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孩子的入学与学习1
一天,乡政府的干部又来催要税费,忠祖名下的数目是一百七十元。六七个人等在院子里不走,非要拿上钱才肯离开。素娥不敢把攒着的孩子的学费拿出来,只是说:“ 男人打工回来了给你们拿钱。” 其中一个干部很生硬,说:“ 按期不缴就要收取滞纳金,那时要多交钱。”另一个高个儿的则平和地说:“走吧,男人打工挣钱去了,挣钱回来了再缴。” 于是一行人出门去了。
开学第一天,素娥一打听学费,两个孩子要一百四十多,还缺三十元,素娥碰到锷仁时询问有没有剩下钱,给聪聪上学。锷仁和梅必公勃然大怒,梅必公张口就骂:“ 没了,还不够,还要呢。你还向我们要钱。学校要你们的那么个娃念书呢!还指望个哑巴念书呢?” 素娥心里说:我就是要查问一下。学校不要我的娃念书,要你个老鬼念书呢。只好向其他人借了三十元。第二天,素娥领着穿戴一新兴高采烈的两个孩子来到学校报名。素娥原以为自家的孩子是新生中最大的了,看了看问了问才知道,和聪聪同岁的新生好几个,一班学生中年龄跨度四岁之多。一位学生家长指着新生队里的聪聪说:“这一个就是当班长的材料。”素娥张了张嘴,心中隐隐地疼,没说出话来。 今年刚刚开设了学前班。给孩子们报上了名,素娥想跟老师谈谈聪聪,看到老师很忙,只好取消。第二天 素娥再次来到学校,向班主任老师说明聪聪的情况。素娥说:“ 老师,我给你带来一个特殊的学生,他还不会说话。” 老师马上说:“ 那就不报到,不会念书呢。不会说话,怎么读课文呢?学校从来没收过这种学生,也不收这种学生。” 素娥满怀信心地说:“ 昨天已经报到了。会的,一定会念书的。” 老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问:“ 是不是先前打了人家小孩的眼睛,人家上省城去看的那个娃?那是你家的娃?” 老师似乎早就认识素娥。素娥回答:“ 是的,不过那小孩的眼睛好好的没受伤。” 老师犹豫着:“ 啊,啊,这个我做不了主。这样吧,你找学校领导问问,领导说收下,我就收下,领导说不收,我就不能收。” 素娥答应着去找领导。她边走边想:我一定要让学校收下聪聪。学校不收找学区,学区不收找县教育局。一定要给聪聪接受教育的权利!我的孩子有受教育的权利!这次一定要坚持到底!走在校院里碰上认识的老师,素娥说了情况,这位老师说:“恐怕学校里不要这样的娃,这种娃娃就应该上的是聋哑学校。在这学校里怎么念书呢?没有意义了。”素娥想:我哪有条件让孩子去大城市里上聋哑学校,再说那些手语我们也不懂,孩子学了跟大家交流还是很困难的。学会了文字这东西可以写,可以念进行交流。这位老师指点素娥找到学校教导主任。教导主任一听沉默了一会才说:“暂时收下,以前从来没有收过这样的学生,先试读一段时间,然后做决定。” 素娥出来又找到班主任,学了领导的话,班主任便说:“ 这么着就暂时不收这个学生的学杂费,以免退学时我把钱交到了学校,又要找学校退钱,多一层手续。现在只收上个书费。” 素娥一听坚持说:“ 你不要退了,不管怎么样,我要让娃娃上学的。” 班主任笑着说:“ 但是有时是由事不由人的。最好是下次我通知你把娃娃的学费缴了。你说是吗?” 素娥心中一阵酸涩,只好拿回了聪聪的学杂费七十三元。回家路上,顺便把借人家的三十元钱还了,聪聪的学费自己再攒着。
总算把孩子们送入学校了。看着兄妹俩背着书包去上学,素娥总算舒了一口气。凭着儿子的聪明劲儿,素娥不担心他不会念书,至于和同学打架嘛,并不是只有聪聪会打架,就怕同学明目张胆地歧视他。开始只要他放学回来,就静静地坐下来翻看书本,更让素娥惊讶的是:聪聪写的字非常工整,好似书本上的印刷体。突然有一天,聪聪回来爬在炕上翻开数学课本,竟边指着边出声一字一顿读了起来:“ 1 2 3 4 5 6 7 8 9 10 ” 虽然发音不准,虽然有些含混,但素娥听清楚了,真是天籁之音!她高兴极了,激动地离开缝纫机,笑对着孩子鼓掌、叫好。并帮助读数:“ 1 2 3 4 5 ······ 聪聪大笑着也拍起了小手,一旁的敏敏也跟上妈妈为哥哥鼓掌加油。秋高气爽,艳阳明朗,素娥心中从未有过的舒展。孩子有希望了,他会读数!素娥拿起儿子的语文课本,翻到汉语拼音让儿子读,只听他一声一声努力地念着:“ 啊 窝 鹅 衣 屋 鱼 ” 素娥激动得眼泪都笑出来了。再次翻开聪聪的作业本,欣赏聪聪写的整齐大方,秀丽端庄的拼音字母。素娥感恩学校,感恩老师,感恩借给她钱,为聪聪作学费的人。素娥的心就像阴沉了多日后放晴的天空一般明朗。这读书声寄托了一个母亲很多的期待,从此她要尽一切努力教孩子学说话,学文化,配合学校培养孩子。她满怀信心地辅导孩子学习,一边做裁缝供养孩子。假如有可能,自己为孩子陪读辅导将会更好,但素娥知道,这只能是自己一厢情愿。假如自己和忠祖商量为孩子陪读,他一定会说这是找借口去做暗事。
