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 湖

三年前,我朋友曹文令跟我讲过一件事,这真的是一件小事,不仅没什么发人深省的道理,甚至算不上一件完整的、有头有尾的事,但我一直不能忘记它,甚而时常想起它。后来每当我想起这件事,不自觉地就会思考它难忘的原因,但始终没有有说服力的答案。现在我只能不求完善,先把它记下来,以求忘记。

那一年曹文令住在苏州,孤身一人举目无亲,每逢孤寂过于沉重,就驾车二十公里进城,借享用美食之名乘机投身灯红酒绿,权且从独居的沉闷中抬头呼吸一口清新空气。

他居住的邓尉山进城有好几条路。其中那条最主要的苏福路因为是最初很长一段时间唯一知晓的通道而不断走不断走,之后逐渐感到枯燥乏味。后来他摸索着找到了另一条可以进城的福东路,这条路并不比苏福路窄,实际上和它一样是一条主干道,但由于它在镇子边缘一路往北,比苏福路更长时间处于城郊结合部,因此它的路况更加粗野,弯曲、坡道、桥梁、村镇,路上的车、特别是重型大卡,都比苏福路多,而且由于路中间没有隔离栏,车辆行驶更为野蛮,而正因为所有这一切,都使曹文令后来更喜欢走这条路,至少这条路可以感到更多的陌生和新奇,这些陌生和新奇使他后来走这条路走了多次仍旧感到新鲜,甚至不熟悉;由此他也不得不随时注意路况,随时切断脑子里默默延续的独居时的思绪,从中摆脱出来,达到出门散心的目的。

当时正是冬天。那一天很冷,而且细雨绵绵,一直下。曹文令开车有个特点或者不如直接说是缺点,就是快,但是,虽然快,但他除了对路上的人和车特别警觉之外,他还特别注意偶尔(其实有时是经常)穿行马路的小动物,这简直能够算是他另一个更大的特点了。他特别忍受不了被车撞死、碾压的小动物。不过曹文令立即表示:这一习惯必定是与他之前养过狗和猫有关,因此他坦陈:这个习惯绝不能表示他特别有善心;事实上即便仅仅从具体的饮食来说,他吃肉并且很喜欢吃肉;在生活的更多方面常常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角色;他自己认为:这种不忍心直视路上被撞死的小动物的心态,实际上更是对某种事物过于软弱的表现。

偏偏不巧,这仿佛正是一个猫的繁殖期,那天中午他经由福东路行至府巷路段,就看到自己左侧路边的草丛中,两只幼猫撑着又湿又黑的小躯干,举着细小的上肢往上爬,似乎想爬进车辆熙攘的路面。

在他的车迅速闪过的瞬间,他看见一只大猫(这无疑就是两只幼猫的亲娘)在幼猫身边侧身钻进草丛下的渠沟。大猫没有阻止小猫往路面爬、甚至没有把它们拖下草丛拖到更安全的地方,曹文令对此不能理解。母猫也和幼猫一样,不知灭顶之灾就在身边吗?这真的没法知道。猫是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动物。它们一直显得自有主张。

他开过去很久,还在想着刚才幼猫在风雨中摇晃的身躯,和不断张合的嘴巴,虽然他在快速行驶的车内自然不能听见它们的叫声,但似乎正因为听不见,它们的叫声才更清晰地在他耳边盘旋。当然他知道这只是一个一厢情愿的幻觉,在意片刻即可。前方一辆辆大卡由远及近呼啸而过,随后一个左弯,新的路况迅速溢满他的意识,他甚至在晃动眼珠的同时,翕动嘴巴跟着音响里的歌有一搭没一搭地哼唱。

