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酒 三

室外是漫天飞舞的瑞雪,室内是扑鼻的酒香,酒三爹和二叔等人拍手庆贺酿出第一锅酒的同时,他降生了。三九寒冬,又是酿酒首成之日,接生婆说,这孩子就叫酒三吧,一天喝一顿酒是大财主,一天喝三顿酒准是王侯之身啦,哈哈……一屋子人都说“中,中!”笑声把外面的雪花都笑得手舞足蹈了。

酒三酒量见长,酒瘾一天天大起来,是十二岁那年。爹限制他喝酒,他就偷喝,有一次居然半夜爬起来把客户订的酒喝了不少,客户把酒弄回店里,发觉不对劲,就骂酒三父亲克斤扣两,说要断绝生意往来,酒三父亲急得几乎下跪,这时酒三走过来承认是自己偷喝的,这才消除误会。客户走后,爹把他摁在板凳上狠狠地用木棍打了屁股,屁股肿得老高,酒三连哼哼都没有,这让爹很失望,说这孩子没救了!

其实酒三喝酒也很讲规矩。家里来人了,爹陪客人喝酒,他在一旁看,等客人吃好喝足了,他才自己舀一碗酒,一口气喝下,然后吃一堆窝窝头,有菜无菜菜多菜少,丝毫不影响他的酒量。

酒三在酒桌上话也不多,哪怕是喝倒在桌上,他也没有酒话,更不会耍酒疯,用他同伴的话来说就是:酒三的脾气都在不喝酒时爆发,一旦端起酒杯子温顺得像一只猫咪,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但也有例外。

一次,镇上来了一家马戏团,场内场外观众围得水泄不通。人一多就乱,有几个小混混来了精神,哪儿人多往哪儿挤,站在姑娘们的身后手脚还不老实,有打抱不平者向他们发出警告,小混混不当回事,从酒楼走出来的酒三喷着酒嗝,一声不响地挤过去,劈脸打了为首的那个男孩几记耳光,这一打引来其他男孩的联合围攻,酒三面带微笑在戏台旁边上演“单刀会”,砸了戏台,放倒三五个对手以后,没命地往家跑,那些男孩就耍龙尾一样地跟后面追赶着,咒骂着,威胁着,他权且当作狗放屁,跑到家门口,酒三操起铁叉迎上去,对方折回头跑得比兔子还快。

酒三除了马戏团那次打架是酒后所为,没有第二次。酒三说过,咱好歹是酒坊村的酒王,是酒王就不会醉酒,不醉酒就不会由着性子来,不由性子来才是酒君子。

打斗的场面经历多了,酒三的名气也就渐渐大起来。名气大,称呼也跟着变,人们张口闭口三爷三爷的,他也就快活地耸着肩膀答应着。

酒三滋事都在不喝酒的时候,这现象挺令人费解。

那年的六月天,本村财主的女儿黄玫打着洋伞从镇上往家赶,途经酒三家的菜园地,酒三眼睛一眯打起了荤主意,当即对人们说:我敢亲黄玫的嘴,你们信不信?人们只摇头,没人搭腔。信不过我三爷?只见他三步并着两步跑到黄玫面前,说,你不该偷吃我家韭菜。黄玫往后躲闪着,说,我没有呀,真的。酒三说,还说没有,我亲眼看见的,除非你把嘴伸给我闻闻。黄玫眼里噙着泪花嘴上却吐不出词来,酒三朝她脸上猛吸一口,说吃就吃了呗,俺不追究了,走吧!

黄玫一路哭着回了家。

次日,县衙派差役将酒三抓去,罪名是侮辱民女,重责五十大板,好长时间屁股不能挨床,疼啊!这一疼让他长了记性,他猫在家里几个月没有脸面出门。

酒三走出这深宅大院已是民国二十六年秋天。随着不远处县城内一阵隆隆的炮声,激烈的枪声,穿着黄军服挑着枪刺的日本鬼子一拨拨往村里涌,除了黄玫家,所有的人都躲进了地窖内,但大部分的窖被发现,人们被赶出来,随着少佐的几声怪叫,机枪喷射出罪恶的子弹,前三排全部倒地,酒三心疼得几乎晕眩过去!这时,少佐又走向黄玫,盯着她的胸脯看了一会,猛得撕开她上衣,扛起便走。黄玫哭喊着,挣扎着,黄玫爹慌忙跟在后面求情,少佐理也不理,快走近草垛旁的时候,酒三一头蹿了出来,朝着少佐的背部、肋部闪电般地捣了几拳,少佐当即口鼻出血,仆倒在地,一群鬼子见状端着枪刺围上来,劈头盖脑对着酒三便刺,酒三左闪右击地抵挡了一阵,终寡不敌众,一把刺刀刺进他的腹部,临时肠子涌了出来,他踉跄着,正想挥拳反击,又一把刺刀刺进他的后背,他倒在地上……那一晚,打谷场篝火染红了半边天,呜咽声中,整个村庄散发出奇异的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