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进篇第十一

共二十六则

(主要记录孔子的教育言论和对其弟子的评论)

11·1 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①

◎译文

孔子说:“先学习礼乐而后做官的是原来没有爵禄的平民,先有了官位而后学习礼乐的是卿大夫的子弟。如果要我选用人才,我主张选用先学习礼乐的人。”

◎注释

①在西周时期,人们因社会地位和居住地的不同,就有了贵族、平民和乡野之人的区分。孔子主张“学而优则仕”,对于当时的卿大夫子弟承袭父兄的庇荫,为官前没有接受礼乐知识的系统教育,这样的人是不可选用的。而那些本来没有爵禄的平民,他们在当官以前已经系统地学习了礼乐知识,知道怎样为官,怎样当一个好官。孔子所谓“先进”一般指“士”。

11·2 子曰:“从我于陈、蔡①者,皆不及门②也。”

◎译文

孔子说:“曾跟随我从陈国到蔡地去的学生,现在都不在我身边受教了。”

◎注释

①从,zòng,即跟从。《史记·孔子世家》中云:“吴伐陈,楚救陈,军于城父。闻孔子在陈、蔡之间,楚使人聘孔子,孔子将往拜礼。陈、蔡大夫谋曰:‘孔子贤者,所刺讥皆中诸侯之疾,今者久留陈、蔡之间,诸大夫所设行皆非仲尼之意。今楚,大国也,来聘孔子。孔子用于楚,则陈、蔡用事大夫危矣。’乃相与发徒役围孔子于野。不得已,绝粮。从者病,莫能兴。……于是使子贡至楚。楚昭王兴师迎孔子,然后得免。”

②不及门,不在身边受教。此种有两种说法,一种汉唐旧解为“不及仕进之门”或“不仕于卿大夫之门”,刘宝楠解为“孔子弟子无仕陈蔡者”,指孔门弟子没有在陈蔡处为官地。但此种解释与文意不甚相符。另有一种为郑珍《巢经巢文集》卷二《驳朱竹垞孔子门人考》有云:“古之教者家有塾,塾在门堂之左右,施教受业者居焉。所谓‘皆不及门’,及此门也。……滕更之‘在门’,在此门也,故日‘愿留而受业于门’)。”此种说法更为适当。

11·3 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①:子游,子夏。

◎译文

(孔子的学生各有所长。)德行好的: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会说话的:宰我,子贡。能办理政事的:冉有,季路。熟悉古代文献的:子游,子夏。

◎注释

①文学,指古代文献,即孔子所传的《诗经》《尚书》《周易》等。《后汉书·徐防传》说:“防上疏云:‘经书礼乐,定自孔子;发明章句,始于子夏。’”似亦可为证。前文亦有相关注释。

11·4 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说。”①

◎译文

孔子说:“颜回不是对我有帮助的人,他对我说的话没有不心悦诚服的。”

◎注释

①颜回是孔子的得意门生,在孔子面前始终毕恭毕敬,对其学说深信不疑。孔子曾多次赞扬颜回。此处,孔子说颜回“非助我者”,并不是责备颜回,而是在得意地赞许他。

11·5 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①于其父母昆弟之言。”

◎译文

孔子说:“闵子骞真是孝顺呀!别人对于他的爹娘兄弟称赞他的言语并无异议。”

◎注释

①间,非难、批评、挑剔。

11·6 南容三复白圭①,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译文

南容把“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这几句诗读了又读,孔子便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他。

◎注释

①白圭,指《诗经·大雅·抑篇》的诗句,“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意为白玉上的污点还可以磨掉,我们言论中有毛病,就无法挽回了。这是告诫人们要谨慎自己的言语。南容应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所以能做到“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具体见公冶长篇第二则)。

11·7 季康子问①:“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

◎译文

季康子问道:“你的学生中谁用功?”孔子答道:“有一个叫颜回的用功,不幸短命死了,现在就再没有这样的人了。”

◎注释

①季康子问,鲁哀公曾经也有此问(具体见雍也篇第三则),孔子的回答较为详细。由此可见,孔子的回答有繁简之不同。

11·8 颜渊死,颜路①请子之车以为之②椁③。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④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⑤,不可徒行也。”

