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笑傲死神，闵恩泽院士感动中国2

天各一方的日子里，连电话也没有办法联系上彼此，闵恩泽每天都会用他那手漂亮的小楷写下一些对妻子和女儿思念的诗句。他在信中鼓励妻子：“你要相信，我们对党对人民的忠诚，一定会感动上帝，我们一定能放手去完成未竟的事业……”

在潜江的日子里，由于营养不良，女儿闵知琴患上了肝病，而陆婉珍的身体也日渐虚弱，但她从不将这些告诉丈夫，她每天像男人一样去挑肥料、淘厕所、下水田……而晚上，她再苦再累也要给丈夫写信，她最担心的是丈夫手术不久的身体会不会再度被拖垮。

在那个特殊年代，经常会有一些不堪生活之苦的知识分子“自绝于人民”， 闵恩泽最担心的就是妻子终究会有一天挺不住离他而去。

1970 年，闵恩泽从“牛棚”出来被派去负责抚顺地区的“三氢会战”和在岳阳的“钼镍磷加氢催化剂会战”，都取得了圆满成功。闵恩泽自恃有“特殊贡献”，想尽办法争取了一次从岳阳前往潜江探望妻子、女儿的机会。

9月17日上午10点多钟，闵恩泽得到批准后立即从岳阳出发坐车到湖南常德市的临澧县，从临澧到湖北潜江的时候已是晚上12点多，他顾不上吃饭，朝着妻子改造的“五七干校”方向步行了足足4个小时。

清早，当陆婉珍被通知接见家属在门口看到灰头土脸的闵恩泽，她冲过去抱着久别的亲人，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这一次，闵恩泽给妻子背来了十多本最新的专业书籍。他对妻子说：“婉珍，我们生下来是干什么的？为中国石油而生的，准确地说，我是为石油催化剂而生的，我一生只做一件事，别的我一概不管。你要相信，总有一天，科学会成为我们生活的主导力量，这些书，你得好好看……”

陆婉珍含着热泪接过那些专业书，又一遍一遍心疼地抚摸着丈夫日渐消瘦的身体。她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丈夫对科学永存宗教般的虔诚。而丈夫所坚信的科学的春天，真的会到来吗？

1978 年3 月，春天真的来了！

北京，人民大会堂。著名播音员虹云**饱满地歌颂着春天《科学的春天》。全国科学大会的召开，也宣告着一段荒唐岁月的结束。这一次大会上，闵恩泽获得“在我国科学技术工作中做出重大贡献的先进工作者”称号。而令他痛心的是，国外炼油催化剂制造方法实现了跨越发展。本来就起步晚的中国炼油催化技术，被远远地抛在了后边！

闵恩泽、陆婉珍这对夫妇又团聚在一起了，在中国石油工业部家属院，他们有了一个温馨的小家。

1980 年，闵恩泽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此后，他又一头扎进了石油催化剂的科研工作之中。他忙着统筹考虑研究院的科研任务；他亲自主持新型催化剂材料的科研项目，早已没有了“八小时”工作的概念。很快，他的身体又出现了毛病。

1989年3月，闵恩泽胆囊剧痛，妻子连忙送他到协和医院进行检查，医生告诉他，他的胆结石已经超过3厘米，建议入院治疗，否则引发并发症就会有生命危险。当时，闵恩泽承担的裂化催化剂研究工作已经进入关键时刻。“大夫，你给我打止痛消炎的针吧，我是搞催化剂研究的，不行我给催化一下，那小小的石头还能奈何我？”闵恩泽不顾妻子的反对，再一次强忍着走出了病房。

闵恩泽在石油催化剂研究领域取得一次又一次重大突破，却没有办法将胆囊里的结石催化掉，在兰州、上海、天津，甚至1996年在日本考察期间，他一次次被胆囊结石发作而躺进了医院，而每次他都只是要求止痛消炎。

当年5 月，闵恩泽再一次发生剧烈疼痛，医生检查后说必须施行胆囊切除手术。因为生命危急，陆婉珍这次强行将他按在了医院的病**。5月15日，闵恩泽在解放军总医院进行第二次大手术，让他痛苦异常的胆囊结石连同胆囊被一起切除了。“我现在成了无胆英雄，可是我怎么觉得浑身是胆嘛？”

刚一镇住手术的疼痛，闵恩泽就和守护在一旁的妻子开玩笑说。

1993年后，我国催化裂化催化剂达到世界先进水平，多次在国际竞争中取胜。中国成为世界四大裂化催化剂供应商之一。1994年，闵恩泽又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而陆婉珍也因为成果斐然，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此后，闵恩泽还两次当选为“全国先进工作者”，并荣获了首届“何梁何利”基金“科学与技术进步奖”。闵恩泽当之无愧地被中外科技界公认为我国炼油催化应用科学奠基人。

1999年4月，闵恩泽终因胆管堵塞引发急性坏死性胰腺炎，他再一次住进了解放军总医院。急性坏死性胰腺炎是十分复杂和凶险的疾病，至今发病原因未明，诊断和治疗都相当困难，死亡率相当高。只有采取坏死组织清除术或胰腺切除术才有可能控制并发症。

