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4

防线工事大门的钥匙平时都是由当地保甲长保管,但这些人此时都已逃散,部队找不到向导,也没有工事**图,不得进其门而只得在掩体外临时挖掘战壕。

华连诚就地考察这些工事后,也是大失所望,因为即使能够利用这些工事,也未必就能起多大作用。观测所、指挥所、掩蔽部大多未完工,只有一些机枪掩体。在设计中也存在很多问题,机枪掩体高出地面一米多,外八字射击孔**暴露,成为敌人理想的靶子。有的掩体工事门锁锈蚀,进去后里面积水一尺多,根本无法使用。一些永久性的工事本应为连续的水泥地堡群,却只是孤立分散的小堡,彼此间距甚大,根本谈不上互相火力掩护,很容易被敌人各个击破。加之许多工事层层转包,奸商趁机偷工减料,一些被日军飞机炸毁的混凝土工事所露出的不是钢筋,而是已经朽烂的竹子,官兵们一见,无不破口大骂那些发国难财的奸商。

当地政府机关早就撤离,部队粮弹补给也无着落,没呆几天,又接到向镇江转移的命令。

华连诚军校毕业后也参加过苏福线和锡澄线的建设工作,这两条防线的建设都聘请了许多德国顾问作参谋,因他官卑职微,只是临时充当德语翻译和联络工作,但却切身感受到了中国军队内部的种种弊端。就拿防线的炮位选择工作来说,视察了几个地点之后形成了几个方案,但将领们开会确定最终方案时,谁也不肯发表肯定的意见,都只是说些各有优缺点模棱两可的话,因而开了几次会,久拖不定,最后一位德国上尉忍不住站起来发表了他的看法。在等级森严的德国军队中,当着这么多高级军官的面做结论性发言是不可想象的。更奇怪的是,这个德国上尉所推荐的方案,在座的中国高官们居然就接受下来并呈报上级批准!华连诚当时对于这个炮位定得是否合理没法判断,炮兵不是他的本职专业,但眼看如此重要的问题却只听从一个外国上尉三言两语就算定了下来,未免把国家大事当儿戏了。这只能说明中国军队高官的懦弱无能。估计当时众官们的心理是唯恐自己提出肯定性的意见照办之后,一旦将来战事爆发,要塞失守,追究到自己头上将背上“贻误戎机”的罪名,为了明哲保身,还是不明确表态为好,既然洋人表示了意见,遵照执行最好,即便出了问题也与我无关。

现在实地站在这条防线上,华连诚才发现这个炮位确实有问题。因为这个方案把要塞炮的炮位定在山脚下,射出方向只能是对着一面,如果当初炮位选在较高**,便可以四面射击,而军队后勤的混乱,也令他震惊。防线上布置的高射炮本来就很少,实际运到的只有纸面上数目的三分之一,更应该珍惜每一门炮的作用,可炮弹虽己运到,但引信未到,不能投入实战。有一次日本飞机飞到上空侦察,那时高射炮已经装好可以使用,但是因为没有时间引信的定秒机,不能使用对空射击的时间引信,只能临时使用碰炸引信的炮弹对空盲目射击几发,这当然不能发挥作用。

就这样,苏福线和锡澄线这两条花费国家巨资、历经数年修建的防线,几乎没有发挥什么作用就被日军轻易突破了。

注1:抗战时,中国军马的品种以蒙古马系占支配性地位,蒙古马吃苦耐劳,耐粗饲,但体型矮小,头部粗钝,爆发力较差。日本列岛自古无好马,只有包括木曾马、宫古马在内的几种土种矮马,明治维新后,日本倾心西化,将改良马种的工程与国家的强盛联系起来,大量引进西方的良种马和饲养技术,日本产出的军马质量有了明显提高,这些马大多具有盎格鲁-阿拉伯马的血统,身材高大,短距冲刺快,与中国马的外形有明显的区别,但需要精饲喂养。大体说,日本军马主要有以下几种:阿拉伯马,天皇阅兵时的坐骑,天皇的近卫骑兵和马车所用马;盎格鲁-阿拉伯马,作为师、旅团长等指挥官的坐骑或传令兵所用;盎格鲁-诺尔曼马,日本骑兵的主力战马;顿河马,日俄战争后有部分俄军的顿河马被日军收编,被用来与日本国产马配种,配出来的混血马主要配属到步兵、炮兵、辎重兵使用。日军规定骑兵用马的体格标准是:肩高一百五十五厘米,体重四百五十公斤左右,无累赘之肉,与西方标准完全一致。

