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漫长的冬天
第二天,佩特准时来到了学校,还带上了午饭。中午,所有住得远的孩子都会坐到桌子上,双脚牢牢地抵住板凳,把午饭摊在膝盖上,饱餐一顿,而住在朵芙丽的孩子则会回家去。在一点钟开始上课前,他们都可以自由地嬉戏。上学的日子里,佩特总是一放学就去阿尔姆大叔家找小海蒂玩。
这天放学后,佩特走进大叔家,海蒂立刻冲出来一把抓住他,急匆匆地说:“我有个主意,佩特!”她已经等了佩特好久了。
“什么?”佩特问道。
“你得学会认字!”海蒂告诉他。
“我学过了。”佩特说。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说你得真正学会使用它们。”海蒂继续急切地说。
“这是永远不可能的。”
“没人相信你学不会认字的,现在我也不相信了。”海蒂坚决地说,“法兰克福的奶奶很久前跟我说这不是真的,叫我不要相信你。”
佩特听到这话,吃了一惊。
“我现在能认字了,我会教你的。”海蒂继续说,“你得马上学会,这样你就能每天给奶奶读一两首诗了。”
“噢,我不在乎。”佩特嘀咕道。
海蒂这么看重的大事,佩特却冷冰冰地拒绝了。这可惹恼了小海蒂。她站在佩特面前,两眼冒火,威胁似的说:“要是你不好好学,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让我来告诉你吧。你妈妈不是老说要送你去法兰克福吗,说是那样的话你就会学到更多东西了。我知道那里的男孩子都要去什么样的学校。我们外出散步的时候,克莱拉曾经指着一所大房子给我看。法兰克福的男孩子小的时候要去学校,等长大了也要去,还要上更多的课呢。我见过他们。你别以为他们像我们一样只有一个老师,他们有好多老师呢,全都像是去教堂时那样,穿着黑色的外套,头上戴着黑色的帽子,有这么高。”海蒂说着,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帽子的高度。
佩特听得背后冒出一股凉气。
“你得和那些绅士们待在一块儿。”海蒂更加生动地描述起来,“要是他们发现你不会认字,拼写出了错,你就等着看吧,他们会怎么嘲笑你,那简直比提娜特的嘲笑还糟糕呢。你真该看看提娜特轻蔑的样子。”
“好吧,我学。”佩特又悔又恼地说。
海蒂立刻温柔起来。“那好吧,我们马上开始。”她兴高采烈地说着,拿上书,拽着佩特来到了桌子旁。
克莱拉送给海蒂的一大堆礼物里有一本书,昨晚睡觉前,海蒂发现用它来做教材再好也不过了。因为这是本字母书,还把ABC编成了押韵的诗句。
两个人在桌子边坐下,捧着书头凑到一块儿,开始上课了。
海蒂让佩特把第一个句子拼读两三遍。她想让佩特读得既正确又流利,可是最后,她不得不说道:“你读得不对,我先大声给你读一遍。等你知道该怎么读了,就会容易多了。”
于是海蒂读起来:“今天学会ABC,不然法官来叫你。”
“我才不去呢。”佩特固执地说。
“去哪儿?”海蒂问。
“去法官那儿呀。”佩特回答。
“那你得抓紧了,赶紧学会这三个字母,就不用去了。”
佩特又练习起来,把那三个字母反反复复念了好多遍。最后,海蒂十分肯定地说:“这下你认识它们三个了。”
看见这两个句子对佩特的帮助这么大,她觉得接下来的课也要这样进行下去,于是说道:“现在我接着念下面的句子,你要仔细听。”
海蒂清楚而缓慢地念起来:“DEFG要熟悉,以免日后把苦吃。HIJK都忘记,真是丢人丢到尽。LM要跟紧,不然就得受惩罚。如果不想挨顿揍,赶紧学会NOPQ。RST要牢记,否则日后会糟透。”
海蒂突然打住了,周围太静了,她想看看佩特在干什么。佩特被这些可怕的惩罚给唬住了,正僵硬地坐在那儿,用惊恐的眼神盯着海蒂。海蒂的心立刻软了,她鼓励他说:“别害怕,佩特。你每天晚上都到这儿来,要是能像今天这样学习,最后一定会认得所有字母的,就不会受惩罚了。不过,你得坚持天天来,不要像是去学校那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算是下雪天也要记着来。”
佩特一口应承下来,刚才的害怕还没消散,因此他乖乖地很听话。今天的课结束了,他可以回家了。
打那以后,佩特果真每天晚上都准时到达,勤奋地学习剩下的字母,牢牢地记住所有诗句。他们学习的时候,爷爷常常坐在屋子里,舒舒服服地抽着烟斗。他的脸因为喜悦会偶尔**一下。
经过一番努力的学习后,佩特经常被留下来吃晚饭。丰盛的食物大大地弥补了他这一天因为那些诗句和字母而忍受的痛苦。
渐渐地,冬天快要过去了,佩特的功课也有了进展。不过,他每天还是要跟那些诗句做辛苦的斗争。
他已经学习到了字母U。海蒂大声地朗读:“如果把U当成了V,就得去趟不喜欢的地儿。”
佩特大叫道:“我才不去呢!”他刻苦地学起来,仿佛有人会突然扯着他的衣领,拽着他到他不愿意去的地方去。
第二天晚上,海蒂读起下一句诗:“要是W也念不好,看看墙边的棍子。”
佩特望望墙边,轻蔑地说:“才没有什么棍子呢。”
“是没有。可是,你知道爷爷的箱子里有什么吗?”海蒂问,“有像你的胳膊那么粗的棍子!要是爷爷把它拿出来,到时候你就会看到墙边的棍子了。”
佩特知道爷爷有一根很粗的榛树枝,于是赶紧低下头努力记起字母W来。
接下来的这一天,诗句是这样的:“要是记不住X,今天就会没饭吃。”
佩特望望放面包和奶酪的橱柜,生气地说:“我从来没说我记不住啊!”
