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那年，那月，那日
(组诗)
那年，雪花一路向北
1
那年，雪花纷飞，一路向北
瘦弱的消息，抖落冬天的华美
没有留恋和犹豫，没有挥别的手掌
冷漠、诀别、坚毅，很适合他
漫天风雪都在笑他的痴狂
踩着一片冰冷，脚掌沙沙作响
沉寂的脸和磨损的骨头
让人看了都想哭
但幸福的喘息和汗珠
却让时间一再放慢脚步
凉丝丝的快乐，和萧瑟的兴奋
驱赶着宿命的车轮改变轨迹
旁若无人，像一个
匆匆过客，像一个观众或看客
他漠视自己的苦难
沙沙，沙沙，沙沙
节奏永远不变的舒缓
他用瘦弱的精力完成马拉松
把孤寂的冬天
硬生生跑成了清晨
2
雪中融化的疼
漾在心灵每一个角落
他有足够的借口
抛弃这段路程
面对一条河，重现颓废
零乱的现场，号角气若游丝
他不再专注清晨的痛
不再记取正午的饿
他拒绝了午睡
命令腰身紧急集合
命令力量齐步向前
命令血泡触及寒冰
形成一条准时的弧线
穿越生活
体现誓言，体现孤单
满世界都是白
所有的颜色都失了神采
他立在那里，像一支笔
停在纸上
拒绝杂乱和不规则
拒绝竖的笔画和弯曲
3
幽灵般的徘徊
不知绕了尘世多少圈
肩上的雪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拍不掉方向
拍不掉一路向北的鞋帮
问每一次匆忙
愤怒，还是欢喜，忧伤，还是幸福
紧闭心扉，暗恋一种雪白的状态
他同意荒唐和荒诞
去吧，一旁歇息吧
不用请假，不用辞职
双手插进裤袋
沉浸其中，像秋天的枯枝
随意画着冬天的寥落
零乱的线条，不像是抽象派
他持续奔跑
保持秘密的沉重
保持冬天的善良
没有沉重，也没有轻松
轻盈的，淡雅的雪
静悄悄地在半空中舞蹈
升腾成一种凝练
凝练成一种固体
一种歌颂，一种晶莹
那月，阳光持续眺望
1
空****的手，空****的躯壳
站在楼顶，目光瘦成一条线
外来客，终于招架不住
这个城市的吝啬和大度
在凌晨两点的伤心地
我练习歌唱，学会走正步
改造成城里人的姿势
有时候伏在马桶上
写几句酸诗，填补空白的精神
冲淡一些伤痕
仿佛城府很深
仿佛背景深厚
尽量老成，尽量沉稳
累得入戏过深
忘了还原生活
只好用这样瘦弱的眺望
来让自己麻醉
2
习惯抱着自己取暖
在安静的时刻，向火车招手
看风呜呜咽咽
看季节一点点地消逝
聆听窗户外面那些
或前或退的脚步
落叶总是比心绪前卫
在时间面前他们从容而准时
日子陌生而熟悉
希望在躲迷藏，多年不现身
郊区灯火刚瘦
城里霓虹就肥
脚下有沉默的雪
有踏不疼的时光
冬天呼啸而近
从来不打一声招呼
寂静的美让人畏惧
空气辽阔而洁白
还保持着一定曲线
神经冻得直打哆嗦
疲惫已临悬崖
3
明天成为今天
今天成为昨天
腾起的烟雾，快速地闪躲
我追得全身湿透
还是会分神，会张望
会盯梢失败
抓不住她的衣角
伤感在错位的时间
或一击命中，或擦身而过
玉兰瓶的碎片
凑不齐完整的记忆
长久的感动和仇恨
人民路的红绿灯
这些年来一直漫无目的
风爬上楼顶的时候
我有展翅欲飞的想法
有乘风西去的欲望
可是哄不了夜晚安睡
安不了黑暗悸动
远眺是失败之书
是让往事挤出的泪水
清洗现实的灰尘
那日，雨声保持透明
1
那日，我闻见了内心的潮湿
闪电和雷声埋藏不了记忆
我想念鲜活的泥土
想念金黄的麦子和打谷场
燕子超低空飞行
擦着地面掠过
雨滴保持着既往的透明
洗了村子，不掩盖
父亲用目光给老牛挠痒
把大笑当饭吃
日子一贫如洗
他内心干瘪得
只期盼一场雨
母亲遥望山那边
伏在地上听小溪的絮语
听它们带来远方
带来鱼苗和种子
带来生机和自由
带来鲜活洒在池塘里
梦和涟漪，生命的浪花
给日子带来一点热闹
2
青蛙的歌唱水淋淋的
像湿透了的忧伤
像泪水里浸泡的思念
躺在黑中，躺在夜里
呼吸、狗吠、淅淅沥沥的雨滴声
淋透了深秋里的潜意识
小外甥说我叫农民
不浪费一滴雨水
不损杀一条生命
爱做梦，爱憧憬
爱梦里面的小村庄
梦就是回忆
那样朴实的想法
那些诗意的语言和芬芳
我感动，并且欢笑
3
秋天是个好孩子
他爱干净，爱洗澡
有时也爱流眼泪
而且总也哄不好
田野很享受他的倾注
我坐在城市里，脱去
盔甲般的衣服，用生锈的手
举起灵魂深处的快感
站在田野里，手持镰刀
用坚硬打磨收获
用锋利收割岁月
与自己较劲儿，与大地较劲儿
用最直接最原始最简单的方式
在雨中打捞甜蜜
我们是糖，甜到哀伤
我应该让透明的雨带路
在这个秋天赶回家
看波浪翻滚的麦地
告诉心，告诉记忆
这里是我的祖先
是根儿，是源，是命
然后伏在地下
伏在生活的最低处
倾听那些呢喃
……
2007.1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