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卖菜和邻居3

忠祖锁上了老庄宅的门仍回到自己的庄上。一来贩菜没了本钱二来热孝在身,就在家休息了几个集日,专为娘亲烧七纸。等到素娥攒上些钱,拿了做本钱再开始拉菜。两个孩子安稳到了新庄上妈妈身边,敏敏结束了三年多来天天提饭的日子,素娥替女儿轻松了一口气。

孩子该上学了,后半年就让两个孩子一起去上学。后来每次一家子在小学操场门口摆摊卖菜时,素娥发现聪聪总是专注地看着正在操场上体育课的小学生,半天不挪动,孩子多么渴望上学啊!无论如何今年要把孩子们打发到学校去,不能再拖下去了。去年素娥说过让聪聪上学,忠祖说还小些,再大一点了去,太小了学生会欺负的,素娥说有老师管呢,忠祖反驳说老师专管你娃的事呢。转眼又到了新生入学的日子,素娥做衣服慢慢攒下了八十多元,按去年的学费够两个孩子报到的了。报到的时候一打听,一个孩子要七十一元,两个孩子不够,就让聪聪先上学。素娥想借点钱让两个孩子同时上学,又怕忠祖怪怨自己多事,他曾经说过向别人借钱是给自己丢脸。忠祖果然说:“ 我没本钱拉菜了,钱给我,我要拉菜。学校里没钱去,没念书的人还把大夫当着呢!”

素娥一听说的是申宗民没上过学当医生的事,很想反驳。可她知道接下来肯定是一场气生,想了想平静地说:“ 怎么又没本钱了?”忠祖立马反问:“ 怎么没钱的你不知道?到县上去办证、买牌照不要钱?你面子大,你的车去了给你免费办呢!那油和油桶是别人送给你的?” 素娥想说你跑车把你自己顾不过来,时常向我要钱。他知道这样说出来会招来非打即骂,因此一言不发,找出钱来放在忠祖面前,埋头做自己手中的活。就这样素娥不断地给忠祖添着本钱,忠祖开着三轮车贩菜。聪聪上学的事只好又搁下了。素娥心中又气又急,暗想明年无论如何要把孩子送去学校。

一天吃中午饭的时候,敏敏忽然边吃边说:“ 我们一样大的娃娃没上学的就我。”说着眼里挤出了两颗泪珠。素娥一听无言以对。忠祖睁大眼睛要骂的样子,瞅了瞅女儿没骂出来。素娥为孩子擦去眼泪,说:“ 明年一定把你和你哥两个打发到学校去。” 这话既是说给孩子听,也是说给忠祖听。敏敏这样说出来,素娥其实心里是高兴的,让忠祖知道孩子是怎么想的,孩子是懂事的。素娥又对敏敏说:“ 吃饭不敢哭,哭了念书念不进去。明年一定念书去呢。”敏敏又破涕为笑了。素娥一个人到厨房端饭时,不由地眼泪哗哗地流,偷偷地哭了一场,擦干眼泪端了饭过来。只见忠祖也在哄敏敏:“ 今年把你和你哥上学的事耽搁下了,我买了个车把钱花光了,你奶奶过世又花了一笔钱,你要理解大人的难处。”没想到敏敏说:“我奶奶过世不由她,你不买车总由你着呢,我妈给我们攒上点学费都搭到你的车上了。” 忠祖一听三尸暴跳,转过身甩手一巴掌打在素娥的脸上,并大骂:“ 我买车把你的钱用上了,这车我还能转手卖出去,最不行两三千块钱有人要呢,用上的你的钱我就给你还了,你不要把你的这么点娃娃挑唆上也欺压我!” 素娥被打了个突如其来,哭道:“ 我怎么了你要打我?” 忠祖又一巴掌打在妻子的脸上,并骂:“ 旁人要骂我忠祖不是人,我一口说成那是旁人,你和你养下的也说我不是人,把你的钱弄没了。我问你,啊!你娘儿们吃的鲜菜瓜果是哪儿的?你爸你妈哪一集没吃我送的菜?你养下的那么个你儿子学校要吗?我在这里辛辛苦苦干着干着就没信心了。我婆娘是这么个婆娘,娃娃是这么个娃娃,我把家业挣下了谁守呢!”

