藏高原飞翔的翅膀。”

赫定说:“我也会波斯语。”

“是吗?真好,梵语和波斯语是打开印欧史前历史的一把钥匙,许多现代语言无疑都与它们有渊源关系。波斯文献最早发现者安奎特?德布罗利用同时代的波斯译本译出梵语《奥义书》,极大地影响欧洲学术界。叔本华得到这本书后,很快就溶进他的哲学。可惜,我不会梵语。鲍尔中尉购买的古书经比勒教授鉴定后,震惊世界。赫定先生,以后考察中,如果发现古文书,请一定代为收藏。”

“好的!不过,我对文献不感兴趣,之所以学习语言,为了在旅游探险中自由一些。”

赫定告辞后,荣赫鹏说:“别看这个瑞典年轻人冒冒失去失,但他具备一个探险家的全部素质。多与他联系,以免让洛夫利用。另外,有空拜访一下和阗的潘震,他似乎对洛夫不大感兴趣。”

赫定打算拜访张道台,被洛夫劝止。

“你进入喀什没有得到中国政府批准,他不好接待。而且,你得尽快离开,因为这影响到他的仕途。”他说,“张道台是个有涵养的人,不好下驱逐令。”

“我几天内离开。不过,下次还要来。”

“当然,我们十分欢迎。”

赫定向马继业道别。

两人依依不舍。

“我一定还要来,这次,只是踏上中亚的门槛而已。”

“亚洲大门永远为你敞开,我愿意提供任何帮助。中亚是探险家的乐园,法国地理学家杜特雷斯率领一支探险队正向新疆走来。我想,还有更多的探险队在组建中。希望你早日来同他们竞争。”

“我发誓,就是徒步,也要再来!”

赫定特意绕道而行,到伊塞克湖畔祭奠普尔热。

一个叫憨奴的女子为他守墓。

“小姐,您觉得非要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将军的崇敬吗?”

“我不认为这样有什么特别。”

“一个女性?!在荒无人烟的中亚……”

“正因为我是女性,也正因为这里远离家乡,才有守墓的必要。男人必须有女人陪伴才算完整,可是,将军生前沉醉于探险,没有时间倾听我们叙说真挚纯洁的爱情。现在,他累倒了,我可以对他叙说无限的眷恋和思念。虽然我不懂探险的全部意义,但是,我知道,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他比彼得堡那些社交场上油头粉面的贵族男人高尚得多,请看,”她指着几个大木箱,说:“这里面全部是俄罗斯少女给将军的信,我要一封一封地读给他,让将军知道,俄罗斯少女的爱情没有忘记他,永远陪伴他,永远!”

“我只知道葛滋继续着将军的探险事业,没想到……您真令人钦佩!”

“葛滋和将军一样,都有游牧民之魂。他带着将军的期望,几乎走遍六千大地。葛滋每次出发前都要来这里,我就觉得将军仍然与从前一样,带领他们远征去了。”

“……”

“听说过灵光塔的传说吗?”

“我相信那是真的,不是传说。”

“将军就是一座金光闪闪的灵光塔,与太阳、月亮一样,永远不会消失。”

“灵光塔……”

赫定望着平静的伊塞克湖喃喃低语。

“感谢您特地来看望将军,非常感谢。将军辞世前朗诵过一首诗歌,他说每个字都像珍珠,闪闪发光。我想,对在中亚探险的勇士来说,应该很最珍贵,送给您,好吗?”

“诗歌?据我所知,将军似乎对那种情调的作品缺乏热情……”

“那是他少有的一次朗诵,诗歌使他安祥、恬静、温馨。”

“哦,让我听听,是什么样的诗歌。”

“我是那洁白的莲花/在光辉中诞生/被神的呼吸所饲养/升起/进入光辉/从污秽与黑暗中/我在六千大地开放。”

“太美妙了!那是六千大地的精神之花啊!”

……

回国后,他想立刻见到彩虹。

家人说她已经嫁到德国,丈夫是一所大学的教授。

赫定不死心,辗转找到彩虹。

“楼兰,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你看,我一路上的素描都是给的!”

彩虹冷静地说:“我很感谢你,可是,为什么要发这般大的火?其实,我不叫彩虹。多年来你一直这么称呼。现在,你肯定忘了我本来的名字。”

“不……”

“那么,你说,我的名字叫什么?”

“……

“你不但忘了我的名字,而且,根本就不了解我。”

“我只是一时蒙住。我们是邻居,是世界上距离最近的人,难道不比他更了解你?”

“从物理层面上说,确实离得最近,但是,精神上呢?很远很远。”

“我虽然旅行在千里之遥,但一刻也没有忘记你。到达帕米尔高原时,我简直被那种无与伦比的大美惊呆了,我以为站在大地与天堂的交界点,我真想扑进雪谷的怀抱——但是,我想到了你,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所以,就开始下山,因为我害怕控制不住自己,跳进万丈深渊……”

“是啊,你第一次到达帕米尔高原就被吸引住,被震撼,并不是长年累月才产生那种**。相比之下,对我呢?有过这样的**吗?童年,你沉醉于画中,后来,你就迷恋上地理,探险,成天说楼兰、喀什、拉萨、罗布泊,再不,就是飞尼克帕、富兰克林、史坦利、诺登、普尔热这些人,对不对?你与他们从未见过面,但是,你好像已经非常了解他们。事实上,确实如此,诺登和普尔热不是看你来了?他们不是很欣赏你吗?”

“难道我不能有自己的追求和梦想?”

“那不是我所要表达的意思。这只是一种比喻。我们在精神上形同陌路。理解、爱与距离没有关系,有的人素不相识,一见面就能沟通;有的人呢,多年在一起,还互相不了解。你在做好去巴库的打算后才笑着通知我,半年后,又拿着300卢布随便跟一个粗野的突厥人穿越荒漠高山……我目睹了家人为你牵肠挂肚的日日夜夜,我真的无法忍受你这种行为,同样,也不忍心让你在漫无边际的探险生涯中为我担忧,我只希望自己有个平静的生活。现在,找到了。”

“……能告诉他的名字吗?”

彩虹摇摇头,说:“没必要。你们喀拉爱中国文化,但属于两种不同类型的人。”

“在遥远的伊塞克湖畔,有个姑娘默默地为普尔热守墓,他是多么幸福!可是,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的爱情呢?也许,因为你的缘故,我才那么地迷恋中亚。”

“你的爱情还没有降临,请别强求我,好吗?”

赫定深深地埋下头。

“亲爱的赫定,请原谅我。不是我软弱,自私,你知道,我对爱情很执著。倘若爱上你,跟你一起风餐露宿,穿越荒原,吃多少苦都愿意,可是,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很抱歉,我——”

赫定“嚯”地站起来,悲伤地笑一下,说:“请不要再说下去。既然你不肯接受我的爱情,那么,我只好把自己嫁给六千大地。只有那种旷古的荒凉和无边的广阔才能承载我的痴情。亲爱的朋友,我按照东方的习惯真诚祝福你们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彩虹低下头,喃喃说:“谢谢,也祝愿您幸福。”

赫定说:“有一首关于六千大地的高尚短诗,很美丽,我把它作为新婚礼物送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