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搬回老家 风雨亲情1
这天是个星期天,孩子们就在家中玩。中午了,忠祖也不让素娥做饭,一直僵到下午四点钟,才边骂边将几样生活用具放上架子车,然后恶狠狠地质问素娥:“ 搬还是不搬?” 素娥先是一愣怔,接着才明白是人家要往旧庄宅上搬家而气得要死。去年两个人因为和梅必公家的事说过这话,有三轮车在这边没搬成。如今要搬就搬呗,何苦生这么大的气绕了这么大的圈子才说出来搬家的话呢?这么点子事好像大得惊天动地,吵嚷得要全世界都知道。于是素娥怪怨丈夫:“ 你早说搬早搬过去了。” 忠祖回顶:“ 是我的不是吗?你不搬还是我不搬?” 那口气明显由寒回暖了,素娥懒得和他说话,只说了一句:“ 气死去。”忠祖反而说:“ 嗨嗨,我偏不气人了。” 一家子这才空着肚子搬家。
这次搬家比七年前往新庄宅上搬迁仅多了一台电视机和录音机,还有一头牲口,再有就是两个孩子能帮忙拿东西了。素娥搬过去才看到忠祖昨晚拿走的铺盖,铺在老庄上房子的炕上,才明白昨晚忠祖一个人在这边睡的觉。很快就搬完了,无法搬动的就是水窖。于是忠祖找到扁担,挑上水桶去新庄上挑水,口中骂道:“ 到了这个时候还见不到你的饭。” 素娥不理睬丈夫,心想:吃水远现在又成了个新问题。假如这个强盗不在,我们娘儿们还要跑老远地去那边抬水吃。如今人们都在家中水窖中吃水,有谁还在挑水抬水吃?忠祖说过他和别人不一样,这就是不一样之处吗?她顾不了许多,钻进厨房收拾做饭。这边没烧柴,只好又打发聪聪拿着编织袋去那边抽柴禾。
这边的堂屋是忠祖父亲在一九六零年的大饥荒过后盖的,当年是很有名气的好房子,至今村里人还在提起,现在看上去还很坚固,算来已三十五年了。父亲留给世人的是美名,而儿子们留给世人的是骂名!这晚一家人睡在旧宅子上,素娥这才发现旧宅上的房子要比新庄宅上的好得多,相比之下这边就是深宅大院了,只是旧了很多。怪不得忠祖兄弟娘儿们争得死去活来。素娥心想,从这里搬出去六七年了,谁也没想着再搬进来。当年老二老三分家的时候,这边原封不动给了继祖。继祖死了,素娥认定这所宅子就是老大耀祖的了。不想老娘又从耀祖手上争了过来,可谁知耀祖又死在老娘之先,老婆带着孩子远嫁他乡。老娘死了,房子空着,素娥也还没有想着说自己要住进来。直到和梅必公家有事之后,才逼迫走了这一步。世事难料啊!早知如此就不会在新庄宅那边打水窖了。这边猪圈厕所都没有,忠祖说要苫盖,至于吃水,忠祖说:“ 新庄那边有水窖,这边我再不打水窖。” 素娥心里不同意,眼下只想着但愿动**离我们远去,从此能过上安定平静的日子。
这时有人提议卖掉那边的庄宅,忠祖未置可否。素娥不想多言,她想到忠祖拿着现钱买车的事,白丢了钱还叫人不得安宁。再者甜甜一家还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以免忠祖以后又怪罪自己。这一迟疑错过,后来街道规划搞起了新农村建设,忠祖的庄宅便再无人问津,闲置起来直到后来拆除。
