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老大的遗属和忠祖卖车2

老娘说:“ 现在的婆娘也太厉害了,动不动就喝药上吊。” 忠祖说:“ 要死的就让她死去,死个泼妇也不可惜。” 说完瞄了素娥一眼,抿嘴一笑,素娥板着脸没理他。大姐反驳道:“ 好死不如瞎活着,谁爱把各人的娃娃大汉丢下着死去?” 素娥没搭话,心想电视上天天说经济在高速发展,甚至说经济过热了要进行软着陆。这里的多数妇女们在忍受着贫穷,更有一部分和自己一样还要挨打。忠祖对大姐说:“ 那些个母货不知道这道理,知道时不喝药上吊。” 大姐说:“ 打倒的媳妇子搓倒的面,都是给惯下的脾气。” 老娘也说:“ 以前老人有句口歌儿,男人有气打婆娘,婆娘有气男人打。新社会不兴打婆娘了,男人把婆娘不敢磕撞了。旧社会时打婆娘是家常便饭,还说有的男人听见别人打婆娘就问,妈,人家打着呢,咱打不?”

素娥听了忠祖娘儿们的话,恰好像是在给她作警告。因此很讨厌这娘儿们的话,端了饭出来在院子里吃。随后聪聪出来了,敏敏也出来了。素娥由自身联想到了敏敏,她伸手爱怜地在敏敏头上摸了一把,敏敏撒娇地一笑。聪聪看见了,挤到妈妈跟前,头伸向妈妈,素娥明白,笑着也在聪聪头上摸了一把,聪聪也咯咯咯地笑了。

吃过午饭,大姐让素娥做手头的活儿,自己下厨房去洗碗。忠祖陪着大姐母亲一起拾掇完厨房里,然后大家带着两个孩子一行人出去,一起去看红红兄弟。素娥一个人留在家里缝制服装。傍晚时分,俩孩子回来了,素娥问敏敏:“ 爸爸呢?” 敏敏说:“ 我爸爸送我大姑姑上班车,大姑姑走了。大姑姑给我红红哥哥给下钱的,给我没给。” 素娥哄女儿说:“ 你有爸爸妈妈呢。红红和果果没有爸爸了,妈妈也不在家。”小敏敏这才笑着说:“我 爸爸去街道里了。” 素娥想兄弟俩前天进来我怎么没给点钱?她知道敏敏姑坐车回去只有三点钟的一趟班车,一看墙上的挂表已经五点了。忠祖好似无事人一个,素娥对丈夫真是一个失望。

直到吃罢晚饭,素娥安排敏敏提着饭走了,准备教聪聪说会儿话,刚说了两个词,忠祖却回来了。他自己到厨房去端了饭,进来打开电视机边吃边看。素娥继续教聪聪:“ 姐姐。” 孩子越不会说素娥越大声教,忠祖皱着眉头说了一句:“ 鬼哭狼嚎的啥!” 素娥真想对丈夫大骂一场,可骂人不是她的强项, 骂出来吃亏的还是自己。聪聪坐到爸爸身旁去了,素娥只好又回到缝纫机上。忠祖吃完饭,聪聪已经睡着了。忠祖对素娥说 :“ 别干了,别干了。今晚我有个话和你商量,你不许挡。我要买车呢!” 说完睁大眼睛盯着素娥,好像素娥是他买车的最大障碍。素娥停下缝纫说:“ 要买什么车?买上车干个什么?” “当然是三轮车卖菜,你难道要买火车?” “ 你要买就买呗。” 素娥本想说你要买火车就买。只见忠祖质问素娥:“ 钱不够,怎么办?” 素娥一听说卖菜,心里凉了,本不想再答言。 可看着丈夫盯着自己要吃人的样子,只好说:“ 借上些买车借款的人多了。借了能挣得来不?” 忠祖立即驳斥:“ 看看看!人要干个啥,最怕猪婆娘说丧气话!你就知道我一定挣不到钱吗?你常说你们庄子里的谁跑车跑得好,主要是人家的那个人情世故好,我现在要学呢,你可别找我的茬,对我说三道四!” 素娥一听心里好笑,谁经常在找谁的茬?车还没影儿呢,这就跟我找上了。只听忠祖继续问:“ 这钱找谁借呢?” 素娥问:“ 借多少?少了向私人借,多了只有贷款。” 忠祖不耐烦地摆着头说:“ 肯定是贷款的。一辆三轮车要七千几呢,手上只有不到五千,要贷二千多呢。私人谁肯借这么多钱给你,你的面子有多大?你爸有钱,一个月七八百元的工资,供给两个大学生,也叫唤没钱着呢,肯定顾不上给你借这么多。银行贷款要保人呢,只有让你爸当保人从银行里贷。” 素娥则说:“ 咱们这边找个保人,昌河这边银行里贷。” 忠祖生气地说:“ 你找去,我找不上!谁给你保呢?老大把银行里的款没还上,银行里的人还敢给你贷款?说一句实话,我就懒得下那个决心吃那个苦,我婆娘是这么个残废婆娘,娃娃是这么个残废娃娃,我把光阴挣下了谁守呢?最后都是让别人拿走的。” 素娥一听好笑,心里说:就眼前自身的吃穿用度都解决不了个像样儿的,谁把你挣的光阴拱手送人了?把光阴挣下了再说这话。于是语带讽刺地回答:“ 你把你的日子过到人前头,挣下的钱儿大把花着,人耍着,子孙什么样子,谁也管不了那么多。” 忠祖欣然说:“ 我正要买这个三轮车,嬴这个人呢。有了车,人就看得起我了。”素娥一听不以为然,她听到过众口一词批评忠祖的声音。可能有人当面批评了他,他就不服气了,现在要用行动证明自己。好啊,巴不得这样。忠祖继续说:“ 我叫你这么个东西整得走投无路了。出得门去都是骂我的人,说我忠祖不是人,把个跛子打骂着不抬举你知道不?我再不行动起来,向着你说话的人还不把我吃了!” 素娥听着心里怒气翻腾,暗骂:你原本就是个不上进的东西!你的名声好坏是自己挣下的,与旁人没关系。素娥懒得和他说话,坐在板凳上拿起袖子大小片要缝。忠祖则越说越生气:“ 叫你别干了,你还死不悔改!” 素娥何曾不想休息,于是放下袖片,爬上炕,先安顿聪聪睡好,然后脱衣睡觉。忠祖则说个没完,“ 我到底哪里错了?我就想不明白,我错在哪里?我一不喝酒,二不赌博,三不走瞎帐路,我哪一点对不住婆娘了我?我没有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素娥又觉得好笑起来,只是忍着没笑出来,她也不愿意笑出来。心里骂道:这正是大错误没本事犯,小错误经常不断,难死领导,气死法院之人。现在一点点露出真相来了。他对自己的错处避而不谈,专讲自己的没犯错处。只听他又讲:“ 我警告你,你要珍惜你的这一切,不要把福神爷用背脚踢。我起码把这一家人拉扯着人都全着呢,手上又不欠旁人的一分钱。你还嫌我不好,你也和我一样命不大。我说你还命比纸薄,心比天高!” 素娥心里冷笑道:和你弟兄相比你命大你能干,你没死,你活着呢!她累了一天睡倒就困,忠祖念经般的数落好像催眠曲使素娥很快入睡。忠祖坐在炕上不脱衣服也不睡,直讲到半夜,忽然发现妻子没动静似乎睡着了,又提高声音质问道:“ 我说的话你听着没?我在这里给你说好话着呢,你没当是放屁的!” 然后一把掀开被子,扯起素娥质问道:“ 你听着没?” 素娥太困了,真想甩给他一记耳光,但她知道这一巴掌换来的一定是严厉的打骂。于是忍下气来说:“ 我知道了,借钱也要等到天亮了我才能借去。” 她一看钟表已是午夜一点。暗骂:叫你加夜班干点活就等于要你的命,是办不到的事。寻趁人到这时候了,你还精神头十足。好端端的家就让这种人时常搅扰得难以过活。忠祖一听妻子答应去借钱才罢了,于是脱衣睡下。

