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冬天的动物

湖面被冻得结结实实的时候,不仅有了新的捷径通往许多地点,而且还可以站在湖面欣赏周围原本熟悉的景色呈现出来的新面貌。尽管我以前经常在弗林特湖上泛舟或者溜冰,但在湖被雪覆盖之后,我从中经过的时候,弗林特湖显得异常宽阔,很是陌生,令我油然想到巴芬湾。林肯山在我周围茫茫雪原的尽头升起,我记得我以前并没有到过那个地方;而渔夫们则在冰上一个无法确定的距离之外,带着他们的狼狗移动着,犹如海豹捕猎者或者因纽特人,或者像雾天里神话中的生灵一样若隐若现,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巨人还是矮人。当我在晚上去林肯镇做演讲的时候,走的就是这个路线,并没有走马路,也没有途经任何一座房子。途中经过鹅湖,那是麝鼠的聚居地,麝鼠在冰面上建起了小屋,不过我从湖上穿过的时候却一个也没有看见。像其他几个湖泊一样,瓦尔登湖通常是不积雪的,即使有薄薄的积雪,不久也会被风吹走;它就是我的庭院,我可以在那里自由散步,而别处当积雪近两英尺深的时候,村民们就被限制在他们的街道上了。瓦尔登湖远离开村子的街道,隔很长的时间才能听见雪橇铃的声音,我就是在那里滑行、溜冰,就像在一个被践踏的巨大驼鹿苑之中,头顶上是橡树树林和庄严的松树——那些树木要么被积雪压弯了腰,要么倒挂着冰柱。

在冬天夜里,白天也往往是这样,我听到凄凉而又悠扬的声调,那是猫头鹰从不确定的远处发出的鸣叫;如果用一个合适的拨弦片敲打冰冻的地面,就能产生出这样的声音,就像是我非常熟悉的瓦尔登森林的土话,尽管我从未在猫头鹰发出这声音的时候看到过它。在冬天的夜晚,我很少在打开房门的时候听不见它;“呼呼呼,呼勒呼”,声音洪亮,而且前三个音节听起来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你好吗”;有时则只有“呼呼”的声音。在初冬的一个夜晚,湖还没有完全上冻,大约是九点,我被一只飞鹅的大声鸣叫吓了一跳,我迈步来到门口,听见鹅群在树林中发出的暴风雨般的振翼声,那是它们从我的房子上面低空飞过。它们从湖上方飞过,前往费尔黑文,领头的那只鹅一直在很有节奏地鸣叫,好像我的灯光吓得它们不敢降落下来。突然,我附近的一只猫头鹰,用我所听到的最刺耳的、极大的嗓音,在有规律的间隔中对那只鹅做出了反应,好像决心要让这个来自哈得逊湾的入侵者丢人现眼,因而它用土话展现出了更大的音域和更大的音量,决心用“布乎”的叫声把它驱逐出康科德的地平线。在夜晚的这个时候,你在我的神圣领地上大声喧哗,居心何在?你以为在这样的时候我会打盹儿吗?你以为我没有像你那样的肺和嗓子吗?“布乎,布乎,布乎!”那是我听到过的最令人震颤的不和谐和弦。然而,倘若你很有识别力的话,那么能听出这叫声当中也就有着这些平原从未见过或者听过的和谐和弦的成分。

我还听到湖泊里冰层的声音,在康科德的那块地方,湖泊是陪我入睡的伴侣,冰层好像躺在**焦躁不安想翻过身来似的——好像肠胃气胀,做了噩梦;有时地面上冻时所发出的爆裂声也会惊醒我,好像有人赶着兽力车在撞我的门,而到了早上,就会发现地上有一道口子,长四分之一英里,宽三分之一英寸。

有时我听见狐狸的声音,那是它们在月光之下,在结了一层冰的雪面上漫游,寻找鹧鸪或者别的猎物,就像森林中的狗一样有几分刺耳而又恶魔似的吠叫着,好像辛苦得有些焦虑,或者寻求表现自己,拼命想找到光明,想成为不折不扣的狗,能够自由地在街道上奔跑。如果我们考虑到时代的变化,难道禽兽不是也可能和人类一样拥有文明吗?在我看来,它们似乎就是早期的、挖洞居住的人们,仍然在自我保护,等待着它们的转化。有时有一只狐狸被我的灯光吸引,来到我的窗前,向我发出一声奸诈的诅咒,然后又退却了。

