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搬回老家 风雨亲情2

学校放了麦收假，一家人又忙碌在田间地头。素娥边割麦子边想起二月里忠祖要外出时，问她割麦子时怎么办，因她回答了一句 “ 边走边看 ” 而遭到了忠祖的臭骂，因此和这种人说话要提防着。而忠祖偏要问这问那，素娥只有模棱两可含含混混应付着。当二人说到人的胖瘦时，忠祖说：“ 人要胖呢，我看了，日子好过的人家都是大屁股胖婆娘。家里有个瘦干板的婆娘就别指望着富起来。” 素娥明知道是忠祖挖苦她瘦。便扯远了说：“ 是的，在咱们中国，富人胖，穷人瘦。有老板肚的叫法，因为中国人讲究大鱼大肉的吃。”她边说边想，这是个不着边际的话题。说说无妨。“ 在发达国家，富人瘦，穷人胖，据说人家讲究营养平衡。你看电视上那些国家领导人，美国的瘦，中国的胖。”冷不防忠祖立马翻脸骂起素娥来：“ 你是个小人物，你不要说大人物，那些大人物都是神，不是你这么个凡人跛货随便拿着说三道四的。” 他麦也不割了，狠狠地抡起镰刀深深地扎进土里，痛骂：“ 把你这么个跛子还嫌我穷，我如今不差人的一分钱，人还差我的钱着呢。前头我跑车没本钱，我出外下苦去没车费，叫你克扣我，受你的气！我受够了，受够了！你的脸色我看的够多的了。自从把你娶进门，我就没过过好日子，我家里就没太平过一天。你把我们全家人赶尽杀绝了，你给我留上一口气。” 素娥不知道又是哪里得罪这个土匪了。我说了句领导人胖瘦犯的着如此发火吗？也不免生气。想我什么时候嫌过你穷了？我嫌你懒是事实。孩子上学你都不知道要钱。今日我又成了扫帚星了，你哥你兄弟都是我扫死的了。那是懒死的。你既然不许我张口，为什么东一句西一句要和我说话。

聪聪不声不响地一点一点割麦子，敏敏边干活边说：“ 我们的老师骂了我们的话，当初你找我妈的时候把脸戳到裤裆里了吗？” 素娥一听心里咯噔地一下，敏敏的话太重了，会挨爸爸的打。只见忠祖一听却笑了，并偷偷地笑。素娥倒是更反感了：你应该对孩子说大人说话小孩子少插嘴。素娥想说可当着忠祖的面不愿说。忠祖不割麦子只说：“ 看看，你们看看，我一个人割得多，还是你们三个割得多？” 素娥对敏敏说：“ 听听，你爸说他比咱娘们能干。” 敏敏没听懂妈妈的话，忠祖则懂了，便不说话了，一根接一根抽烟。

几只乌鸦在远处飞落觅食，黑黑的身体红红的嘴和爪。聪聪看见了，停止割麦子，指着乌鸦对妈妈说：“ 鸟。” 素娥边大声说边给孩子看口型：“ 乌鸦，乌鸦。” 聪聪不明白，对妈妈说：“ 妈妈写。” 素娥在聪聪手里写了 “ 乌鸦 ” 二字，同时大声念给聪聪听。孩子学了一声：“ 乌鸦。” 接着问：“ 乌鸦喝水？”素娥听不太明白，想想才明白，聪聪问的意思那是《乌鸦喝水》里的乌鸦吗？于是赶紧回答：“ 对。正是《乌鸦喝水》里的乌鸦。” 忠祖则呵斥道：“ 不使出这么个样数儿，还怕世上的人不知道这家子有你这么母子两个！高声大嗓给谁送暗号呢？” 素娥真想给他一巴掌：在家里，我教孩子学说话，你嫌把你看电视的影响了，骂。今天在野地里我教孩子，你又怕别人听见丢了你的人，骂。我给你爸、你哥送暗号呢，可惜死了听不到！她气得怔了一会，回道：“ 我还害怕世上的人听见了，说那个孩子会说话呢。” 忠祖扔下烟头说：“ 你当我不知道你的阴谋，打着教娃娃说话的旗号，给你的野男人送暗号。甜甜妈就这个样子，你学下着呢，你看得眼热。”素娥想起甜甜妈在地里干活时老远就能听见她尖厉的笑声。忠祖动不动拿甜甜妈骂素娥，素娥要给顶回去，于是就说了一句：“ 这一家子人如今没人提及她了，你倒是把你嫂子念念不忘。” 这句话可把忠祖气了个人马倒仰！他站起来不割了，对准眼前的麦子唰唰唰几镰刀将穗子砍下来，麦穗在地里乱飞，麦杆还在地里光秃秃的长着，然后转身扬长而去，回家了。