◎译文

颜渊死了,他父亲颜路请求孔子卖掉车子来替颜渊办外椁。孔子道:“不管有才能或者没有才能,但总是自己的儿子。我的儿子鲤死了,也只有内棺,没有外椁。我不能(卖掉车子)步行来替他买椁。因为我也曾做过大夫,是不可以步行的。”

◎注释

①颜路,即颜回的父亲,据《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名无繇,字路,也是孔子的学生。

②之,同“其”,他的,此处指颜渊。

③椁,guǒ,外棺。古代大官棺木至少有两重,里面的一重叫棺,外面的一重叫椁,平常我们说“内棺外椁”就是这个意思。

④鲤,孔子之子,字伯鱼,年五十死。时年孔子七十。

⑤从大夫之后,孔子在鲁国曾经做过司寇,是大夫之位。不过此时孔子已经去位多年。他说“吾从大夫之后”(在大夫行列之后随行的意思),是谦逊的口气。

11·9 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①

◎译文

颜渊死了,孔子道:“唉!老天爷要我的命呀!老天爷要我的命呀!”

◎注释

①这表达了孔子对颜渊的喜爱以及师徒的深厚感情。因为颜渊一直相伴孔子,他对孔子思想的理解最合孔子的意。因此,颜渊死了,相当于少了可以交流的人,所以孔子异常伤悲。

11·10 颜渊死,子哭之恸①。从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②而谁为?”

◎译文

颜渊死了,孔子哭得很伤心。跟从孔子的人道:“您太伤心了!”孔子道:“真的太伤心了吗?我不为这样的人伤心,还为什么人伤心呢!”

◎注释

①恸,哀痛。

②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倒装句式。夫,fú,指示形容词,“那”的意思。“之”,是辅助倒装用的,无实际意义。

11·11 颜渊死,门人欲厚葬①之。子曰:“不可。”

门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

◎译文

颜渊死了,孔子的学生们想要厚葬他。孔子道:“不可以。”

学生们仍然厚葬了他。孔子道:“颜回呀!你视我如父,我却不能够像对待儿子一般地看待你。这不是我的主意呀,是你那班同学干的呀。”

◎注释

①厚葬,据《檀弓》中所记载孔子的话,丧葬应该量力而为,即“称家之有亡,有,毋过礼。苟亡矣,敛首足形,还葬,县棺而封”。颜子家中本穷,若用厚葬,在孔子看来是不应该的。孔子的叹,其实是在责备那些主持厚葬的学生。

11·12 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①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译文

子路问侍奉鬼神的方法。孔子道:“活人还不能服侍,怎么能去侍奉死人?”子路又道:“我斗胆请问死是怎么回事。”孔子道:“生的道理还没弄明白,怎么能懂得死?”

◎注释

①敢,副词,无实际意义。贾公彦《疏》云:“凡言‘敢’者,皆是以卑触尊不自明之意。”

11·13 闵子侍侧,訚訚①如也;子路,行行②如也;冉有、子贡,侃侃③如也。子乐。“若由也,不得其死然④。”

◎译文

闵子骞站在孔子身旁,恭敬而正直的样子;子路很刚强的样子;冉有、子贡温和而快乐的样子。孔子高兴起来了。(不过,又道:)“像仲由吧,怕是不能善终。”

◎注释

①訚訚,yín yín,恭敬正直。

②行行,hàng hàng,刚强。

③侃侃,和乐。

④由,即仲由,子路。得死,当时俗语,谓得善终。《左传》僖公十九年“得死为幸”。然,语气词,用法同“焉”。

11·14 鲁人①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②

◎译文

鲁国想翻修长府金库。闵子骞道:“照着原来的情况如何?为什么一定要翻造呢?”孔子道:“这个人平日不大说话,开口一定中肯。”

◎注释

①鲁人,指鲁国的执政大臣。长府,钱财府库的名称。

②鲁国当时财政经济发生问题,主管长府的人想改变制度。闵子骞说,制度不要轻易变动,还是沿用现有制度,稍加改变即可。变更制度的话,影响较大,社会又要经过一番动**,不如就沿用改良的旧制度。孔子认为闵子骞平常不大说话,但这次为了国家利益而进言,而且说得很有意义,对其表示赞赏。