忠祖把老婆孩子安顿到这 “ 深宅大院 ” 里,过了几天,还是十二分不放心地勉强出门打工去了。这边前后左右可都是人家。一天,聪聪放学回来高兴地摇摆着脑袋喊了一声:“ 妈妈。” 便将两张试卷交到妈妈手上,素娥一看语文六十分,数学六十五分。她又惊又喜,这可是儿子上学以来考的最高分了,竟然都及格了。她满面笑容摸了摸聪聪的头,接着给孩子鼓掌来鼓励。聪聪张大嘴巴呵呵笑着点着头,把素娥又惹笑了。转过来再看敏敏的成绩,不料却下降了,均为八十多分。素娥想了想,问女儿:“ 你的分怎么倒退了呢?” 敏敏说道:“ 我还是我们班的第五名。” 素娥想:这么说是这次考题的难度提高了。只见聪聪一看妹妹的试卷竖起了大拇指说:“ 好!” 然后指了指自己,伸出了小指。素娥拉住孩子的手,按下聪聪的手指头,高声一字一顿地说:“ 你进步了,很好!”聪聪放下书包,拉了一把妹妹,转身出去拿起扁担和塑料水桶,要和敏敏去抬水。素娥于是准备一起去。聪聪将妈妈轻轻一推,摆了摆手,意思是不让妈妈去。素娥知道儿子会从窖里打水,但还是不放心地问敏敏:“ 我不去行吗?”敏敏说:“ 能行,小桶儿轻,我和我哥都能提起。打上水了,把小桶往那边一放,锁上门,我们把水就抬过来了。” 素娥问:“ 你们够不着锁门怎么办?” 敏敏说:“ 我哥抱下大个石头踩上锁门着呢。” 于是兄妹俩去抬水了。素娥的三个孩子都明显比同龄人个头高些,抬一桶水完全能行。娘儿们三个还有牲口就这样用水。
一场难得的春雨下得大地湿润,人们赶紧抢墒播种。素娥找了个与忠祖说得着的村里人,帮助她种了半天谷子。过后素娥扯了件裤子做好送给人家做酬谢。上午刚种上,下午忠祖回来了。说他们的活干完了,没事干就回来了。连来带去刚刚一个月,拿着一百五十块钱交到妻子手上,说:“ 这个月挣了四百块钱,两百老板没给,打了个欠条。” 素娥一听,说:“ 四百块钱,挺好的,那你为什么回来?” 忠祖不言语了。然后出门见人,人见人笑,都笑话忠祖是“ 做初月 ” 来了,人们把婴儿出生满一个月时做庆贺就叫 “ 做初月 ” 。个个碰面就问:“ 干嘛回来了?” “ 来咋?” 戏笑得忠祖不好意思出门去了,就在家里看电视或者和来找他的闲人下象棋。有的人就说:“ 人外出挣钱不挣钱,起码不吃家里的,少买点面。” 更有人评价说:“ 懒筋抽着呢,穷命跟着呢。” 素娥更加生气,却不敢问,只有默默做自己手中的活。好在孩子们放学回来便不再去抬水。忠祖从素娥手上要了钱,买了六只大点的有盖儿的塑料桶,从此用架子车拉水吃,一车水够吃一个星期。
天又不下雨了,忠祖在家里没什么事干,便准备再进城打工。回来半个月后,又出门去了。素娥赶集时曾听到过人们议论说:男人一定要去外面闯,蹲在家里就蹲出毛病来了。素娥已经不能左右丈夫怎么样,让他去磨合吧,凡事应有个过程。这样一想,原本生气的事便没气可生了。她总想要让聪聪说话,多说话,一有空就教孩子发音。一天她看到聪聪在计算十进位的加减法时,将手中的铅笔在等式上来回点一下,马上便写出正确答案,心中便很是欣慰。然而,聪聪的造句由开始时交白卷到造得一塌糊涂,一概不是话,连个错话也算不上,仅仅是一行书写漂亮的汉字而已。素娥于是又忧虑起来,往后的课程还要写作文呢。这让有时还写点诗歌的素娥束手无策了,想为他更正病句都无从改起,只有干瞪眼,白着急。只有加紧教聪聪学说话。