他在城里吃了一顿上好的牛排,整整一下午泡了一把舒服的桑拿,在夜幕降临之后带着清冷的香气独自看了一场电影,当然他早就过了寄望餐馆艳遇和影院艳遇的年纪,电影结束之后已是午夜十一点,他站在影院门口看着淅淅沥沥的雨发呆,现在这个时间让他尴尬,说早不早,说晚吧,他又觉得今天进城虽然已经娱乐享受了很多,但仍旧不觉得尽兴。他在想还有哪里可去。这时曹文令插叙了一件事。

“我第一想到的是杨花里的一个发廊。这么晚了如果还想去一个地方的话,这就是唯一的选择。但是那个发廊我现在却不敢再去了。

我刚到邓尉山不久,在一次进城闲逛中发现了这家发廊,这是一家奇怪的发廊。门面极其破旧简陋,但室内却品位不俗,干净整洁,房间摆饰都布置得美观大方,灯光既不猥琐也不艳丽,简直比家里还舒服,更重要的是里面的姑娘一致的年轻漂亮,而且待人亲善周到,实在令人惊奇。我总是找一个叫王晔的女孩,一回生二回熟,逐渐地王晔开始不断地向我表露她不想做这一行,一开始我还傻不愣登问她‘那你想做什么呢?’我其实不是反问,但话出口却有‘你除了这一行还能做什么’的意思。但是她并没有生气,只是后来越来越多地在短信里描绘她不久之后要做的事,实际上那些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理想’,无非是开个服装店什么的,但由于这些事一方面我完全无能为力,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让我感到一种无形的责任,深感参与她未来理想的合谋,同时也就承担了帮她脱离这个行业的重任……这种协助指不定会让她未来粘着我,虽然她提到的那些‘理想’并不过分浪漫,但她言语里多多少少的幻想成分让我紧张。我开始逐渐冷淡,并迅速抽身、消失。后来我手机正好换苹果也换了新的手机号码,这个人、杨花里就彻底在我这里消失了。

这事已经过去三四个月了,但是说实话我经常想起这个地方,经常想去看看那个发廊是否还在。”

因为这件事的缘故,在影院门口犹豫了几分钟的曹文令,无疑最终理智占了上风,迎着黑雨奔进自己的车,回想着一下午和一晚上的快乐,并无任何遗憾,开灯,发动,回家。或者说,回住处。怎么说那也只是一个临时的住处,算不得家。

雨没有变小。尽管在车内他已经感受到空调的温暖,但之前几次车外步行感受到的寒意乃至忽然而至的冷颤,让他此刻在安静的车内不禁想起远方一个朋友(其实就是我)喜欢学着刘德华声情并茂的样子演唱那句著名的唱词:“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他笑了。然而当他驶上福东路,特别是逐渐接近府巷路段时,他立即想到了猫。他目光尽量远视,好在路面虽然潮湿,但被他的和接二连三对面的车的灯光照得清清楚楚,路上任何一个凸起都能一目了然。他安全意识很强,但是他确实开车太快,几乎绝大部分情况下他都有大小不等的超速。他虽然懂得不在路上争强好胜,但每时每刻似乎总有什么急切的事情在等着他。而这完全是个幻觉。他本来就是为了离开住处寻找悠闲才出门,但一旦出门,他又急着赶回去,总觉得自己的事在急等着他去做。出来了想回去,回去了想出来;本是天下第一闲人,却搞得比救火车还忙。多次因超速扣分、罚款之后,他不断提醒自己要改正这个不算小的问题。情况也越来越多地得到改善。但是一旦他状态好、心情好、感觉好的时候,他的油门就不能控制地往下压。不过他并不因为超速而得意。他似乎仅仅迷恋速度本身。带着一种飞翔的感觉,迅速赶到目的地,然后立即感受下车后步行时的缓速所带来的强烈对比。似乎有种刚从云端落地的感觉。