通常,红松鼠是在黎明的时候把我唤醒,它在房顶上奔跑着,在房子的墙壁上跑上跑下,好像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从树林里出来。冬天,我把半蒲式耳还没有成熟的甜玉米穗,扔在门外结了一层冰的雪面上,看着各种各样的动物受到这个诱饵的引诱做出种种动作,而忍俊不禁。在黄昏和夜晚的时候,兔子是定期地前来,饱餐一顿。红松鼠是整天来来往往,用它们的花招给我提供了大量的消遣。一只红松鼠会先是小心翼翼地穿过橡树丛,来到近前,在结了一层冰的雪面上忽跑忽停,又像被风吹起的叶子一样突然跳起,时而朝这个方向跑上几步,速度令人惊叹,又消耗了不少力气,它用“跑步”的姿态急跑,快得不可想象,好像下了赌注似的,时而又朝那个方向跑上几步,但每一次都没有跑出半杆远的距离。然后又突然带着滑稽有趣的表情、毫无必要地翻个筋斗停顿下来,好像宇宙中的所有眼睛都集中在它身上似的——因为即使在森林最偏僻的深处,一只松鼠的所有动作也像一名舞女的所有动作一样,应该有观众才是——在耽搁和慎重上所浪费的时间,用来走完这段距离是绰绰有余——我从未看见有一只红松鼠是在步行。然后突然,它又立即来到一棵小北美油松的树梢上,如同上了发条的钟,责骂想象中的所有观众,在自言自语的同时又向宇宙的所有人讲话——我永远也不能发现那是出于什么理由,我想它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理由。最终它会来到甜玉米那里,挑选出一个合适的玉米穗,还是以那种不确定的三角学的方式跳来跳去,跳到窗前我那堆木柴最上面的那根木棍上面,直视我的脸,在上面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不时地为自己提供一个新的玉米穗,一开始是狼吞虎咽地啃着,又把啃了一半的玉米芯扔在四周。到最后它变得更加挑剔了,于是玩弄起它的食物来,只是品尝玉米粒的内部,它本来是用一只爪子把玉米穗平举在木棍的上方,但由于抓得不紧,玉米穗便滑落下来,落在地上,这时它便会带着一种滑稽有趣的不确定的表情,朝下看着那个玉米穗,好像怀疑那个玉米穗是不是有生命似的;它打不定主意,是不是应该把那个玉米穗捡起,或者是另外再找一个玉米穗,或者是离开;它时而想到玉米,时而倾听风中传来的声音。这样一来,这个放肆的小家伙就会在一上午的时间里,浪费许多个玉米穗;一直到最后,它抓起某个更长、更丰满,比它自己大上许多的玉米穗,灵巧地使其保持平衡,拖着它前往树林,就像一只老虎拖着一只水牛似的,走的还是那条曲折行进的路线,还是不断地停顿,勉强拖着它,好像重得让它拖不动似的,而且一直在跌跤,跌跤的时候是在垂直线和水平线之间形成了一条对角线,它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拖过去——它是一个少见的轻佻而又异想天开的家伙——因而它要带着玉米穗到它住的地方,也许要带着玉米穗到四十或者五十杆远的一棵松树顶上,而事后我则发现,玉米粒在树林里撒得到处都是。

最后樫鸟到来了,它们刺耳的尖叫早就被听到了,它们正从八分之一英里以外的地方小心翼翼地飞过来,偷偷摸摸地在树木中间飞来飞去,越来越近,并且捡起松鼠掉下来的那些玉米粒。然后,它们栖息在北美油松的树枝上,尝试在匆忙之中把玉米粒一口吞掉,而对它们的喉咙来说玉米粒又太大,结果把它们噎住了;在费了很大的气力之后,它们又把玉米粒吐了出来,又花费一小时的时间,用它们的喙不停地打击,努力要把它啄开。它们是显而易见的小偷,我并不怎么尊重它们;但那些松鼠,尽管一开始胆怯,但工作起来却好像是在带走它们自己的东西似的。