“太好了,要是你记住了,我们就开始学下一个了,这样就只剩一个了。”海蒂鼓励他说。
佩特还没明白过来,海蒂就继续念起来:“如果到Y就卡住,别人就会嘲笑你。”
佩特眼前立刻浮现出那些头顶黑色高帽的法兰克福绅士们轻蔑嘲笑的脸,于是拼尽全力学习起来。最后,他牢牢地记住了字母Y,就算闭上眼睛都能知道它是怎么写的。
第二天,佩特有些神气地来了。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字母了,海蒂念道:“赶紧记住字母Z,太慢就必须去霍顿督 。”
佩特不以为然地说:“我敢说,都没人知道这些人住在哪儿。”
“爷爷肯定知道。”海蒂说,“你等等,我跑去问问他,他正和牧师在一块儿呢。”海蒂立即付诸行动,站起身就朝外跑去。
佩特惊恐地大喊起来:“等等!”他仿佛能看见阿尔姆大叔和牧师抓住他,把他送到野蛮的霍顿督人那儿去了,因为他还真不认识这最后一个字母。他充满害怕的叫声把海蒂给叫住了。
“怎么了?”海蒂吃惊地问。
“没什么!你快回来吧,我要开始学这个字母了。”佩特因为害怕结结巴巴地说。
其实呢,海蒂自己也很想知道霍顿督人到底住在哪儿,所以坚持要去问问爷爷。不过,看到佩特苦苦哀求的神情,她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作为回报,海蒂要求佩特牢牢地记住Z,就像是刻在脑海中一样永远也不忘记。学完了字母表,海蒂开始教佩特拼写。那天晚上,佩特的进步着实不小。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
山上的冰渐渐融化,地上的雪又松软起来。新雪一场接着一场地下,足足有三个礼拜,海蒂都没能上山去看望老奶奶了。因此,她更加急切地盼望着教会佩特认字,好让佩特在她不在的时候能给老奶奶念念诗。
有一天晚上,佩特从海蒂那儿回来,一进门就说道:“现在我会了。”
“会什么了,佩特?”妈妈问。
“认字。”佩特回答说。
“你是说真的吗?您听见了吗,妈妈?”布丽格塔惊叫起来。
老奶奶当然听见佩特的话了,心里琢磨着他是怎么学会的。
“我现在就来读一段诗吧,是海蒂让我读的。”佩特继续说。他妈妈赶紧给他拿来了书。奶奶躺在**欣喜地期盼着,她已经好久都没有听到过那些美丽的诗句了。
佩特在桌子旁坐下,就开始读起来。妈妈紧挨着他身边坐下,吃惊地听着,等他一结束,就惊叹起来:“谁能想到竟有这样的事!”老奶奶一言不发,只是专心地听着。
第二天上朗读课的时候,该轮到佩特朗读了,老师说:“我们像平常一样跳过佩特吧。还是你想再尝试一次?我不是说让你朗读,哪怕结结巴巴地念一遍句子也好。”
佩特拿起书,流利地一口气读了三行。老师放下课本,像是看到了什么从未见过的东西,目瞪口呆地盯着他,最后说:“佩特,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以前我费尽心思教你,可是你连字母都念不好。现在,我刚打算要放弃了,你却突然能读出连续的句子了,而且又准确又清楚。怎么会发生这样的奇迹呢?”
“是海蒂。”佩特说。
老师惊讶万分地看了看海蒂。她正乖乖地坐在自己的凳子上,一脸天真无邪地望着老师。
老师继续说道:“我还注意到了你的另一个变化,佩特。以前你常常一个礼拜都不来上课,有时甚至一连几个礼拜都不在,可是近来你一天也没缺席过。是谁让你变成好学生了?”
“是阿尔姆大叔。”佩特回答。
老师更加吃惊地看看佩特,又看看海蒂,最后又看看佩特。
“我们再来一次。”他审慎地说。佩特再次一口气流畅地读了三行句子。这下没错了,佩特真的会认字了!
一放学,老师就跑去牧师那儿,把这些都告诉了他,还说这是海蒂和阿尔姆大叔共同努力的结果。
现在,佩特每天晚上都会按照海蒂说的那样,给老奶奶大声朗读一首诗歌。不过,他从不肯多读一首,况且奶奶也从没要求过。佩特的妈妈布丽格塔总是对儿子的进步惊喜不已。等到佩特上床睡觉去了,她总会欣喜地说:“佩特能认字了,将来还指不定多有出息呢!”
偶尔,老奶奶会接着说:“是的,多学点儿东西对他有好处。不过,我还是更希望春天能赶紧来,海蒂又能上山来看我。她读起诗来跟佩特不一样。佩特老是漏词,我得努力回想漏掉的词是什么,都给弄糊涂了,所以听上去不像海蒂给我读的诗那样令我感动。”
事实上,佩特为了让自己读起来更容易点儿,自作主张地做了一番调整,一遇上长一点儿或者难一点儿的词就跳过去了。因为他觉得一段诗歌里有那么多词呢,丢了一两个,奶奶也听不出来,结果呢,他念的诗句里那些最重要的词全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