正想着这些,世上确实存在着“你担心什么,什么就会发生”的事:老远地,他就看见一只幼猫跌坐在马路中间——确实是正中间——摇晃着叫喊,他根本不需要多花一秒钟去辨别,当远处地面出现那个微小的凸起,他立即就知道它一定是一只猫,尤其是瞬间就能发现它的轮廓不像石头那样坚硬、而是模糊柔软的渣毛,那它只可能是猫,待到它摇晃之间虽然弱小但仍能具备它们家族天性地迎着车灯飘出两道金黄的瞳光,那就什么也不用怀疑了,而在这确定无疑的同时他在心里更响地惊叫了一声。他甚至断定它正是他下午看到过的其中的一只。就算不是他见过的一只,事情也没有变得幸运。

一辆开过去的车掀起的狂飙把它推得仰面跌倒,它哭喊着挣扎着坐起,另一辆开过来的车掀起的反方向的狂飙又把它推得俯身趴倒,随后又一辆过去的车再次把它掀翻,如此往复,它就这样像拨浪鼓似的被车风掀得前仰后合坐立不稳,湿漉漉地在马路中间一个小水洼里翻滚——那对它而言不亚于一个大池塘,早先它似乎一直在试图爬出那个池塘,走到一个它认为的安全的地方,但它两边不断交错的车辆使它迷失了方向,很久以来它应该是感到自己落入了魔掌危在旦夕,而更早的时候它是如何蹒跚到路中间的呢?它的妈妈兄弟们去哪里了呢?完全没法知道。早就说过,它们自有主张。而此刻,曹文令清楚绝大部分司机不可能看到它,尤其是那些大车司机,或者,就算看到又怎样呢?难道会因为它,因为这么个小东西而突然停车,下来把它拎到路基下面的草丛里,并因此交通堵塞甚至被两边的车撞倒?如此的小题大做一定会被受阻停下来的各个车主喝骂嘲笑。

没有人会这样吃饱了饭没事干。正如曹文令自己此刻虽然飞速地想着这些,但车速同样没有丝毫减慢,仿佛一旦行驶在这快速通行的车道里就不可遏止地遵循着它天生的游戏规则,仿佛所有人都感到这只垂死的幼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观众,在这难得的机会必须更加尽力地表现自己的车技,岂能减速乃至停车!在他的车仍旧迅速前行的短暂瞬间,他心里既不希望看到它还在路中间又担心它果真爬出了泥潭爬向它身体的任何一边,那一定使它加速变成肉泥。就在这万绪穿心不知所措的时刻,对面一辆超高的货车射着弥天的远光灯飞速驶来,曹文令看见它的前轮离幼猫非常近地呼啸而过,他留意并祈愿它不要面临不测,但见它被车轮呼啸而过所喷出的气浪弹到空中,随即摔倒在地,完全淹没在泥潭之中,与此同时,他也飞速地与它擦身而过,与它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看见它在泥潭里颤巍巍地撑起一只竹枝似的肢爪……他立即看反光镜但什么也不能再看到,而与此同时他依旧没有减速甚至还不自觉地稍稍踮了一下油门,似乎以尽可能快的速度给后车树立某个虚幻莫名的榜样,同时在心里轻松斩断那痛苦纠葛的黑渊。

但是问题来了。回到住处他一直不能睡着。“但是我想来想去,”

曹文令说,“我能够真实地感到,猫的事情不是主要困扰。你知道的,不在事后让情绪徒劳地扩散升级,这点意识和能力我还是有的。”