与此同时,还飞来了成群的山雀,捡起松鼠掉下来的玉米粒碎屑,飞到最近的树枝上,把碎屑放在爪子下面,用小小的喙敲击它们,好像那是树皮中的昆虫一般,直到把它们敲得小得可以让山雀细小的喉咙吞下。有一小群这样的山雀每天都来,从我的柴堆里捡起一顿午餐,或者捡起门口的玉米粒碎屑,同时又发出微弱、轻快飞动的沙沙声调,就像在草丛中的冰柱所发出的丁零声,要不然就发出活泼的“嘚、嘚、嘚”的声音,或者更罕见的是,在温暖如春的日子里,从树林边发出一种尖细的“菲——比”声,颇有点夏天的味道。后来它们和我熟悉了,结果有一只山雀落在我正在抱进去的一捆木柴上面,毫无畏惧地啄着那些树枝。有一次,我在村子里的一个花园里锄地,有只麻雀落在我的肩膀上待了一会儿,我觉得那比我可能戴上的任何一种肩章都要荣耀。松鼠最终也和我非常熟悉了,偶尔在抄近路的时候就从我的脚背上踩过去。

当大地还没有完全被雪覆盖,或者在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当雪在我南边的山腰上和我的柴堆边融化的时候,鹧鸪便在清晨和傍晚从树林里出来用餐。在树林里,不管你走到哪一边,鹧鸪都会呼呼拍打着翅膀突然飞走,把雪从高处的干燥树叶和枝条上震落,在阳光光束之中,雪花就像金粉一样飘落下来;因为这种勇敢的鸟儿不会被冬天吓倒。这种鸟儿经常被雪堆覆盖,据说它“有时会展翅一头栽进柔软的雪里,隐藏在雪里待上一两天”。我经常也在野外惊动它们,它们是在太阳落山的时候从树林里出来,去“啄食”野苹果树的“嫩芽”。它们会有规律地在每天傍晚来到特定的树上,狡诈的猎手正在那里等着它们,这样一来,紧靠着树林的远处果园也就受到不小的损失。我感到高兴的是,鹧鸪还是吃饱了。它是真正的大自然之鸟,以嫩芽和饮水为生。

在阴暗的冬天清晨,或者在短暂的冬天下午,我有时听见有一群猎狗穿过所有的树林,它们发出扰人的叫声和狺狺声,无法抗拒那种要追猎的本能,而间或传来的猎人号角的声调,则证明猎手就在后面。树林再次响声大作,然而却并没有狐狸冲出来到达湖泊的开阔地上,也没有一群猎狗跟在后面追逐它们的亚克托安。也许在傍晚的时候,我会看见猎手们返回寻找客栈,一个毛茸茸的尾巴拖在雪橇的后面,那是战利品。他们告诉我,如果狐狸待在冻土里面,就会是安全的,如果它直线跑开,没有猎狐犬能够追得上它;但把追逐者远远地落在后面以后,它就会停下来休息,倾听,直到追逐者们赶上来,而在它奔跑的时候,它又是围绕着原先的藏身之地转圈,而猎手们就是在那里等它。有时它也会爬上一堵有许多杆高的墙,然后又跳下来,来到另外一边,而且它也似乎知道,水不会留下它的气味。有一个猎手告诉我,他曾经看见一只被成群猎狗追逐的狐狸突然跳到瓦尔登湖上,当时冰面上覆盖着一些浅的水坑,它朝对岸跑了一段距离,然后又返回到原先的那个湖岸上。不久那群猎狗就来到了,但在这里它们再也闻不到狐狸的气味了。有时一群自己进行追猎的猎狗会从我的门口经过,围着我的房子转圈,汪汪地叫着,追逐着,而没有理会我,好像被一种疯狂所折磨,什么也不能使它们停止追逐。这样一来,它们也就转着圈,直到偶然发现一只狐狸的最新踪迹为止,因为一只聪明的猎狗会为了这个目的而抛弃别的一切东西。一天,有个人从列克星敦来到我的小屋,询问他的猎狗的情况,他的猎狗跑了很远的地方自己追猎,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了。不过我担心我跟他说他也听不明白,因为每当我试图回答问题的时候,他总是打断我的话,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他丢了一只狗,但找到了一个人。