注2:这种战车是日军在侵华战争前期作战活跃的九五式轻型坦克。该车由三菱重工制造,全重7.7吨,装备九四式37毫米战车炮一门,7.7毫米机枪两挺,乘员三人。尽管其薄弱的装甲和火力与西方国家同期的优秀坦克不可同日而语,但在装备十分简陋的中国军队面前,这种坦克却一度大逞**威。

注3:淞沪一役中,日军上海派遣军辖有伪满之靖安军第1旅、李春山旅和于芷山旅等一批汉奸军队,以弥补日军兵力之不足。

注4:时任第15集团军第18军第14师参谋长的郭汝瑰回忆当晚的战斗:“……薛岳的司令部失守后,安亭起火,公**上十几个师以为日军到此,都横向铁**上乱跑,道**堵塞。幸喜某师有一连来到安亭,命他的部队侧袭安亭之敌。因敌人只是侦察分队,所以很快将其打退,我们所有部队才得以安全后撤。”

第十一章 生离死别

1937年11月11日,上海市长俞鸿钧致书告别上海市民,随着南市和浦东地区担任掩护的中国军队的撤离,12日,上海完全为日军占领。

11月14日,华连智正骑车赶**,远远望见虹口日租界高高升起一只挂着长幅的气球,长幅上写着四个大字:“占领昆山”。

他今天是去和夏知秋约会的,他俩有一个月没见面了,这次约会也是诀别。他作为团长将要率领上海青年救国服务团撤往大后方,继续抗战救亡运动;夏知秋则已决定参加戴笠领导的上海地下别动队,以已成孤岛的租界为依托,开展抗日活动。她做出这个秘密而重大的决定只告诉了华连智一人,这个决定是经过谨慎考虑的,谁都知道在日本人眼皮底下从事地下抗战的危险性,但她还是下定了决心,因为华连智不止一次说过:“为了国家,为了民族,我们没有什么是不可舍弃的!”她要以实际行动来实现他的口号。当华连智得知她的决定后,又感痛心又是钦佩!临走之前急忙赶来和夏知秋见一面。

在这一个月中,夏知秋接受了特务处的初级训练,和戴笠见了三次面。每次见面戴笠都十分热情,显然对她很有好感,称赞她记性好,心思细密,性格坚强,而且外形佳,说她有从事这种工作的天分,亲自安排她的训练科目。戴笠一再表示:“同志即手足,团体即家庭。”他虽是领导,也不过是平等同志中的一个带头人而已。他询询教导说:“知秋同志,我很看好你啊。我们要继续孙中山先生国民革命的理想,而不计个人名利得失。千百万无名英雄的牺牲才换来胜利的辉煌。历史记载丰功伟绩,白纸黑字一目了然,而你我的历史地位在于为这些丰功伟绩所做出的无声贡献。我们为其他人的成就作辅垫,我们要甘做无名英雄。”这些话让她怦然心动,虽然秘密战线工作决不像华连智组织救亡运动那样可以扬名于世,但在这场民族救亡的战争中却不可缺少,必须要有人干冒奇险、默默奉献,那就让自己来做这个铺垫吧!

夏家公馆。夏知秋留了一封告别书信在梳妆台上,收拾了行李,准备和华连智约会后,再去设在法租界拉斐德**枫林桥的总部报到。走的时候,她回望了一下居住过五年的房间,想到此一去也许再也回不来了,不由百感交集。

夏知秋从楼上下来,正要开大门,从身后传来了低沉的声音:“站住!你要去哪?”正是叔叔夏启益打开侧门走了出来。

夏知秋说:“去看一个同学。”

夏启益说:“看同学?带行李干吗?孙妈,帮小姐把东西拎回卧室。”

夏知秋一言不发,眼望着门外,任由仆人孙妈把行李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