他做排除法。一整天,没有喝茶,没有喝咖啡。舒适的桑拿提神,但已经快十个小时了。没有吃晚饭,空腹,但不饿。冬雨,这有可能,但最多也只会起很小的作用。而且来回驱车四五十公里,虽然表面上都是车在跑,但自己同样有精力体力上的消耗。按理说所有的这一切都利于自己舒坦地进入睡眠。但是他精神平静地清醒着。既不困倦,也不特别焦躁,他知道这是最坏的情况,一定得做点什么、得再有更大的消耗,这个夜晚才能得以平安结束。他脑子里偶尔想一下路中间那只巴掌大的幼猫,在随后伏案临写欧阳询小楷《心经》时,仍不能凝神专注。他不断地反问自己:难道现在,再驱车去府巷路段看看它的情况?是否已被压成肉泥或一张扁平的猫皮?或者奇迹般地存活?或者更多的可能是路上什么也没有,既不能知道它是否已经被碾压成齑粉连皮毛都没法寻见,也不能知道它是否或鬼使神差地通过自己的努力或得到它妈妈的帮助得以逃脱那个九死一生的屠场。然而现在已经两点钟。他是要在下着雨的凌晨两点去看一个完全可能什么也看不到的现场吗。而且如果看到一摊血肉模糊的皮毛,自己该怎么办,自己能做些什么?左右矛盾的思想疏懒着他的意志,同时又让他在室内坐不住,在这一刻,他渴望见到什么人,可是在这座城市、尤其是这个钟点,他没有一个人可以见。但是这样的念头一旦升起,他就止不住想到了杨花里,想到那个发廊。想到此他立即放下毛笔,摩拳擦掌在房里踱步。去做什么呢?不清楚,但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开车从它门口的路上低速路过,只要看看它还在不在就好。这么想着他抓起钥匙就下楼。因为再晚下去发廊也要打烊了。他关门、下楼、开关一楼防盗大门时都注意轻手轻脚,凌晨两三点最易惊人。不过一旦上车点火,他就无所谓了,一来封闭的车体即将飞离此处,就算它的声响惊醒某人,他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二来,更重要的是,其实他也没法让发动机点火的声音变小。

很不能理解但他又在心里绝对赞成自己的,是他义无反顾地走上了苏福路,而远离了福东路。一个最浅显直白而又说得过去的理由是苏福路虽然在距离上没有明显更近但在方向上更直接地面对着杨花里。但这丝毫没有有意避开幼猫现场的本能吗?这样的责问也只是在脑子里轻轻闪烁,他并不想总是为难自己。而且说到底这几乎就是没有意义的为难。但是突然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缓冲地,他松开油门,并且让它一直松着,车毫无悬念地在减速,当他在心里想问自己怎么了的同时,答案就已经自动升了上来:突然之间,他对去杨花里兴味索然。既感到路途遥远而灰心丧气,又感到那里有着自己无法探明的结局和无法深究的头绪。甚至他对无论去哪里都没了兴趣。仿佛就只为了再次跑出房间呼吸一下浓浓的夜气。前后都没有车,但他还是习惯性地打开右闪,让车悠闲地停在路边。车逐渐停下时他在心里嘲讽自己:“不是能够做到随时停车吗?这路上有什么游戏规则是不能破的呢?”等车停稳他又骂道:“现在没有任何事你都能停下,刚才一只活生生的生命却不能使你停车,你脑子进水了是吧。”这么一想,他突然明白自己似乎并没有像自己愿望的那样:忘记了猫。既如此,他一不做二不休,尽管前后仍旧没车,他还是打开左闪,开始调头。

路上的车确实少多了,甚至可以说几乎没什么车,福东路的情况一模一样。只偶尔一辆驶过,并且不知道是否正是因为夜深车少,偶尔路过的它们也都好像不那么飞快,声音也不像当初那么威猛,仿佛少了观众和竞争者,它们都更加回到了自己,不再像车,而像一头头蠢笨的老牛。他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发现自己开得也不快,整个状态都像他的心情和车身一样木讷而沉重。他又回到了或者说又延续了在屋里的样子,但是在路上的思绪他没有感到厌烦,这速度,夜色,窗外虽然不明但毕竟在流动的景物,和思绪处在同一条河流里流淌。也方便他更细致地扫视路面。但是他一路走去,除了见过一条长长的透明胶带纸被风吹得飘飘****,没有见到任何异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早已走过了府巷路段,但过犹不及对排查有利,直到临近高木桥,他才逐渐减速,没有多想,再次调头,准备在回去的路上再仔细排查一遍,这总能达到这个夜晚彻底的交待。

