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守株待兔
选课周过去，周一那节研究自杀问题的课上，崔璨见到了顾浔。
“你不是劝我别选吗？自己还选？”
本来心照不宣的事她每次都要戳穿，一点也不可爱。
顾浔耷拉着嘴角，好半天想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语气生硬地声称：“我在写自杀预防方面的论文。”
“你见过想自杀的人吗？生活中。”她转过脸冲他笑嘻嘻。
虽然在笑，可顾浔觉得她语气认真，不像打算开玩笑：“高中时的同班同学，当时有几天没来上课，传闻很多，听说尝试过没有成功。”
“你事先注意到了他的反常吗？”
顾浔想了想，点点头：“他在考试成绩公布前总会变得非常神经质，超乎寻常的焦虑，到了给人添麻烦的程度，成绩公布后又总会变得超乎寻常的沮丧，哪怕考得并不坏。”
“你注意到了，那怎么没有预防成功？哦……原来是理论英雄。”她自己得出了答案，又问，“你那个同学，他只尝试过一次？”
顾浔继续点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我以前见过两个想自杀的人，有一个是我闺蜜，她高二那年被烟花燎伤了脸，从那以后就得了抑郁症，经常会产生那种念头。但烟花只是个导火索，在她更小的时候就没怎么得到过家庭关爱。你干嘛这副表情，她现在已经没事了。原来离开不幸的原生家庭逃出去，就有一片海阔天空。”
男生紧张的神色松弛下来，看来“闺蜜的故事”并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糟糕：“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从小就觉得活着没意义。”
他思维不自觉地慢了一秒：“……大部分人活着都没什么特殊意义，不需要想太多。”
“不过也没有特地去自杀，只是遇到意外的时候想‘就这么死了说不定反而是好事’。”
“虚无主义？”
“所以我觉得，每个想自杀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问题，从上帝视角做研究写论文把他们分为几大类这太草率了，只要听过他们心里的声音就知道无法归类。自杀不是社会问题，而是心理问题，想要干预只能一对一。”
“那你选这课的目的是……？”
“你说呢？”女生咬着笔杆微笑起来。
燥热的感觉从脊背上突然窜过。
守株待兔？……这怎么可能。
他相信偶然能导致必然，同时也相信事出有因，问题是从哪里开始才是偶然？
崔璨在他处心积虑的套话下才报出这门课名不是偶然？陈峄城提到“她需要一个交谊舞舞伴”不是偶然？再往前追溯，她投放90个意愿点选课翻车也不是偶然？还是说，要回到更早？当他认定她是同类，她就已经决定要等在这里说这样一番“无法分类”的话，让他放弃上帝视角。
整件事都摇摇欲坠，根本没有一处必然，但是，却又环环相扣。
难不成连此刻自己书包里带的东西都在她意料之中？
男生慌张地收拾起支离破碎的思维，花费了一点时间才镇定下来，眯了眯眼睛：“得了吧，故弄玄虚。”
崔璨笑笑，没再和他争辩，转过头去认真上课。
视线回到下发的讲义上。
目光粗略扫过，又停在“开设院系：社会学系”那一栏，他不禁皱起眉。
下课后顾浔还疑虑未消，特地等她收拾好书包跨出去走上过道才慢悠悠开口叫住她，证明至少接下去的转折她没猜到。
“你晚上有什么安排？”
“……我约了麦芒一起去咖啡馆写剧本。”女生的目光换开始躲闪，特殊时间的邀约带有特殊意义，顾浔应该知道吧。
“剧本写得怎么样了？”
男生欲盖弥彰的寒暄让气氛更加紧张。
“嗯……快好了。”
那就是一个字没动的意思。
顾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拿出块巧克力塞她手里：“坐。”
崔璨飞快地把巧克力剥开吃了，没坐，看看表又看看他。
“麦芒可以稍微等等，她随时能找到事干的。”
崔璨就近在前排一屁股坐下，回转身来。
“巧克力好吃吗？”男生问。
“嗯……还行。”
那就是不好吃的意思。
“没关系，每个人也有属于自己的巧克力，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搞清楚你喜欢哪一种，”他说着把书包里各种各样的巧克力“哗啦”一下全部倒出来，摊了一桌。