11·15 子曰:“由之瑟①奚为于丘之门?”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②也。”

◎译文

孔子道:“仲由为什么在我这里来弹瑟呢?”因此孔子的学生们瞧不起子路。孔子道:“由的学问已经不错了,只是还不够精深罢了。”

◎注释

①瑟,sè,古代的乐器。此处孔子并不是不高兴子路弹瑟,而是不高兴他所弹的音调。《说苑·修文篇》中对此也有说明。

②升堂入室,此为比喻,表示做学问的几个阶段。“堂”是正厅,“室”是内室。先入门,次升堂,最后入室。“入室”犹如今天的俗语“到家”,表示学问极好。

11·16 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

曰:“然则师愈与?”子曰:“过犹不及。”①

◎译文

子贡问孔子:“颛孙师(子张)和卜商(子夏)两个人,谁更贤德?”孔子道:“颛孙师呢,有些做过了;卜商呢,有些达不到。”

子贡道:“如此说来,是不是颛孙师要好一些呢?”孔子说:“做过了和达不到同样不好。”

◎注释

①此为中庸思想,无过无不及之谓“中”。“执其两端,用其中于说”,取两用中,既非过,也非不及,以中庸教化百姓。

11·17 季氏富于周公①,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②。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

◎译文

季氏比周公还有钱,冉求又替他搜刮,以便增加更多的财富。孔子道:“冉求不是我的弟子,你们可以大张旗鼓地攻击他。”

◎注释

①周公,此有两说:一说为周公旦;另一说,泛指在周天子左右作卿士的人,如周公阅之类。

②聚敛而附益之,可参阅《左传》哀公十一年和十二年文。季氏要用田赋制度,增加赋税,让冉求征求孔子的意见。孔子主张“施取其厚,事举其中,敛从其薄”,为了维护统治,奉劝不要对人民过分剥削。结果冉求仍旧听从季氏,实行田赋制度。

11·18 柴①也愚,参也鲁,师也辟②,由也喭③。

◎译文

高柴愚笨,曾参迟钝,颛孙师偏激,仲由卤莽。

◎注释

①柴,即高柴(公元前521—?),字子羔,孔子的学生。

②辟,pì,即偏激,流于一端。黄式三《论语后案》云:“辟读若《左传》‘阙西辟’之辟,偏也。以其志过高而流于一偏也。”

③喭,yàn,粗俗。传称喭者,谓俗论也。

11·19 子曰:“回也其庶①乎,屡空②。赐不受命③,而货殖焉,亿则屡中。”④

◎译文

孔子说:“颜回的学问道德差不多了罢,可是常常穷得没有办法。端木赐不安本分,去囤积投机,猜测行情,竟每每猜对了。”

◎注释

①庶,庶几,差不多。一般用于称赞的场合。

②空,穷得没办法。“贫”和“穷”两字在古代略有区别,财货缺少叫贫;生活无着落,前途无出路叫穷。“空”字却兼有这两方面的意思。

③赐不受命,此句有多种释义,关键在于“命”字的涵义。王弼、江熙把“命”解为“爵命”“禄命”,则“不受命”为“不做官”,句意能说通,但子贡确曾做过官。《货殖列传》说他“既学于仲尼,退而仕于卫,废著鬻财于曹鲁之间”,则子贡的经商和做官是不相先后的。那么,这一说既不合事实,也不合孔子原意了。又有人把“命”讲为“天命”,俞樾《群经平议》则以为古之经商皆受命于官,“若夫不受命于官而自以其财市贱鬻贵,逐什一之利,是谓不受命而货殖”。两说皆言之成理,故译文仅以“不安本分”言之。