第二天素娥照例起早赶活。忠祖今天破例起得早,喝完早茶,看到素娥还在缝纫机前忙碌,又气上来了,问:“ 你今日还要做一天衣裳吗?” 素娥一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看见丈夫阴沉着脸,猜想了一会,哪里又错了吗?忽然又记起来是答应去娘家找父亲贷款的事。暗骂了一句:你直截了当说出来不是明明白白吗?有用的话从你那废嘴里一句也出不来。于是停下手中的活,梳洗了换身衣服等车去娘家。出门碰上前面邻居家的梅必公老头,他问:“ 今天不逢集,你去哪里?” 素娥回答:“ 我回娘家去。” 坐上车来到娘家时,妈妈一个人在家,手中在为婷婷做棉袄。

素娥说明了来意,妈妈说:“ 你爸为学校出差去了,进城买啥叫仪器,顺路看一看在那里念书的素屏。要三四天呢。不知道贷款的事容易还是难呢,今年一个谁找你爸当保人贷款呢,我不知道终究贷了还是没贷。买车跑车应该说是好事,忠祖跑个车挣上些,你 做衣裳 挣上些,手头上有两个 钱儿了就能推了。就是那个车出门总让人担惊受怕地,先前在跌沟坡下面把个三轮车翻了,死了个人。那天正好逢集见了的人还多呢。那场面瘆人得很。” 素娥说:“ 人家要买车就买,我挡不住,我如果挡了,还说他要跑车挣钱呢,我不让他挣。至于安全问题,他哥他兄弟死了,都不是在车上死的。买上车往人一搭去了,看能不能学点人样,这些年蹲在家里只惯出了懒、横行霸道的毛病。” 妈妈说:“ 让他动弹一下对着呢,人越干越勤快,越呆着越懒。只是把款贷上了还起来不容易。我给你出个主意,你二爸家的同顺这几年在建筑队上混得好着呢,借一半千元应该不难,同顺打工回来了,叫你爸给你借上一千,再不算利息。再贷上一千。这么着一千有利息的,一千没利息的,你还起来就容易些。应该说这么多钱你爸拿工资的人给你能借出来,这几年供两个娃念书着呢,手上没钱。” 素娥一听更好,妈妈说一句,她应一声。只听妈妈又说:“ 你姑姑家的胜娃前日没了。”素娥惊问:“ 怎么没的?是她的那个病吗?” 妈妈叹息着说:“ 病是病,主要是那个土匪男人在跟前不好。据说胜娃不犯病还罢了,羊羔疯的病犯了那男人就打骂开了。前日跳崖了。” 妈妈边说边抹眼泪。素娥震惊了,心中受到了极大的触动:可怜的表妹,同病相怜的表妹!无法忍受了以死来抗争。不,是解脱啊!表妹啊表妹,请你安息。你的灵魂和肉体可以得到安息了。只听妈妈继续说:“ 你姑父为了他的那个有病的女孩儿,三天一趟,五天一趟看望着呢。有时还要看那女婿的脸色呢。你姑姑直接给女孩儿明说着呢:胜娃,你别喝药,胜娃,你别喝药。唉!当初那个男人不嫌胜娃的病要了,嫁过去了,又不待谅了,磋磨一个病人。世间有的男人确实无情无义,婆娘把人家鞍前马后伺候着还罢了,伺候不周到便翻脸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