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二件音响与弟子3

忠祖从妹子荣祖那边回来时，天快亮了，还没找到人。已十分疲惫的他想这下肯定坏了，怎么办呢？惊动大家来找？这一次是让人把我骂死的。他垂头丧气漫无目标地又回到老庄门口，噫！门没锁？进去一看，满头白发的妈妈在堂屋里炕上坐着呢。这才将悬了一夜的心放下来，谢天谢地人在呢，本来要生的气无影无踪了。只问道：“你去哪里了？” 老娘静静地回答：“ 我在堡子里坐了一晚上。” 忠祖又问：“ 你不在炕上睡觉，跑到堡子里做啥去了？”老娘淡淡地说：“我心上急的。”忠祖后悔地想：唯独堡子里我没去找！这才觉得累极了又困了，只想回去睡觉。路上他想：我哥让女人整死了，我妈这不是往死里整我吗？为什么女人的心就这么歹毒呢？女人真是祸水。往后对女人决不能姑息迁就，该严格就要严格！回到家里天已大亮，素娥已经起来打扫院落，她问丈夫：“ 找着没？” 忠祖告诉了素娥，进屋沉沉睡去。

素娥安顿完家务，仍做衣服。邻近一名女人进来定做衣裳，悄悄告诉素娥说：“ 我只对你说，你千万别告诉忠祖，他太暴躁了。你婆婆昨晚在我家跟我睡了一晚上。昨晚我正看电视，老人家来敲我的门，我开开门问啥事，她不知冷得还是吓得乱抖，进来钻到我的炕上被子下面，说她不敢回家里去，忠祖要打她，央求我把她要上一晚上，并让我千万别告诉忠祖。白天的事我知道。我觉得你婆婆儿子连连出事，受了刺激神经有点错乱，已不怎么整齐了。听她说的话是嫌忠祖把她的钱不给她。” 素娥苦笑了一下，忠祖在那边屋里睡觉，便悄声说：“ 昨晚上儿子整整找了一夜，天亮才回来，他妈对他说是在堡子里过的夜。” 这妇女叹了口气说：“ 现在你婆婆人是这个样子，成了你们两个的难辛了，要那样还真拿她没办法。这件事你千万别告诉忠祖。” 素娥回答：“ 我哪敢告诉他呀，去点那火药筒呢，连你我都有不是了。我把不疼的指头往磨口里戳呢。”

这妇女刚走不多一会，又来了一个男人说是找忠祖，素娥不认识，叫醒隔壁睡觉的丈夫，来人告诉忠祖家里老婆病着，叫忠祖去治一治。忠祖既疲倦又睡眼惺忪，说：“今天你回去，哪天我自己来，你别等。”打发那人走了又去睡下了。忠祖说过给人气功治病要消耗体能，在身心俱疲的状态下不能发功。

这些日子已经不大有人来找忠祖这位气功大师治病了 ，来一俩人也被忠祖推辞走了，答应人家的事也丢到脑后去了。于是，再没有人来找他了，只有国强仍然来找忠祖坐坐，陪着看一看电视剧。素娥则想着给聪聪治疗的事，孩子一天天大了，转眼就要上学，不会说话可怎么办？

看到丈夫天天闲着没事，素娥很着急。有一天在缝纫机上忙着的素娥问忠祖：“你难道不能干点事吗？”忠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生气地说：“你让我干什么？你是嫌我消停了几天。现如今你趁着我遇到了这么大的难，赶紧拍屁股走人。你等啥！看看你家，现在鸿运当头，两个兄弟都是大学生，你爸又是高工资。我哥我弟都成了死人，我妈如今是我的累赘，我往后的路我知道更难了。我一没本事，二没背景，儿子到如今六七岁了不会说话。你趁我在这等大难之中不一走了之还等什么？”忠祖越说越气，指着素娥大骂：“我知道你让甜甜妈看眼热了！把自个的男人整死，如今那么多的男人任她挑任她选。你最喜欢的就是这一步。我哥死了把你的钱花上了，是你说把钱给我哥出上。你不愿意了后悔了，我说你记着，花也没花你的钱。我告诉你，甜甜妈找野男人还有两条腿呢，人家起码不跛，你想学甜甜妈还怕学不上。我哥是我哥，我是我，我宁可死得没婆娘，也不让婆娘在家里造反。”