④孔子因颜子、子贡二人以明之。以颜渊之才,假而货殖,岂会穷困。然命终短夭,则亦不能富也。春秋末年,社会结构也在剧烈变化,除了世官、世禄制度向官僚制转变外,自耕农、手工业者、商人开始成为社会的重要成分。如太公封齐而取货殖之利,早已发契。在孔子所处的春秋时代,贵族沦为货殖致富、稼穑之徒已正在成为常态,但是对富贵问题的不同回答,是当时思想状况的重要分野。如《管子》就提出了比较全面的理财观,而老庄的财富观则比较消极,商鞅、孙宾、范蠡等都提出了耕战结合的富国强兵观念。从这一角度看,此处恐怕不是批评,而是感叹,可见时代之变迁。

11·20 子张问善人之道。子曰:“不践迹,亦不入于室。”①

◎译文

子张问怎样才是善人。孔子道:“善人不踩着别人的脚印走,但学问道德也难以到家。”

◎注释

①孔子曾三次论“善人”,这章可和述而篇第二十六则,子路篇第十一则结合起来看。圣人的成长过程应该是这样的:善人、有恒者、君子、圣人。善人比常人境界高,但在有恒者、君子、圣人之下。善人之所以不践迹,一方面可能是因为无知,不知道有最佳路径,不得不独辟蹊径;另一方面,许是其有所认知,怀抱“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念,想独辟蹊径。但无论如何,善人都是好的。

11·21 子曰:“论笃是与①,君子者乎?色庄者乎?”

◎译文

孔子说:“总是推许言论笃实的人,这种笃实的人是真正的君子呢?还是神情上伪装庄重的人呢?”

◎注释

①论笃是与,倒装句。“是”是辅助倒装的词。“与”,许也。“论笃”即为“论笃者”。

11·22 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

冉有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

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赤也惑,敢问。”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①,故退之。”

◎译文

子路问:“听到(好的道理)就付诸行动吗?”孔子道:“有父兄在,怎么能听到就做呢?”

冉有问:“听到就付诸行动吗?”孔子道:“听到就做。”

公西华道:“仲由问听到就付诸行动吗,您说:‘有父兄在(不能这样做)。’冉求问听到就付诸行动吗,您说:‘听到就做。’我有些糊涂,因而大胆地来问问。”孔子道:“冉求平日做事容易退缩,所以我给他壮胆;仲由的胆量却有两个人的大,勇于作为,所以我要压压他。”

◎注释

①兼人,勇于他人。孔安国和朱熹都把“兼人”解为“胜人”,但子路虽勇,未必“务在胜尚人”。

11·23 子畏于匡,颜渊后。子曰:“吾以女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①

◎译文

孔子在匡地受到当地人围困,颜渊最后才逃出来。孔子道:“我以为你死了。”颜渊道:“夫子还活着,我怎么敢死呢?”

◎注释

①孔子是不能死的,同样,深刻领会孔子意思的颜回也知道,自己也是不能死的。颜回不是怕死,而是惜死,因为要承担师道传承的重任。这也正是后来曾子所言:“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有重任在身,不可轻言赴死。

11·24 季子然①问:“仲由、冉求可谓大臣与?”子曰:“吾以子为异之问,曾由与求之问。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②矣。”

曰:“然则从之者与?”子曰:“弑父与君,亦不从也。”

◎译文

季子然问:“仲由和冉求有大臣之才吗?”孔子道:“我以为你是问别的人,原来问的是仲由和冉求呀。我们所说的大臣,应该以仁义正道来侍奉君主,如果做不到,就宁可辞职。仲由和冉求这两个人,可以说是具有相当才能的臣属了。”

季子然又道:“那么,他们会一切顺从上级吗?”孔子道:“杀害父亲和君主的事情,他们也是不会顺从的。”

◎注释

①季子然,季氏的同族之人,《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中“季孙问曰:子路可谓大臣与”,与《论语》稍异。

②具臣,具备相当才能的臣属。

11·25 子路使子羔为费宰①。子曰:“贼②夫人之子。”

子路曰:“有民人③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

子曰:“是故恶夫佞④者。”

◎译文

子路叫子羔去做费县县长。孔子道:“这是害了别人的儿子!”

子路道:“那地方有老百姓,有土地和五谷,为什么一定要读书才叫做学问呢?”