永远只照透局部的灯光增加了道路的陌生。所有夜行的记忆都是这样:半圈路,半圈夜空,灰白的草。虽然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但往深里追究,实际上他头脑有点空木,一切只是凭熟练的惯性往前行驶,或者说让时间消逝。他甚至并不在意此刻是否再次、再一次正碾压着府巷路段、经过着那只小猫当时跌坐的水洼。“突然,”

曹文令说,“灯光一抖,我好像看见一个白影,前面草丛中一个白影,一闪……”他立即松弛了表情,笑道:“别担心,很快就被证实是幻觉。

事实是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是与其说这是幻觉,不如说是我某些‘盼望’在作祟。在这个下雨的半夜,出现一点鬼怪精灵几乎成了我既害怕又盼望的事情。但这个念头一旦闪过,我倒开始禁不住地想:假如出现这么一个白色的活物,它会是什么呢?幼猫的精灵?一团猫的绒毛?飞舞的猫皮?甚至,是王晔?……别紧张别紧张,我不是要有意把事情搞复杂,事实上当时我脑子里升起的用来遏制我胡思乱想的话是:‘建国后已经不许成精’……”

但是,就在这个晚上准备最后空手而归的时候,奇怪的事发生了。

当曹文令被自己冒出来的“不许成精”的“戒令”逗得笑出声的时候,一抬眼,他看到了路中间那条飘**的胶带纸——但是,——他立即右靠,因为他已经看清楚那个飘**的东西并不是胶带纸,它没有胶带纸那么脆亮,而是更加柔软、黯淡、有分量……他下车,在灯光中走近它,严寒提前避免了它作为他害怕的活物——蛇;空寂的午夜也壮着他的胆,他没有犹豫,伸手握住了它,甚至轻快地把它缠绕在手上,与此同时他感到了它的质地——丝棉,这是一条被淋湿溅脏的长丝巾,它为什么会掉在路上、为什么会落在黏在路中间、是谁掉落、是不小心还是有意掉落……这一切都不重要了。至少不再重要得需要问一问自己。而况更重要的是不可能有答案。他捏着它,因为前后并没有灯火和声音的吸引和干扰,他没有极目四望,只垂着头看着下半段还粘在路面的丝巾,甚至有点悠闲地在想着该拿它怎么办。“在这个算得上有点小折腾的晚上,”曹文令说,“在这个该做的都没做、该看到的都没看到的晚上,一条丝巾却在路中间向我挥手求救,你说我该拿它怎么办……”

他回到屋,把丝巾丢在塑料盆里,放了清水浸泡起来,他准备第二天早晨让保洁阿姨把它清洗晾晒。他打开电热毯暖床,然后去洗漱、泡脚。等他坐进被窝,褥子已经很热。他看了一眼床头几本反盖着的书,一动不动,没有去碰它们,然后迅速地脱衣,睡进被窝,伸手关掉台灯,随后在枕头边摸到电热毯的开关,关掉了它。他把枕头拖近,使枕头更多地包着头和脖子,抵着被筒,使整个被筒包裹得严严实实。“但是这不是结尾,”曹文令最后说,“这个晚上真正的结尾是,当我的意识逐渐和黑暗融为一体,向遥远的福东路延伸,向苏福路延伸,向杨花里延伸,同时也向相反的方向延伸,也向半空中升腾,这样我就看到了我枕头前面的太湖。太湖像一只胃,也像一只小猫,蜷缩在我的枕头前。当我意识到整个晚上的一切都被肥嘟嘟的太湖轻轻地包围,我才终于感到了那种睡着前的舒服和模糊。我最后挪了一下头,枕着太湖睡着了。”

2016/4/28-6/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