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夏启益平时忙于生意,和侄女一直缺少交流,两人感情比较淡漠。他坐到沙发上,点着雪茄,拍了拍扶手,说:“知秋,咱们坐下好好聊聊。”
夏知秋知道这当儿要走是走不了的,只好坐下。
夏启益望着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的侄女,说:“孩子,你长大了,有主见了,我也管不了许多,但我大哥的遗言我不能忘啊!我必须对你的一生负责!这外面兵荒马乱的,你出去乱闯,出了事情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
夏知秋说:“我爸爸叫你把我抚养长大,现在我已经成人自立了,叔叔你的责任也尽到了。其他的事情,你就别多管了。”
夏启益摇了摇头,说:“不行!你还不懂事,不知道世间的艰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要去找华宜农的儿子华连智,对不对?这个小子最近出尽了风头,但我看此人飞扬浮躁,徒有其表,只会耍嘴皮子,便知他是个难成大事之人!你对他一片痴心,当心到头来后悔莫及!”
夏知秋听他的话辱及华连智,气愤地说:“叔叔,我已是成年人了,对自己的行为可以负责,你不能干涉我的自由!你一天到晚只知道赚钱,有什么资格对别人说三道四?同样是上海滩的实业家,你的作为比得上华宜农先生吗?”
夏启益慢悠悠地说:“我怎么不如华宜农?他不就是捐了几个钱嘛?我捐得比他多!航空救国那次,他捐八万,我捐十万,够买两架飞机了;四个月前,他认购救国公债十二万,我认购了十五万!”
夏知秋说:“上海开战后,从老婆婆到小学生,连和尚尼姑都在捐款,整个上海一共认购了救国公债七千五百万。当年的‘航空救国’,连码头工人和人力车夫都在拼命干活筹钱捐款,我就看见过一个车夫满头大汗却一刻也不歇息,说多拉几趟车好去捐款买飞机打日本,这样我们国家就不会受欺负了。航空表演时飞机上都写着‘人力车夫号’‘码头工人号’,这就是民众的力量啊!面临民族危亡,个人的力量有大有小,但爱国的热忱是不分高低的。叔叔你家大业大,多捐一些也是作为一个中国人分内的事,否则岂不是还不如一个人力车夫吗?”
这时孙妈下楼来,把夏知秋留下的书信交给夏启益:“老爷,小姐留给你的信。”
夏启益拆开信来,一目十行,看完淡淡一笑:“小孩子读了几本书,就以为懂得大道理了。知秋啊,这个世界很复杂,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叔叔是过来人,也年轻过,也有过**,但年轻人的冲动不要被别人利用了。有些事本来不想跟你说,但事到如今,看来很有必要说说。前些年发动民众搞什么‘航空救国’‘献机祝寿’,给老蒋庆祝五十大寿,那些捐出来的钱很多都被航空委员会的人中饱私囊了,这个委员会是由蒋夫人牵头,里面的人是什么来头,就不用我多说了。真正买来的飞机不但数量打了折扣,质量也都是拿廉价的缩水货充数,连平时训练都摔死过不少飞行员,哪谈得上什么战斗力?这些飞机的经手者之一是孔二小姐孔令俊,在和美国飞机制造商讨价还价时,她把每架十万美金的飞机硬压到八万,美国老板当然也不客气,把飞机引擎的功率从一千马力降到了八百马力,而这每架两万美金的差价,也就顺理成章地落入了孔二小姐的口袋。什么‘人力车夫号’‘码头工人号’,都是摆摆样子罢了。我不是不晓得其中的内幕,但明知钱打水漂也得往里送,唉,做一个中国人……难哪!”说着摇了摇头,吐了个烟圈,“就拿你们拥戴的蒋委员长来说吧,前面打得热火朝天,他呢,已经派了特使暗中出访欧洲,通过德国、意大利和日本人讲和,准备承认满洲国,承认华北自治。这些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的耳目。
“说到这个华宜农,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年他和杜月笙勾结,利用杜某人参加国民政府法币发行准备委员会的机会,在金融界投机倒把,狠捞了一笔。抵制日货,也是他们这些人喊得最响,为什么?因为他们的货物和日货竞争最激烈,大家都不买日货,他们好发财!他有四个儿子,死了一个还有仨。我兄弟可就留下你这一支独苗。”
夏知秋咬着唇皮没有做声,她隐隐感到,尽管叔叔的话中有不实之词,但也不全是无稽之谈。
夏启益又说:“我已经给你舅舅写信了,他过几天就派人接你回满洲老家去。你舅舅在那边混得不错,你回去可以有个好照应,在那过安生日子,强过在这乱糟糟的世界闯**百倍。”
深夜,屋外飘起了绵绵秋雨。夏知秋撕下床单,连成一条绳索,从窗户上坠下,和在外面等候良久的华连智紧紧相拥。
华连智抱住夏知秋**的身躯,低声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夏知秋把头深埋进他的怀里,低声泣啜。
夏知秋只身逃出夏家公馆,什么行李都没带。两人穿街过巷,赶往上海救国服务团在租界金神父**的旧址去拿几件生活用品。一**上不时传来零星的交火声。
救国服务团已经撤走,楼内空无一人,屋内满地都是标语、传单,显得分外凄凉。
此地离拉斐德**枫林桥不远,他们就要分别了,也许这就是永远的诀别!两人在楼上的小办公室里依偎而坐,倾吐着柔情蜜意,两双手紧紧相握,他们发下山盟海誓,誓约抗战胜利后再见——可是,谁也不知道抗战胜利要到哪一天?到那个时候,他们还能相聚吗?两人在一起的每一刻每一分都显得无比珍贵、无比短暂!