一天晚上,聪聪拿着手电筒去厕所,进来后,由于手电筒旧了不够亮,聪聪对妈妈说:“ 爸爸,去,兰州,买,电筒,给我。” 素娥一听点着头说:“ 行啊,这句话说得还明白,字数多,是个长句了。” 以往只是简单的两三个或三四个字。一旁的敏敏也转过头看着哥哥,素娥笑着鼓掌勉励聪聪。得到鼓励的聪聪先是一阵哈哈大笑,然后手指着自己的嘴巴说:“ 说话说话,啊!” 素娥笑着又觉得心里敞亮了许多,也更有信心了。因为聪聪的听力没有完全丧失,还存有一点,因此笑起来和别的孩子一模一样,有节奏有高低。只是你正常叫他,他听不见不理你,只有高声叫时,他才答应,有时还不答应。素娥不知道该如何有步骤系统地训练聪聪,只有利用早中晚的时间不厌其烦地教他,教他发音、说话,或让他读书给妈妈听。他有时配合,有时还不配合。
一个月后,快到端午节了,忠祖又回来了。好在这次临近麦熟,人们的问话和上次不同了:“ 割麦来了?” “ 忙六月来了?” 今年的夏田长势还算平稳,比往年的要好。人们开始买镰备石准备夏收。端午节这天,素娥起床后没有像往常一样赶制衣服,而是拿着剪刀和逢集日割来的几膀子花线,和当年的妈妈一样,给聪聪和敏敏每人两只手腕上绑上一截花线。接下来给自己一只手腕绑上,还剩半截,给忠祖绑上,否则忠祖会说素娥把他不算人。老人们说花线有辟邪作用,下地干活时身上不钻蛇和小蜥蜴,所以端午节前花线大卖。家家煮甜醅,吃甜醅。素娥记得小时候大人还做花馍吃,还做香包,做个布萝卜,小女孩,小兔子什么的,用花线做穗儿,挂在孩子们身上叫做衔挂。现如今几乎无人做衔挂了,只存绑花线一样儿了。
往年的端午节素娥领上孩子要去看父母的,今年孩子们上学了,她便没去父母家。
和素娥小时候一样,俩孩子起床后发现了手腕上的花线,高高兴兴穿上衣服,每人吃一碗甜醅一块馍,然后去上学。聪聪向坐在炕上的爸爸说:“ 上学——再见。” 把再说成爱。忠祖听不真切,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去去去,把你十来岁的娃说话还是这个样子,跟我还夸耀呢!我真想把你拍两柄。” 聪聪听不见爸爸说什么,看见爸爸的脸色不友好也就不高兴了,于是又说:“ 爸爸坏。” 坏又说成了外。转过头来又向妈妈摆摆手示意再见,然后兄妹俩上学去了。忠祖没听懂儿子的话,也就没什么反应。素娥听懂了,跟俩孩子招手本要说再见,却因为忠祖对聪聪态度不好,心里不乐便没说。心想:你难道对孩子就不能鼓励鼓励,反而打击起来,让孩子对你那样评价。唉!这样的老子。谁知从此以后聪聪便只跟妈妈说话,不跟爸爸说话了。以致聪聪和妈妈说的什么忠祖经常听不懂,忠祖反而说娘儿两个商量什么事,似乎与他不利,于是又和素娥闹矛盾。
看到妻子又晴转阴的脸色,并不理他这个丈夫了,去干她的裁缝。忠祖不太乐意了,一下子气往上冲,想到自己在外面累死累活地,还都不是为了你,回家来还给我阴沉着脸,是嫌我多余吗?想想真委屈,寻思了一阵说:“ 你男人多得很,你把死残的一个我别整饬。” 素娥一听很生气,这个强盗经常说我男人多,于是干脆回答:“ 我男人多得很,死残了一个你时就不多了。” 忠祖反而纠正说:“ 我是说我们弟兄死残了一个我。”素娥便说:“ 我把你弟兄都给我没寻下么。”忠祖一声儿不言语了。素娥还想质问一下,你经常说我男人多得很,原来都是你弟兄?反过来又想,你不说了,我也不说了,见好就收。继续干她的活。忠祖这才安静了,中午出去还买了些菜回来,帮助素娥做午饭。大家过了一个还算丰盛的端午节。接着人们陆续开始收割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