看着忠祖的背影，素娥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只有干生气。这是一小块地，估计不到中午一家人就会割完。现在忠祖走了。估计娘儿们要顶着烈日割到正午才可割完。可好天空飘来了云朵，时不时遮挡着太阳的炙烤。将近中午了，头顶的云彩越聚越多，越来越暗。突然雷声大作，风雨袭来。听到雷声的聪聪向妈妈说：“ 打雷！” 素娥问：“ 你听见吗？” 不停地观察着天空的聪聪点头大声说：“ 我听见。” 素娥向儿子点了点头。赶紧和孩子们垛麦垛，垛成的小垛儿下面空着，素娥记起妈妈说过的话：在地里干活雷雨来了不要跑，躲在麦垛下面避一避，等雨下过了再回家。风雨大作来不及了，她把孩子一个安顿一个麦垛，自己也躲进另一垛下面，蜷缩着看着来不及垛的麦子在地里淋着，顾不得了。她忿忿地想：如果那强盗不走，一起割完回家，这时候大家都在家里不淋雨。这种人还指望他什么？一阵雨下得地里有了积水，不一会雨过天晴了，娘儿们钻出来。剩下的一点点麦子水漉漉不能割了，素娥只好领上孩子们回家。周围难免有人看到这一幕，人人尽骂忠祖。

山路湿滑，素娥把镰刀从孩子手中要过来，这利刃需大人拿好，否则滑倒是很危险的。她吃力地走在山路上，聪聪边走边叮嘱妈妈：“ 小心。”素娥一听说得清晰真切，笑着回答儿子：“ 对，要小心。” 素娥一手搭在敏敏的肩头上，笑对敏敏说：“ 你是我的拄棍儿。” 娘儿们不停地甩着脚上的泥巴一路走来，走到半路，只见忠祖迎面来了，笑嘻嘻看着素娥狼狈的样子。素娥不理睬丈夫。忠祖接过素娥手中的镰刀，笑着拉起素娥的手向前走。素娥甩开忠祖的手，骂道：“ 把你的觉睡去，别耽搁了。” 扶着敏敏的肩，聪聪走过来让妈妈也扶着他的肩，这才回到家。

一看家里的样子炕上摆着茶具就知道忠祖回来后在小电炉子上喝茶，有可能喝着喝着睡着了，牲口也没管，是雷声惊醒了他，方记得老婆孩子还没回来呢，这才有点过意不去出来接这娘儿们。到家后一看没水，忠祖赶紧提起空桶叫上敏敏去拉水，素娥收拾做饭。聪聪赶忙帮助妈妈，素娥爱怜地看着聪聪想着：把这父子二人的性格互换上一些，把老子的骂人分一半给孩子，把孩子的勤快分一半给老子，那才好呢。忠祖脾气坏还不是因为懒惰，不愿干活，又不让说他，因此尽量想着找别人的茬，很会“ 先发制人 ”的 。

吃过午饭小睡一会，大家又要出发割麦子。素娥不理忠祖，忠祖只好问敏敏：“ 你们割完了吗？” 敏敏说：“ 没割完。你不割走了，我们让雨搅了，割不完。” 忠祖于是去割那点上午割剩下的。素娥领着孩子们去另外的一块地，忠祖割完再来。当然他来不来和大家一起割还说不定呢。

素娥和孩子们没走远迎面碰上婷婷和奶奶背着大包小包来了，刚下班车的样子。聪聪和敏敏赶紧去接奶奶手中的包。婷婷说：“ 吃的在这儿呢。” 素娥看到妈妈，首先一阵难过，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想把心中的酸苦说给妈妈听。一听婷婷的话，不由地和妈妈一起笑起来，转过身去悄悄擦了眼泪。不要让妈妈再为自己担忧，别提罢！妈妈首先问：“ 忠祖呢？” 素娥想想终于对妈妈说：“ 前头割去了。” 母亲于是夸道：“ 那还勤快。我还以为又使气着没割呢。只你们几个割着呢。走，回到家里把这些东西放下，咱们再割麦去，我专门给你们家割麦来了。我和婷婷两个当麦客子来了。” 大家一笑又返回到家里来。素娥问母亲：“ 咱们家的麦割完了？” 母亲说：“ 你爸叫了四个麦客子，割了三天，昨天都割完了，我就和婷婷赶过来了。这是些衣服，给你们大家都有穿的，素斌从城市里拿来的。城市人退下的咱农村人穿还炫得很。挑上几件给你们换上咱们走，不然去迟了忠祖嫌呢。” 素娥和孩子们打扮一新，孩子们吃着奶奶烙的油馍，一行人又出发去割麦。