有一个老猎手,说起话来不动声色,以前湖水最温暖的时候,他每年都会到瓦尔登湖里洗上一次澡,也会顺便来看我。他告诉我,许多年以前,一天下午他带着枪出去,前往瓦尔登湖巡游;他走在韦兰公路上的时候,听见猎狗的叫声越来越近,不久一只狐狸便从一堵墙上跳到公路,转瞬之间便跳过另外一堵墙,出了公路,而他飞射的子弹并没有触到它。从后面又来了一只老猎狗以及它的三只小狗,它们正在全力追逐,又再次消失在树林之中。下午晚些时候,当他正在瓦尔登湖南边的密林中休息的时候,他听见在费尔黑文方向传来猎狗的叫声,它们仍然在追逐那只狐狸;它们来了,追猎的吠叫声响彻了整个树林,声音越来越近,时而是从韦尔草地传来,时而是从贝克农场传来。有很长的时间,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听着它们奏出的音乐——在猎手听来,那音乐是如此甜蜜。突然那只狐狸出现了,它以一种潇洒自如而又急促的步速,穿梭在那些幽暗的小径当中,它的声音被树叶富有同情心的沙沙声掩盖住了,它又迅速又安静,继续待在那块地方,把它的追逐者远远地拋在后面。它跳在树林中的一块岩石上面,笔直地坐着,倾听着,背对着那位猎手。片刻间,恻隐之心让猎手下不了手;不过那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心境,说时迟那时快,他举枪瞄准,于是“砰”的一声!狐狸从岩石上滚落下来,躺在地上死了。猎手仍然待在原地,听猎狗的声音。它们更近了,恶魔般的叫声回响在附近树林的所有小径上。最后那只老猎狗突然出现在猎手的视线里,鼻口部贴着地,又像着魔似的猛嗅空气,直接朝那块岩石跑去;但在看见那只死狐狸的时候,它突然停止了追逐,好像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似的,然后又沉默地围着它转了一圈又一圈;它的小狗一个一个地到达了,就像它们的母亲一样,也因为这个谜而变得冷静了,安静了。这时猎手走到它们中间,于是谜底也就揭开。他给狐狸剥皮的时候,它们安静地等待着,跟在狐狸尾巴的后面待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身再次进入树林。那天晚上,一位韦斯顿乡绅来到这位康科德猎手的小屋,打听猎狗的下落,告诉他,那些猎狗从韦斯顿树林出发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了,一直在独自追猎。康科德猎手把他所知道的情况告诉了他,并要把那张狐狸皮送给他;但韦斯顿乡绅谢绝了,然后离开了。那天晚上他并没有找到他的猎狗,但第二天就得知,那些猎狗过了河,在一个农家过了夜,又在那里饱餐了一顿,然后一大早就离开了。

那位跟我讲了这个故事的猎手,可能还记得一个叫萨姆·纳丁的人,萨姆以前经常在费尔黑文湾的岩礁猎熊,并用熊皮在康科德村换朗姆酒,纳丁甚至还告诉那位猎手,他曾经在那里见到一头驼鹿。纳丁有一条著名的猎狐犬,名字叫作伯戈因——不过他把它念成伯盖因(Bugine)——给我提供这个消息的人以前经常把伯戈因借来一用。在镇子上有一个年老的商人,他还是一位船长、镇文书和镇代表,在他的“账簿”上我发现了下述账目:1742年至1743年,1月18日,“约翰·梅尔文赊欠0.23美元,相当于一只灰狐狸”——现在这样的账目已不多见了;而在他1743年2月7日的分类账中,“赫奇卡亚·斯特拉顿赊欠0.145美元,相当于半张猫皮”;当然那说的是野猫皮,因为斯特拉顿在那场法国战争中是一名中士,当然不会用连野猫都比不上的猎物来赊账。也有用鹿皮来赊账的.而且每天都有鹿皮卖出。有一个人,他仍然保存着在这一带最后杀死的一头鹿的鹿角;还有一个人,他告诉我他的叔叔曾经参与的一次狩猎的细节。以前猎手们是这里的一伙人数众多而又快活的人。我清楚地记得,有一位骨瘦如柴的宁录,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随手扯起路边的一个叶子,就能吹出比猎人用的任何一只号角都更有野性、更有韵律的曲调。