素娥气得噎住了。不成想一句话引出了丈夫一大堆胡言乱语。这些天人们议论甜甜妈再嫁这件事，管我什么事？我何曾说什么了，做什么了？给我加上了这一大堆不是。素娥被无端指责了一通，又生气又委屈，她想不出该说什么了，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嫂子是你嫂子，我是我，你不要划等号。”忠祖一听气炸了，走过去对着素娥照脸就是一巴掌，接着大骂：“ 谁嫂子？啊！我说那是你妈，你妈。是我丈母娘！”素娥停下手中的活，捂着火辣辣的脸委屈地哭起来。忠祖还不解气，一把扯下墙上的两面镜框，高高举起，狠狠地摔在地上，再踩上几脚。碎玻璃渣乱溅着，然后到隔壁房里躺着去了。素娥干生气，没办法，真后悔自己干嘛多嘴！央说那么一声，非但没说动他，反招了一顿打骂。聪聪用小手指指着妈妈，那表情意思也是在责备妈妈。接着高兴地去拾地上的玻璃渣。素娥一看怕割破孩子的手，赶紧蹲下来小心地拿掉聪聪手上的玻璃，抱起聪聪放在炕上，然后打扫地上的玻璃渣。聪聪蹓下炕又伸手来拾，素娥对着聪聪伸过来的手一巴掌打回去，聪聪撇着嘴巴哭了一声却不见第二声。素娥不由地破涕为笑了，有道是好男儿不哭二声。小时候的弟弟常常被奶奶这么夸奖，但愿这孩子将来像舅舅做好男儿，千万别像父亲做懒汉。

到了做晚饭的时候素娥停下手中的活，不理丈夫，钻进厨房手上做饭。看到素娥去做饭，忠祖这才收拾去挑水。挑水回来的忠祖放下水桶便帮忙做饭。素娥瞪了丈夫一眼，说：“ 你去吧，这做饭、针线、看孩子都是女人的事，怎么能让男人做呢？太大材小用了。”忠祖笑着接过素娥手上的饭铲说：“大材小用的是你，我有什么材可用。你把油给我，我来炒饭。” 素娥把油壶交到丈夫手上，转身出去要继续做她的衣服活。忠祖赶紧说：“你把盐给我。你等一等别急着走。你不做我也不做了，你把菜给我，舀一勺水拿来，洋芋给我，现在把调料给我。”素娥只好进来一样样接到丈夫手上。忠祖麻利地翻炒着，鼓风机吹得灶膛里煤火很大。素娥心说这也叫你做饭，光拿个饭铲站在那里，样样要人伺候着。整天在缝纫机上忙碌的素娥觉得做做饭调剂一下反而很轻松的。伺候着忠祖把饭做熟，敏敏也来了，一家子吃完饭时天快要黑了。敏敏依旧给奶奶提着饭走了。素娥刷完锅出来给猪倒食，看见忠祖坐在炕上看电视。她提着猪食来到大门外时，天已经黑得看不见猪圈里的食槽了，她放下猪食桶刚要返回门里去拉门外的灯的开关，灯却亮了。接着聪聪飞跑出来去厕所。素娥想可能是丈夫开的灯，因为房檐下的开关绳在高处，聪聪够不着去拉。素娥看着猪槽给猪倒了食，进门一看丈夫仍坐在炕上看电视没动，难道灯是聪聪开的？正疑惑着，只见聪聪双手举着尿盆进来了。那样子把素娥逗笑了。又见他放下尿盆，跑到灯绳下面，素娥站着看他怎么关灯？聪聪拿起立在旁边的一把老锄头，举着对准灯绳下面的小挂坠儿沿墙一勾，关了灯。从立在那儿的锄头看来灯也是这样开的。素娥呵呵笑着放下猪食桶，在聪聪头上一摸，夸道：“ 真聪明！” 然后关上院门，笑吟吟进屋对忠祖学说一遍，忠祖将儿子抱在怀里笑着说：“ 往地里驮粪，我倒粪的时候让聪聪拉着驴缰绳，他就在地里找一棵刺，把缰绳往刺上一绾，牲口乖乖地站着，人家就在一旁玩耍。我让敏敏拉上时，敏敏只有牵着缰绳站在那里等我。”素娥笑着爱怜地摸了一下儿子的头。

