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安静的日子3

忠祖也没有再说话，心想还是别问了，自己刚进门，后来再问。于是盘腿坐在炕上炖茶喝，一旁是一碟素娥烙的馍和一碟忠祖从工地上背来的馒头，还有今天坐车路上买的锅盔。忠祖边喝茶边给素娥讲述出门去的见闻：工地上吃的有多难吃，睡的地方有多么简陋，城里人怎么看不起民工，连小孩子斗嘴都说你是民工养下的。素娥一言不发听着。孩子们放学回来了，看见爸爸，都笑嘻嘻地放下书包，抓了一块爸爸买来的锅盔大口吃着，忠祖摸了摸俩孩子脸蛋儿，给了俩孩子每人一角钱，素娥心想还不能给一块仅给一角！聪聪打书包里拿出一张纸交到妈妈手上，素娥一看是一张儿子的数学测试卷子，竟是七十九分，立即鼓掌给孩子以鼓励。孩子也大笑着拍起了巴掌。然后边写着边说告诉妈妈他是第三十一名，这可是儿子自上学以来取得的最好成绩，六十个学生中的三十一名。

聪聪转身又对炕上的爸爸说：“ 我单一名 ······ ” 孩子还没说完，忠祖没听懂，不知聪聪在说什么，立刻回道：“ 去去去，这么大了，说话还是这么个样子 ！” 他的意思想给聪聪施加一点压力，打击一下，他就能好好地练习说话。只见聪聪对着爸爸委屈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伸出右手小指头，摇着朝爸爸说：“ 坏，坏。” 便走开了去。忠祖则转过头去问敏敏，敏敏说她考了个第六。素娥看在眼里，心想： 孩子给你说话，你听懂没听懂应当给孩子一个鼓励，来培养他对着人说话的信心和勇气，你偏偏给打击回去。素娥猜想是聪聪要向爸爸报告自己的最好成绩三十一名：我单（三）一。或许是自己说了一句 “ 聪聪能说很多话了，” 他以为就能滔滔不绝说一大堆，你为何不能心细一点，不能慢一拍跟孩子说。作为父亲，你曾经是儿子心目中崇拜的偶像：以前你干什么，儿子就跟着你学什么。你喜欢舞枪弄棒，儿子就照着你的武学图书能摆出几样动作；你练气功给人治病，儿子便放上音乐，照你的套路动作为感冒的妹妹治疗；甚至就连你不坐凳子蹲在地上的习惯，儿子也学着蹲在一旁；你抽烟多了咳嗽，儿子也要跟上干咳两声。这种融洽的父子关系你应当珍惜才对。

忠祖则毫不介意，坐在炕上看着窗外忽然说：“ 给院子里西南面空着的这边能盖一座房子就好了。” 素娥接口说：“ 这院子里要修盖，就要先打水窖。然后水有了，土有了，做成土坯，才能盖房子。”忠祖一听有点生气地说：“有水窖还叫我再打水窖？我才不呢。” 素娥说：“ 乡政府干部收八费来见咱们没水窖，说，把八费缴清了，就给咱们放一颗水窖。” 忠祖先没吭声，素娥忽然发现自己又说错了，这不是说明有男人进来过！过了一会忠祖生气地说：“ 要缴清得一千五六呢，有一千元就能打一眼水窖。我有给他们那些耗子贡奉的钱时自个打上了。世上的人都欠八费着呢，不光是我一个。天底下没有不骂这些恶狼神的，就你把那些个东西信仰得很，那些人是你爹你爷！” 素娥心中暗回道：是你爷。却想起先前街头碰上的一名干部被一老头撕扯打骂的事，而且一旁围观的人还帮着老头骂那个干部。是的，老百姓普遍恨这些干部。说到后来被忠祖无故抢白了一句，便后悔干吗跟他提这些。

和忠祖一起出去打工的丑平穿戴一新进来了，寒暄一番后看着忠祖的脸说道：“ 回到了家你的脸色好多了，起码正常了。咱们在外面时，你脸色黑青，我要问你呢，你好像痛苦得很的样子。” 忠祖没说什么。素娥也听得糊涂，不过她马上明白了，心中说：你不知道那人在外头整日胆战心惊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在想，不得了啦，老婆跟上别的男人跑了！不由一阵好笑，独自莞尔一乐。真是心胸狭隘！我倒是一点没想到你出门去会怎么样，沾花惹草之类的。想到这里素娥心中又跳出一个念头：难道我真的不爱他了吗？可她无暇多想，她在听忠祖和丑平讲说工地上吃住条件如何如何艰苦，工作环境又如何如何差劲，老板待民工又怎么怎么苛刻，工钱一直到过年时才能发下来，不骗你还是最好的呢。听着听着又生出几分同情来。丑平和忠祖说了一会儿话告辞回去，忠祖便帮着素娥做晚饭，一家人吃过饭，素娥像往常一样想教聪聪说会儿话，忠祖却开着电视机响个不停，素娥只好收拾了一会自己做的衣服，也休息了。

忠祖笑着问素娥：“ 我不在时你给你找下的谁？” 素娥一时语塞，想了想说：“ 你不在是不在，又不是不在了。你这不好好的活着回来了吗？有你在我还能找谁！” 忠祖一听呵呵笑着，问：“ 我就不信你一心儿在等我。” 素娥故意说：“ 当然，你肯定不相信我，如果你能相信我，那才是个人。不过假如说你不在了，我立刻给我找。你试试看，早上你死了，晚上我就找一个。” 忠祖哗哗直笑，说：“ 谁要你这么个货。” 素娥也笑着说：“ 是啊，要我的一定是坏得没处扔的，劣得找不上老婆的，好人不要我。” 忠祖嘿嘿嘿直笑。只见聪聪也跟着大笑起来，素娥这才乐了，不知聪聪笑什么？却又看到敏敏拉着个脸快要哭了，忠祖一看哈哈大笑，素娥明白，把敏敏搂在怀里说：“ 我就和我的敏敏在一起，还有你哥哥。” 忠祖没把素娥问住仍不甘心，而且他一贯认为：夫妻之间，这么争一争，吵一吵，直至打一打闹一闹才算恩爱。什么相敬如宾，那一定不是什么好夫妻。因此想了想又说：“ 你爸你妈还说他们养活婷婷着给我摆功劳呢，给我别摆，给婷婷摆去。” 素娥一听就明白是忠祖胡说，爸爸妈妈才没有摆功劳呢！便回答说：“ 我跟你说过，你的口在干什么？你就给他们说呀，你说怎么着啊，我的女儿你们养活着呢，你们的女儿我养活着呢。这不扯平了吗？” 忠祖一声儿不言语了，素娥咬着牙偷偷地笑。

第二天，孩子们上学去了，忠祖把一百元交到素娥手上，素娥说：“ 我不要，现在就要买化肥种麦子。娃的学费还有碾场的车费我都付清了。家里再没有欠账。” 忠祖并不在意，说了句：“ 那你就拿上买化肥。” 然后出门去了。素娥把钱装起来，微微有种轻松的感觉，想起众人拾柴火焰高这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