不知坐了多久,华连智终于狠下心站了起来,说:“我走了!”不敢回头,几步走到门口,却还是忍不住站住了,回头望去。
夏知秋跟到门口,一声低呼,抱住了华连智,双颊晕红,低声说:“再呆一会儿,好吗?”
华连智转过身来,心中怦怦直跳,捧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蛋,望着她那双含情脉脉的凤眼和雨水打湿的秀发,他情不自禁地吻向她的脸庞。
她闭上双眼任他冲动的热吻,再后来两人相互搂抱接吻,两颗年轻的心紧紧相贴,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热烈的心跳。他俩虽然是两情爱悦的现代青年,但在传统的家教和矜持之下一直是持礼相待。起初他非常胆怯,但怀抱着温香软玉,品尝着甜蜜而又苦涩的泪水,听着爱侣的嘤嘤喘息,男性的荷尔蒙终于冲垮了一切理智,他颤抖的手开始在她颤栗的娇躯上游弋抚摸。她没有丝毫抗拒,只是发出了陶醉的声音,这更进一步挑起了他**,壮大了他的胆量……终于他和她相拥着倒在了那张窄窄的行军**,衣裳散落在床头和地上,在爱的呢喃和手忙脚乱之中,罗繻既解,樊篱尽撤,美妙的一切一览无遗,这时人性的本能已经占据了一切,于是两人很快进入了正题,在意乱情迷的**中迎来了令人头晕目眩的**,一切都如决堤之水势不可挡。
屋外的夜空偶尔划过炮弹爆炸的闪光,映亮了屋内两具晶莹新鲜的胴体,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到这对情侣享受他们的爱情,仿佛整个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像他们这样灿烂绚丽的青春年华,似乎原本就不应与充满了血和火的战争有任何牵连……第87师撤退至镇江附近,加紧整补,补充的新兵很多是苏北淮安人,同时作了人事上的调整:免去王敬久的兼任师长职务,专任第71军军长,师长由副师长沈发藻升任,副师长一职由第261旅的旅长陈颐鼎兼任。原来该师辖两个步兵旅(第259旅和第261旅),另有一个补充旅(下辖两个补充团),现将补充旅改为第260旅(旅长刘启雄),全师成为三旅六团制,另辖有炮兵、工兵、通讯、辎重、特务等营。华连诚被提升为第260旅522团一营少校营长,而原522团的团长易安华此时已升任第259旅少将旅长。
这天,德国军事顾问团也来到镇江视察中国军队的防务,他们都穿着中国军服。在指挥部听取了中国军官的战场汇报后,几个德国顾问四处巡视阵地。
在东南面阵地,阿尔弗雷德?绍克尔老远就看见华连诚穿着灰色棉布军装,戴着钢盔,正指挥士兵们挖战壕。多日不见,华连诚几乎变了个人,脸庞又黑又瘦,胡子拉碴,眼睛布满血丝,神色忧郁,高高的身影看上去甚至有几分驼背,说话的声音也变得粗鲁起来,一旦发现哪个士兵偷懒,便咆哮着踢他们的屁股,原先那个温文尔雅的青年军官已经不复存在——残酷的战争能完全改变一个人,这一点在他身上得到充分体现。有一点引起了绍克尔的注意,经过其他连队时,常常可见构筑工事的士兵几个聚集在一起闲聊几句,可是在华连诚的连队,全连官兵鸦雀无声,都在低头干活,只听到挖掘声,这也是华连诚治军成效的一个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