到了地里时，忠祖没在。妈妈问：“ 你说前头割去了，人呢 ？” 素娥说：“ 上午因为下雨没割完的一点点去割了，割完就来了。” 素娥嘴上这么说，心里想谁知道那强盗来不来。为了妈妈，我尽量包藏着，别让妈妈来了不愉快地走了。于是娘儿们三代人割起了麦子。婷婷不会干，干起来倒不如弟弟和妹妹顺手。奶奶说：“ 你看人家两个干惯了，都比你会干活。” 婷婷说：“ 他们家的这麦和咱们家的不一样，长得牢实。” 素娥和母亲一听笑起来。奶奶笑着说：“ 这才是你们家的麦。你拔得时候多了，就牢了，我们家的你没拔几根，让麦客子拔了，你就觉得朽。” 婷婷崛起小嘴说：“ 这不是我们家的，我和奶奶一家子，我是奶奶的娃。” 奶奶笑着说：“ 你说你们班上有三个奶奶娃娃，就你的爸爸妈妈在昌河。” 一声亲切的呼唤传过来：“ 婷婷—— ” 转过头一看是忠祖笑着走来，满面春风清俊秀美。看到老婆孩子焕然一新，因此喜形于色，一边问候岳母，一边将婷婷揽入怀中，拉起婷婷的手看着问道：“ 坐班车来的？舅舅家的麦子割完了吗？老远我就看见一地的人。”素娥心里想：看见地里还有人你肯定没往好处想，以为那是别的男人找我呢。忠祖故意笑说：“ 婷婷来了就给咱们赶紧割麦，我手疼得已经割不成了。” 婷婷一听抓起爸爸的手看着问：“ 手怎么了？”忠祖举着无名指说：“ 干的活多，把手劳累了，这根指头儿麻、疼，按不到麦身上，你妈还嫌我干的活少。” 婷婷说：“ 我妈怎么那个样子呢？” 奶奶笑着说：“ 你爸爸告状呢。” 婷婷和敏敏姐妹俩一齐问：“ 告状是干什么的？” 敏敏又接上说：“ 电视上说是恶人先告状。” 大人们一齐笑了起来。素娥笑着说：“ 这才叫一语中的！”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跟着笑。聪聪看到大家在笑，也跟着大人笑了几声。奶奶于是说：“ 不能那么说话，你们一家人就指靠你爸爸一个人着呢。唉！你妈妈叫我操心了这么多年，如今就连下一辈都要让我操心呢。” 忠祖一指素娥接上说：“ 我给他说好着呢，现在真的好着呢，儿子女子长着呢，吃着呢，喝着呢。咱又不欠旁人一分钱，别人反欠咱们的钱着呢。两下里包工头都欠我的工钱呢。人家还不识足，还心比天高。说话呢总在天上飞，落不到地上来。” 素娥听惯了忠祖的胡言乱语，懒得理他。就这么平庸地活着，素娥其实心有不甘，她愿意平凡地活着，但她不甘平庸哪！难道残疾人就应该自生自灭，只能保障最低的生活水平吗？就只有下地狱吗？这不是她的人生目标。她要用自己的努力，追求自己的梦想。然而一听妈妈和丈夫的话，这是给忠祖骂她找到理由呢，只好赶紧问妈妈：“ 素屏放暑假的时候来吗？” 妈妈说：“ 来呢。前天打电话说再有一个月就放暑假了，放假了就回来。” 素娥一边割麦一边自言自语：“ 人家两个都复读了，考上了。大学里不要我，我一天都没复读，家里也没支持我。” 妈妈叹了一口气说：“ 唉！你的命，你是老天爷把你害病害成这样了。你看看世上的人，比你强得多的女孩儿和你一样务庄农的多得很。没有办法就那么过着呢。咱往前看不如人，往后看和咱一样的人多了去了。再说这街镇子的地方还算好的，嫁到后山里的天天爬山过沟走蚰蜒路儿，还不得照样过日子。” 于是母亲便数着某某某那般人物如今也就是那样，谁谁谁如此条件现在还不过如此的话给素娥听，以示世人都这么过。素娥最不爱听这些话。她不言语了，扭头看几个孩子割麦子的样子好可爱。再看看忠祖身后放置的麦把儿最多，一边割一边剪成捆。其次是妈妈，素娥怎么赶也是割得最少的一个。她一边割一边将几个孩子的收拢来剪了，娘儿们四个割的加起来还没忠祖割的多。素娥看到这里忽然心生感慨：丈夫原本不缺胳膊不少腿，不缺鼻子不差眼睛，一表人才。可是在心里存着一个指靠别人过日子的想法，因此自己总在过穷日子。素娥再一次想到：要让忠祖自己行动起来，消除等和靠的思想。现在他能走出门去打工，就算是迈出第一步了。要让他行动起来，须得素娥自己慢下来，使忠祖有个挑重担的责任心。别人也评价过，说忠祖做事没有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