劳作了一天的素娥很想上炕睡觉，可她还是缝制了一会衣裳，夜深了才爬上炕倒头便睡。聪聪已睡着了。看罢电视剧的忠祖见妻子一上来就入睡，嘴里咕哝道：“ 我每天晚上和一个死人在睡觉。” 素娥却听得真切，回了一句：“你整天无所事事，精神头十足，我累了一天就想睡觉。”忠祖一听埋怨道：“我伺候你伺候多少才是，水我挑了饭我做了，你还要我怎样？作为一个婆娘，你只洗了两三个碗就把你累死了。你以为你在挣钱养活我吗？我用你的钱用得窝囊死了！这钱你别挣了。” 素娥觉得跟满嘴胡说的人没什么好分辨的白白浪费自己的休息时间，于是不吭声，只顾睡觉。有句老话说：懒人你别使，犟人依他着。看妻子不说话了。忠祖忽然温和地说：“ 我心里烦闷得很，我让你别故意气我。我今日的时节还是这么个处境了，这么大的压力我都快承受不住了。还是我有这么一股犟劲，硬是扛过来了。遇上谁谁都受不了！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着急。今日你惹我生气，我后悔打了你，你再别那样了，都改了吧。” 素娥迷迷糊糊听见丈夫软言软语起来，自己的瞌睡势头竟过去了，没了睡意。于是也平和地对丈夫说：“ 压力再大还得过。眼下最主要的是给聪聪怎么治疗，把娃娃领到大城市的医院检查一下，给治一治，不能就这么拖着不管。”忠祖还是很温和地说：“ 咱们不是给治着呢么？唉！你想到的我都想到了，我怎么没想着去大地方给娃看一下。咱一没钱，虽然老三的命价钱还剩四千在我手上，可那毕竟不是我的钱，我也不想用那钱。二呢，我领到大医院检查去了。大夫说有治还好，如果说没治就这样了，叫我咋办呢？我只有不往回领，往车站上扔的了。” 素娥一听吓得不敢出声，心中大骂：放屁！胡说八道！他怕再说下去引出这家伙更难听的话来，因此不言语了。

素娥私下里琢磨，眼下若说是给聪聪治疗，我想婆婆不会反对的。哪天我跟婆婆说说这事，我们婆媳两个人说动忠祖，给孩子去大医院看看。睡觉吧。素娥入睡后又被一阵敲门声吵醒，有人叫忠祖，俩人心中咚咚乱跳，又不知是什么事？又听出来是邻居老头梅必公的声音，忠祖一骨碌翻身起来答应着穿衣服去看。开了门只见邻居梅必公手里拉着敏敏站在门外，忠祖懵住了，怎么回事？邻居说：“ 我刚和老景串门回来，碰到这娃娃坐在车路上哭，老景不认识谁家的娃，我打手电筒一看是你家的，就领回来了。天凉了大半夜的了，怎么把娃娃在外面的道上呢？” 忠祖只是说：“这娃跟我妈做伴儿睡呢？” 谢过梅必公。梅必公走了，忠祖把敏敏抱进屋放到炕上一言不发。外面说的话素娥都听到了，起身赶紧从丈夫手中接过女儿，只见敏敏冷得发抖，上身衣服只穿着一只胳膊，切身一件背心，裤子穿了两件，鞋倒着后跟拖在脚上。孩子手脸都冰凉的，头上没有帽子，脸上挂着泪珠儿。素娥心疼死了，给敏敏脱去衣服抱进被窝搂在怀里。忠祖问女儿：“ 你奶奶呢？” 孩子哆嗦着嘴唇说：“ 我不知道，我醒来尿尿，奶奶不见了，我一个，我害怕得很，我找我妈妈睡。” 忠祖鼻子里喘着粗气，口里骂着：“ 这家子生叫这些婆娘搅和死了。今晚你死在外面我不管！” 素娥对怀里的孩子说：“ 奶奶不在，你睡着奶奶就回来了，不要跑出来，外面天黑你不怕吗？” 敏敏只说：“ 我害怕。” 聪聪醒来，看到敏敏睡在炕上，不解地看看爸爸，看看妈妈，又看看妹妹。蹓下炕去盆里尿了尿，上炕来抱起自己的小枕头钻到爸爸的被窝里睡下。忠祖素娥都被聪聪的行为惹笑了，一家子这才安稳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