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寿之友(中篇小说)002

但我万万没想到,我这次和索伯玉在华平火车站台匆匆一见,却会成为永诀!

两年后的秋天,我回到青佛城,早已改建好建起了新楼的正心街社区的邻里告诉我,索伯玉在一年前死了!说是被他们索氏祖祠家族的人砸死的。砸死他的人就是卖索氏祖祠给我家的原房主索来福的大儿子,传说是用锐器从后脑勺砸死的。

索来福的大儿子名叫索典辉。二十七八岁的人。下乡回城后无业时学习理发谋生。一个晚上,索伯玉身上带着三万二千元到索典辉的理发店。索伯玉那晚是要去找索典辉讨欠款。几年前索典辉因索氏祖祠拆建房子向索伯玉借了二万元。因为那些年索伯玉做生意已赚了一些钱。都是索氏叔伯宗亲,你索伯玉发了财,有钱了,索典辉不找你借,找谁借?一般族人逢建业、婚丧喜庆都会相互借贷,族人也都会在这种时候把钱借给你。索伯玉因正心街29号旧房近期要翻建新楼,正需用钱便找已被借去多年的索典辉讨要那二万元。索典辉说没钱可还,要索伯玉再拖些时日。索伯玉说不能拖,他正等着用这些钱买水泥。两人因此争吵了起来。这时已是深夜十一点钟了,索典辉便把理发店的门关了起来。索典辉无意间发现索伯玉的裤袋胀鼓鼓的,还发现索伯玉不时用手去压压裤袋。索典辉说:你说没钱买水泥,我看你裤兜里就有许多钱,却硬逼着我快还你钱。索伯玉回话:这有多少钱?这才三万二千元,我也是刚从别人手里讨要回来的,这与我要建的六层楼的款项还差一大截呢!索典辉听说那袋里有这么多钱,心里咯噔一下,顿起了歹念,趁索伯玉这个堂侄孙转身不注意时,索典辉抓起一把理发用的电吹风机,猛力向索伯玉的后脑勺砸去。没有一丝防备的索伯玉一时就昏倒了过去。索典辉一不做二不休,又连续在索伯玉头上砸了几十下,直到把索伯玉活活砸死。据说索伯玉死时把眼睛直瞪着这个本族堂叔。索伯玉当然不会想到自己索氏的叔伯宗亲会对他下此毒手,索典辉见这个要称自己为“伯父”的索伯玉彻底咽气后说:伯玉侄孙,你来讨钱,我还比你更需要钱用哩!你到阴间再找我要吧,今天只有先送你上路了。谁叫你这几年赚了那么多的钱,也匀几万元让我花花。掏走了索伯玉的钱,然后通过巧妙的伪装,等到夜深人静才用摩托车把索伯玉的尸体载到青佛城铁索桥头路口,暴尸路中,制造索伯玉是被夜车撞死的交通肇事案,然后逃回家中。

当晚有夜车路过发现了尸体,即刻报警。民警赶到,经现场勘察,排除了交通肇事事故,是人为谋杀刑事案。警方立即展开全面侦查,第三天疑点就集中在了索典辉身上。结果把索典辉抓获归案。

索伯玉被杀是41岁。

不久,索典辉被依法判处死刑,押赴刑场,执行枪决。索典辉死时是28岁。

这时,我突然想起索伯玉和我交往时对我说过的话,从索氏祖祠传出去的后代男子都短命夭寿。这个惊动整座青佛城的血案,使虽已不复存在但又是索氏祖祠传出去的男人一下子又死去了两个。难道真应了索伯玉说的是索氏祖祠因建得太矮太低,是风水不好的缘故?或者是那个一直残留在我心中那个百年疑案中的闵寡妇的阴魂在显灵来报复索氏子孙?我望着原来索氏祖祠方位呆立了许久疑惑难解,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天,我在正心街凑巧又和洪兰芬相遇。这次,是洪兰芬邀请我在正心街一家私人饭店吃饭。我原以为是老朋友相会想和我聊聊。然而却不是。席间,洪兰芬指着一个端盘子的女服务员对我说:你没想到吧,她是索伯玉的妻子。洪兰芬深叹了一口气,索伯玉这人做事虎头蛇尾,命中注定他要夭寿早死。只可惜留下妻子,还有两个十多岁的女儿。索伯玉死后,她们一家人生活不下去,妻子只好到这家饭店给人端盘子洗碟维持生计。洪兰芬的神态里充满感慨,绝不是幸灾乐祸。她和索伯玉分手后,就找了个同是南下干部子女的男人结了婚。那男子在电厂工作,比她还小两岁。现在她已有一个十一岁的男孩。已成人妻人母的女人,又经历过那么多的生活磨砺,她应该是有怜悯之心的。

我已多年在外,对故里的事所知甚少。即使是本家的伍木川父子,我也已多年没见过面。而一直住在青佛城的洪兰芬对这里的事,反而要比我知道得多。我疑惑地问洪兰芬:不是说索伯玉的姐夫伍添丁有几千万资产吗?难道就不会拿出些钱资助这三个可怜的母女,让她一个女人在这儿为人端盘洗碟?

洪兰芬感慨地说:你以为那么容易呀!常言说“千家富难养一家穷”,何况像索伯玉这个人在世时,有些事情做得太够,又有谁会资助她们呀!……我们又联想和追忆起索伯玉生前做过的那些糗事。索伯玉短命的一生是极富悲剧色彩的。我忽然想起他曾和洪兰芬的感情纠葛,与我和洪兰芬前后的两次合伙经商,我再次生出这样隐隐约约的一个疑问:索伯玉的夭寿早亡,似乎和索氏祖祠的风水和那个百年来阴魂不散的闵寡妇有某种内在的关系?这种关系也许有点唯心论和宿命论的迷信色彩,但一个家族善与恶的血统,有时或许还真有某种承继的因素存在?这个问题很长一段时间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多年以后,我还是经常要想起这个问题,但我至今还是疑惑不解,也找不出真正的答案。

2003年9月作于湖南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