懒人总有懒人的理由,经常说这句话也不嫌害臊!素娥不哭了心中在骂,谁把你挣下的家业拿走了?我娘家不吃你送的菜便没菜吃了?我妈拿菜的时候总把菜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丢在你的菜摊上,没白吃你的菜。在计划生育的政策之下,谁家生了男孩不是欢天喜地?只有我生了男孩便在作婆婆的和作男人的眼里把错事做下了,有了不是。婆婆要做命大人享福人;男人要做命大人享福人。婆婆倒背着手游出游进说要等着给老三带孩儿;丈夫找申宗民练拳脚,没一个人带带孩子。忠祖更是不顾炕上有婴儿,成天价放着破录音机大吵,吵得大人都难受。那没人带,饥一顿饱一顿的婴儿聪聪,怎么受得了。我的孩儿啊!大女儿婷婷寄养在姥姥家,聪聪和敏敏都没人带。一根布条一头拴在孩子的脚上,一头拴在炕柜的脚上。敏敏出生时,偷买下的破录音机早已坏了再不出声了,没有受到噪音伤害,敏敏长成了一个正常的孩子,没人带受的苦素娥忘却不记了,聪聪被伤害得耳聋成了这个样子,成为了素娥心中永远的痛。后来素娥看到过一篇文章说,有些人长期听音乐,听流行歌曲耳朵被吵聋了,贝多芬的耳朵就是被吵聋的。如今他倒是怪起我来了。你自己要贩菜,却自己不坚守岗位,逢集日早上不早点出门,等到街上人多了才上街,于是你的车把行人的衣服挂破了,你又给人家赔衣服钱,把人家的自行车挤了,人家找派出所来处理,幸亏派出所的人因无牌照扣过你的车而认识你了,自行车又没有损坏才放过你。卖不完的菜你宁肯放在家里烂掉,也不学别人走乡串户去叫卖,说什么乡间的山路难行会损坏你的三轮车;也不放在街道里等顾客来买。就这样本钱跑没了,你便不出车,坐等我做衣服给你攒本钱,攒上些拿去又亏了本,又等我给你攒。车闲着,让你学有的车主在街道等着给人家送个货挣些运费,你说没活儿拉从来不去。没事干就在炕上要么打坐,要么看电视,或者左手和右手下棋,也不帮着缝衣服,又不愿下地干农活,要下地必须老婆孩子陪着才去。喂牲口总喊敏敏去喂。你怎么就挑不起家里的大梁呢?你也说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啊,就这个样子吗?

一个懒散惯了的人做什么都不能正规,不能中规中矩便什么也干不成。素娥认识到,是自己没黑夜没白日地赶做衣服挣钱,把男人越发养懒了,懒人总要找些懒惰的理由,因此越发脾气坏了,动不动就打人砸东西。家里能砸的东西一次次都被他砸了个遍,没砸坏的都留下了被砸过的痕迹。老婆孩子被他经常打骂着过日子。

忠祖越骂越生气,看到素娥不理睬自己,分明是看不起自己,气得一把扯下门帘狠命地摔在院子里,转过身子索性一把扯下挂在墙上的镜框摔碎地上,并踩上一脚,玻璃破碎的响声吓哭了敏敏,素娥把孩子牵出屋子躲避。素娥心中骂道:砸吧,你还有什么可砸的东西直接砸吧!太可怜就那么几件东西倒不够你砸的。只听忠祖大骂:“ 你给你养下的教唆,把我不是人的都记在脑壳里面。我把你娘儿们整死了吗?啊?我看我把这一家人拉扯着这么在世上活着就对得起老婆孩子了。不要不识足。嫌我不好就滚他妈的蛋,看上谁好就跟上谁过去。趁着我遇上这么大的难远走高飞去呀,我不拉你的后腿,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 忠祖没完没了骂个不停,素娥带着敏敏到厨房收拾洗碗,聪聪吃完饭在院子里玩,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忠祖到厨房门口将自己吃饭的碗摔在素娥脚下,碗碎了,忠祖站在门口仍骂个不完。素娥默默拾掇,不发一言,知道不管说什么都会招致一顿打,因此不理这个强盗。

直到前面的邻居家来买菜,忠祖这才闭上了口。梅必公的大儿子锷仁和他妈娘儿两个,锷仁妈咯咯笑道:“ 忠祖又给老婆子上政治课着呢吗?” 锷仁说道:“ 忍着过,忍着少吵就不吵了。” 忠祖说道:“ 人把旁人的钱也借着使呢,我使了我的婆娘挣下的几个钱儿,我犯错误了,把她养下的教唆上骂我呢,说是我不让她养下的念书去。上大学的人多得很,还把上小学的跟我摆什么大道理呢?你知道的我都知道,谁不想让自己养下的好过,要看着自己的能力行事呢,不能不切实际地想让这么大的娃说上大学就上大学么。”锷仁说:“儿子眼看着不能念书,女子的书要念去呢么。” 素娥不说话,她厌恶极了丈夫的胡说八道,说正经事唯唯诺诺,胡言乱语一堆一堆。而这种现象却已经常态化了,素娥没有办法。只有忖度着少挨打就是了。

谁知忠祖给邻居卖完菜进来还不罢休,接上骂:“ 你觉得你会挣俩钱就能得很了,你会挣钱咋的了,钱有时候是闲的,没作用。是我让你挣你才挣的那么几个钱,我不让你挣你还不得挣呢。”素娥接上说:“是啊,是啊,我知道,你要干卖菜这一行,就要早点上市,趁一早街道上人少的时候就把车停好,把菜摆好,有了人就开始卖,迟一点收摊,多卖几个买主。” 素娥还没说完,忠祖接口骂道:“ 你以为就你知道那些大道理,我就不懂了?你摆大道理给谁听呢?我能掏上近万元买车,难道就不懂你懂的那么点道道了?” 忠祖那持续大骂的声调语气保持不变,连续旺盛的斗志不减。素娥略说几句就感到吃力,方寸已乱,找不着话了。她这才知道:原来骂人也要气力呢,要力量呢。忠祖继续恨声质问:“ 你说来说去仍然是我的不是,难道你就没一点不是,是一贯正确的?” 素娥不愿对答,也无从对答,她想:这个人现在就像个恶棍,以前跟母亲、跟兄弟姐妹过不去,如今母亲死了,兄弟不在了,妹妹出嫁了所有的过不去将降临到我的头上了。我的命运啊,我孩子的命运啊。眼下只有跟他委屈周旋,盼望孩子们快快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