午夜有月光的时候,我有时会在路上遇见猎狗在树林里四处觅食,它们会偷偷摸摸地躲开我,好像害怕似的,在树丛中安静地站着,直到我走过去。

松鼠和野鼠因为我所储存的坚果而产生争端。我的房子周围有几十棵北美油松,直径从一英寸到四英寸不等,这些树在头一年冬天被老鼠啃咬过——对它们来说,那是一个挪威式的冬天,因为积雪堆积得时间又长又深,由于食物短缺,老鼠们不得不用松树的树皮来弥补。虽然树皮被剥了一圈,但这些树依旧存活了下来,而且到仲夏的时候显然枝繁叶茂,有的还长高了一英尺;但第二个冬天过后,这样的树无一例外全都死了。引人注目的是,一只老鼠居然就可以吃掉一整棵松树,而且不是上下啃咬,而是转圈啃咬;不过为了使这些树稀疏一些,这样做也许是必要的,这些树往往会长得太茂密了。

野兔则是非常亲昵。有一只野兔整个冬天都躲藏在我的房子下面,与我只隔着地板,每天早晨当我开始动弹的时候,它便匆匆离开,让我吓了一跳——砰、砰砰,在匆忙之中把头撞在地板的木料上。它们经常在黄昏的时候来到我的门口,啃咬我扔在外面削下的土豆皮,它们几乎与地面的颜色完全一样,因而在不动的时候几乎区分不出来。黄昏的时候,有只野兔动也不动地坐在我的窗下,我忽而看不见它,忽而又看见了它。我在晚上一打开房门,它们便会吱吱叫着,蹦跳着跑开。靠近了看它们,只让我觉得可怜。一天晚上,有一只野兔坐在我的门口,离我两步远,起初是吓得发抖,然而却又不愿意离开;一个可怜的小东西,瘦骨嶙峋,耳朵凹凸不平,尖鼻子,尾巴短得可怜,爪子细瘦。仿佛大自然已经没有比它更高贵的品种,不过它却又是十分警觉。它的大眼睛显得年轻而又不健康,似乎是患有水肿。我朝前迈了一步,瞧,它立马飞奔而去,灵活地跳过结上了一层冰的雪面,把身子和四肢伸直,达到了优美的长度,很快就把森林置于我与它的中间——这野性不羁的肌肉显示出自己的活力和大自然的尊严。它的苗条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因而苗条就是它的天性。

要是没有兔子和鹧鸪,那还叫乡村吗?它们是最淳朴最土生土长的动物产品;它们是现代和古代都有的古老而又值得敬重的家族;它们就是大自然的色调和实质,与树叶和土地是近亲——彼此是近亲,要么是依靠翅膀,要么是依靠双腿。当一只兔子或者鹧鸪突然跑开的时候,那并不是你看见了一个野生的生物,而只是看见了一个自然的物体,就像沙沙作响的树叶一样。不管会发生什么样的变革,鹧鸪和兔子一定会幸存下去,就像真正的土著人一样。如果森林被砍倒了,那些迅速生长的嫩枝和树丛就会给它们提供隐藏之地,而它们会比以前数量更多。不能养活一只野兔的国家,是一个多么贫穷的国家啊!在我们的树林里到处都是鹧鸪和兔子,而在每一个沼泽周围,虽然有些牛仔用细枝编成了篱笆,用马鬃编成了套索,但你仍可以看见有鹧鸪或者兔子在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