有一天,在家干活的素娥听到放晚学的小学生在外面公路上说话吵闹的声音,于是来到门外想看看聪聪兄妹在孩子们中间的样子,只见兄妹俩比别的孩子高出一头,看见了妈妈,飞快地跑来了。又看见邻居锷仁的大女儿哭着回家去了。刚进门放下书包,锷仁的胖大媳妇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了,后面跟着大女儿,一进屋指着素娥娘儿们大吵:“ 叫我怎么样才能防的住你家的这娃,我总不是跑的、躲的么,叫我跑哪躲哪去?打了小的又打大的,打多少是个头哇,还叫人活不活了?”素娥等锷仁媳妇停顿的间隙,平稳地问锷仁的女儿:“聪聪为什么打你?” 女孩不说话,她妈妈也不说话了,看着女儿等女儿说。素娥也没有再说什么。停了停女孩子和他妈妈出去了,她妈妈还在骂骂咧咧:“ 我没地方躲了去,有去处时我就跑了。” 素娥对儿子比划着说不要打别人家的孩子了,儿子似懂非懂地看着素娥。问女儿,可兄妹俩分在两个班,女儿也无从知道。所以只能担着一片心。锷仁媳妇的话倒是提醒了素娥:我们躲吧,旧庄宅闲置着,搬过去住不就躲开了吗?那边走学校还比这边近许多呢。等忠祖回来就商量着搬吧。
半个月后,学校正式收下聪聪,并收取了聪聪的学杂费。
忠祖走后一个月,因为要种麦子,拿着他打工挣得的三百元钱回来了。着手买化肥种麦子。素娥告诉丈夫:“ 两个娃都上学念书了。聪聪会学习,已经能从一数到百了。” 根据以往的意见,忠祖这次会怎么说,还是反对吗?只听忠祖说:“ 现在让两个娃娃好好念书。多学点知识。” 素娥心想这个人既然知道让孩子学文化知识的事,为什么要说句 “不念书的人还把医生当” 的话呢?和所有的人一样,是他骨子里有对聪聪这样的聋哑孩子放弃、否定和歧视,不指望他能干点什么的俗成之见吧。素娥想到当初自己爱好写作,父母则一个劲地安排自己学裁缝,说只要能自己养活自己,混口饭吃,保住最低的生活水平就相当不错了。素娥又说起和梅必公家的事,说:“ 看来,咱们还得搬到老庄上住下,躲远点才能安然一些。” 忠祖眼珠子骨碌碌转着想了想说:“ 我也有这一想法,住到那边去总在人中间,这边偏僻得很,这一阵忙完了,咱们搬过去住,不住在这鬼一搭。我不在家终是叫人不放心,真是天上的星星一点点,思念到永远。” 素娥没注意丈夫话中的话,只说:“ 不知道甜甜娘儿们会怎么样,再回来还是不回来?” 忠祖说:“ 不管回来不回来,多半不回来了。听人说,甜甜去了深圳,她妈和两个儿子去了新疆。现在家产没有他们的了。只要我活着,不让甜甜妈把我先人的那房子拆了给别的男人拿去。我哥死了,她已经找了四五个男人了,换得那么快,难道世上就没一个好男人吗?” 他越说越恨,对着素娥,好像素娥就是甜甜妈似的。素娥不愿谈论这些事,沉默不语。
忠祖回来没几天,锷仁又来找忠祖,说:“ 咱们两家这事哪天到派出所去做个了结。” 忠祖一听马上说:“ 你要告我,你告吧,我奉陪。” 锷仁说:“这不是告你。我是说我的娃娃挨打了,你付了药费,付多了,付少了咱们到派出所一了结,以后咱两家再没纠缠的了。先前学生上学的时候你家婆娘就向我要钱了。” 忠祖说:“ 能要,要得。我家娃娃要上学呢,你的娃娃没做手术时应该剩下钱着呢。” 素娥也说:“ 我一问,你爸还骂我,说是学校要你们的这么个娃呢!这次打了,我不把娃娃打发到学校去,我怕的是下次还打,这次打得轻,下次打得重怎么办?” 锷仁说:“ 他再打了我打他。” 素娥反驳说:“ 我可不愿这么打来打去的,小孩子打,大人也掺和上打。” 锷仁又说:“ 放到学校去好,这办法好,其实去得太迟了,应该是早就上学去的。就这事,哪天咱们到派出所了结了。我不好来找你,让大家看见还说我欺压你着呢。” 忠祖说:“难道不是吗?这是看得见的事实么。我说去派出所咱们男人去,婆娘家不参与,行不?” 锷仁满口答应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