孔子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巧言强辩的人。”

◎注释

①宰,地方行政长官。同前文注释。

②贼,害,毁坏,坑害。

③民人,这里指老百姓。

④恶,讨厌。佞,nìng,花言巧言,无理强辩。

11·26 子路、曾皙①、冉有、公西华侍坐。

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②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

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③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

夫子哂之。

“求!尔何如?”

对曰:“方六七十④,如⑤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

“赤!尔何如?”

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⑥,愿为小相⑦焉。”

“点!尔何如?”

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⑧,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

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

曰:“莫⑨春者,春服既成j,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k,浴乎沂l,风乎舞雩m,咏而归。”

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三子者出,曾皙后。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

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

曰:“夫子何哂由也?”

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

“唯求则非邦也与?”

“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

“唯赤则非邦也与?”

“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

◎译文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四个人陪着孔子。

孔子说道:“因为我比你们年纪都大,(老了)没有人用我了。你们平日说:‘人家不了解我呀!’如果有人了解你们(打算请你们),那你们怎么办呢?”

子路不假思索地答道:“一千辆兵车的国家,局促地处于几个大国中间,外有军队侵犯,国内又有灾荒。若我去治理,三年光景,就可使人人有勇气(军队整顿得好,人人都可以抵御侵略),而且懂得大道理。”

孔子微微一笑。

又问:“冉求!你怎么样?”

答道:“国土纵横各六七十里或五六十里的小国家,我去治理,等到三年光景,可以使人人富足。至于修明礼乐,那只有等待贤人君子来教化了。”

又问:“公西赤,你怎么样?”

答道:“不敢说我能胜任,但是愿意学习。在宗庙祭祀的事务中,或者在诸侯会盟,朝见天子时,(我)愿意穿着礼服,戴着礼帽,做一个小的司仪。”

又问:“曾点,你怎么样?”

曾点弹瑟正近尾声,铿的一声把瑟放下,站起来答道:“我的志向和他们三位讲的不同。”

孔子道:“没什么关系呀,正是要各人谈谈自己的志向啊!”

曾皙便道:“暮春三月,穿上做好的春服,我陪同五六位成年人,六七个小孩,在沂水旁边洗洗澡,在舞雩台上吹吹风,一路唱歌走回来。”

孔子长叹一声道:“我同意曾点的主张呀!”

子路、冉有、公西华三人都出来了,曾皙后走。曾皙问道:“那三位同学的话怎么样?”

孔子道:“也不过是各人说说自己的志向罢了。”

曾皙又道:“您为什么笑仲由呢?”

孔子道:“治理国家应该讲求礼让,可是他的话却一点不谦虚,所以我笑他。”

“难道冉求说的就不是国家吗?”

孔子道:“怎见得纵横各六七十里或五六十里的土地就不是一个国家呢?”

“公西赤所说的不是国家大事吗?”

孔子道:“宗庙祭祀、诸侯会盟和朝见天子,不是诸侯国间的大事那又是什么呢?(公西赤十分懂得礼仪)如果公西华只能给诸侯做一个小相,那么谁能做大事呢?”

◎注释

①曾皙,名点,曾参的父亲,也是孔子的学生。

②居,意为平日、平常。

③比,bì,意为等到。

④方六七十,这是古代的土地面积计算方式,每边长六七十里的意思。

⑤如,或者。

⑥端,古代礼服之名。章甫,古代礼帽之名。

⑦相,xiàng,名词,赞礼之人。

⑧作,站起来。曾点答孔子之问时站了起来,其他学生应该也同样站起来了,只是文中未曾明说罢了。

⑨莫,同“暮”。

j成,定也。《国语·吴语》:“吴晋争长未成”,意为争做盟主而未定。

k此处的五六、七八,皆为虚指。

l沂,水名,但非大、小沂河。此处所指沂水源出山东邹县东北,西流经曲阜与洙水合,入于泗水。

m舞雩,台名,鲁国求雨的坛,应在今曲阜县南。古代求雨祭天,设坛命女巫为舞,故称舞雩。雩,古代求雨的一种祭祀。《水经注》中有云:“沂水北对稷门,一名高门,一名雩门。南隔水有雩,坛高三丈,即曾点所欲风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