这一次，闵恩泽流泪了，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因为陆婉珍也在他住院的同时被查出患有肾癌。

“婉珍，这一次我们终于有时间在一起好好拉拉家常了，想想也是，这几十年走来，我们竟连好好谈心的时间都没有。这下好了，老天都看不下去了，非要想办法让我们俩在一个病房里躺着说说心里话。”闵恩泽对邻床的妻子歉疚地说。可是陆婉珍对于自己的癌症怀有恐惧，情绪比较低落，闵恩泽就笑着对他说“癌症这东西你别它当一回事，你不怕它，它就怕你。只要咱们心中有爱，咱啥都不怕……”

陆婉珍被他乐观的情绪感染了，他笑着说：“你这心中有爱吗？你连自己都不爱呢，你心中只有催化剂！”

两人相视大笑。

大家之悟：微笑就是我们生命的催化剂

1999年4月9日，闵恩泽进行坏死胰腺切除手术。上午11时30分，手术成功，然而，医生又告诉他们另外一个不好的消息，经术前检查得知，闵恩泽身上还隐藏着一种癌症：前列腺症。这一种癌症只要控制得好，短时间内不会发作。“前列腺癌？哈哈，它也要来吓一吓我，看我怎样把它给催化了……”闵恩泽当着医生的面和家人开玩笑说。医生感动地说：“闵老，您真是好样的，很多病人一听到‘癌症’两个字就吓得脸无人色，您身上有几种癌，却没有一点思想负担，精神状态好极了，不愧是大师啊！”

陆婉珍听了医生的话，一股对丈夫的钦敬之情油然而生。这些年来，闵恩泽靠着残缺不全的肺叶维持着呼吸，忍受着多种绝症的折磨。却始终对工作和生活充满了**，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所以从来不在乎那些听起来让人恐惧的癌症，这需要何等的毅力啊。原本对肾癌怀有畏惧的陆婉珍在丈夫的感化下，情神状态很快就好了起来。

4月15日，陆婉珍的身体调养到适合手术的状态了，医院决定在当天8点30分开始为她进行右肾切除手术。得到这个通知，一向很少失眠的闵恩泽在14日晚上通宵没有睡好。他怕妻子看出自己失眠，闭上眼睛在黑暗中一动也不动地假寐。凌晨4点，陆婉珍醒过来后忽然开口，小声地说：“恩泽，睡吧，我知道你没睡，你别为我担心，我早就被你同化了，不，是被你给催化了，我不怕……”

闵恩泽翻了下身，仍然回答妻子，少顷，他竟然发出了细微的鼾声。陆婉珍小声笑骂说：“你就装吧你，不是说一辈子不喜欢假装的人吗？这会儿自己假装了哈……”闵恩泽果然开口一笑，说：“你才假装呢……”

手术从8点半开始进行得很顺利，11点半钟，手术结束。闵知琴特意买了鲜花放在母亲的床头。女儿知道，母亲虽然是一个严谨的科学家，却也是一个很浪漫的女性。她的这一生，为了科学事业，牺牲了许多女性应该享有的幸福和快乐。作为一个出生在上海十里洋场的大家闺秀，她甚至没有很好地跳过一场舞。

术后，闵恩泽只是卧床休息了不到半个月，又开始投入到新的研究之中。人的生命有限，而科学研究是没有止境的，闵恩泽正是把有限的生命在科学领域里无限地延长，才会不断地创造辉煌。

2006年1月，“非晶态合金催化剂和磁稳定床反应工艺的创新与集成技术”获国家技术发明奖一等奖。闵恩泽是这项技术的总设计师。

这项名称极为拗口的重大成果，得益于灵感的一闪念。1980年，美孚石油公司的中心研究室主任来华访问，讲到美孚在分子筛领域成功的经验时说：“搞新的催化材料，而不是搞催化剂。”

搞催化材料，而不是催化剂？那一年56岁的闵恩泽，心像孩子一样狂跳不止。是啊，技术发展的S形曲线表明，一个新技术的开发要经过培育期、成长期、成熟期和衰老期四个阶段，技术达到衰老期时，要再取得更大的技术进步，就必须要跨越到一个新的科学知识基础上，重新起步啊！

2006年，中国化学会催化委员会将首届“中国催化成就奖”授予了闵恩泽，以奖励他对中国催化科学的发展和对我国催化重大应用方面做出的突出贡献。

继2008年1月8日获得中国科学最高奖之后，2月27日，闵恩泽又获得CCTV2007感动中国年度人物。在颁奖现场，中央电视台著名主持人白岩松随机采访时问道：“闵老，我听说很多人其实是被癌症吓死的，您身患多种癌症，就没有害怕过吗？”闵恩泽想了想说：“其实啊，很多癌症也是可以被人吓死的，只要你的精神足够强大，癌症就被你给吓死了！我想，发生在我身上的奇迹应该是这样的。”

全场掌声雷动，而80高龄仍思维敏捷的闵恩泽却始终微笑着。那微笑在电视画面上定格，成为感动中国的一种永恒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