崔璨连尴尬都忘了，瞪圆了一双杏眼：“我要全部吃掉才能走？”
“吃吧，这是科学研究。今天不是有吃巧克力的习俗？”
原来不是约会邀请。
她松下那根紧绷的神经，抓了块巧克力咬下去，含糊地说：“额，不是的，你搞错了，今天的习俗是送巧克力，而且是女生送男生。”
“是吗？我以为类似于元宵节吃元宵。”男生往别处移开视线，又很快转回来，“不过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没有送我？”
“因为穷。”女生转移话题蒙混过关，把手里的那块掰了一半分他，“这个味道还不错。”
—
礼堂前的广场出现了买玫瑰花的社团，陈峄城随手挑了一支，万一在教学楼附近有缘碰见麦芒还能送送人。他自己今天下午有一节课，麦芒倒是没课，出现在教学区的概率不高，不过就一支花拿在手里也不占地方。
漫无目的地东张西望，瞥见远处理科楼通往校门口那边有情侣有说有笑站着聊天，男生把女生的手塞在自己口袋里。
他心里呵一声，又被喂了单身狗粮。
已经走了过去又退了回来，揉揉眼，情侣中的女生看着有几分眼熟。
他猫着腰歪着头凑近点多看几眼，瘦高个，大长腿，白色短羽绒服上有毛毛帽子，站在阴影里格外显眼，是韩一一没错。
可是男的……
陈峄城也见过，在舞台剧比赛时。意识到是谁后吓了一跳，往后退着走。
麦芒的“钟摆哥”是韩一一的新男友？
难怪一一暂时不公开！这要是公开了还不得是世界末日？
陈峄城转身疾步逃离现场，脑子里乱得很，麦芒应该还不知道他们在交往，更要命的是，她应该也没告诉过一一自己喜欢隔壁的哥哥，这都哪跟哪儿啊！但如果麦芒又喜欢上了别的男生就不会太介意，他一时搞不清自己究竟该站什么立场怎么祈祷了。
“陈峄城！”麦芒的声音。
平时想见她一面可难了，怎么这会儿就能直接撞枪口上？
陈峄城硬着头皮停下来探过头。
麦芒在一棵树边跳：“过来过来帮个忙，把这个提示塞进上面鸟窝里。”
男生抬头看看，树杈上的确有个鸟窝，在以她的身高够不着的地方，诧异地走近了接过卡片：“这又在忙什么呢？”
“帮我哥给姐姐制造惊喜。”
陈峄城垂眼看看手里的卡片：“文科生姐姐做不来这么难的数学题吧。”
“题是给哥哥做的，他要全部做完才能找到姐姐。”
“……那姐姐能收获什么惊喜呢？”
“看哥哥做不出题找不到人急得团团转的惊喜。”麦芒兴奋地指出附近教学楼上的窗口，“我每个藏线索的位置都找好观测点了。”
“……你哥应该不知道你在帮他制造惊喜吧？”陈峄城从书包里掏出笔狡黠一笑，“这题对你哥太简单，改一下。”
顺利完成放置线索任务后，麦芒在路口和他道别。
陈峄城往回走了几步才想起正事追过去，她要是再往前走大概率会遇见路边的韩一一，天知道他们有没有聊完天。
“你这是去哪儿？”男生拽住她。
“去咖啡馆找璨璨。”
“呃……不能去。”理科楼可是在去咖啡馆的必经之路上。
“为什么？”
“因为因为因为……我失恋了！你也安慰安慰我吧。”
麦芒惊讶地眨眨眼：“今天失恋吗？”
“嗯。本来打算告白的，”他咬牙扬了扬手里的花，似乎更有说服力了，“谁知道喜欢的女生有男朋友了。”
“啊——你怎么这么惨啊。”麦芒同情地走回来。
-
崔璨在咖啡馆转了一圈没找到麦芒，猜测她是来过走了，找位置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刚准备给她发个微信，麦芒就从门口招着手进来了。
“咦？你怎么比我还晚到。”
“陈峄城失恋了，陪他吐槽耽误了。”
崔璨挠挠脑袋，陈峄城喜欢的人不就是麦芒本人么？这是什么剧情展开：“他恋谁？吐槽谁？”
“他没说，听描述像你。”
“……”
非常应景的，整个咖啡馆突然断了电。
只剩崔璨一个人的电脑亮着，脸上映出显示器微弱的蓝光。咖啡馆里大家环顾四周寻找突然黑暗降临的原因，最后不可避免目光都落向崔璨。
崔璨条件反射举起电脑以示清白：“不是我干的！我没插电！我还一个字没写！”
手机电筒陆续亮起来。
刚走出咖啡馆，广播台就公布了断电原因：“现在播送一则校内临时通知。由于变电设备站故障，电力供应不足，导致全校停电，但好在绝大多数同学都已出校过节，所以影响甚微。预计维修工作持续到明早。”
“绝大多数？影响甚微？”麦芒错愕地重复道，“这是虚假繁荣吧！”
崔璨迟疑着：“而且不是说全校停电吗……”
广播很快回答了她的疑问：“也许有同学会提出质疑，为什么广播台没有断电？我台在此声明，这是一次真实的、全校范围的停电，绝不是为了提高脱单率而展开的救援活动。我台坚持用爱发电，祝大家节日快乐！”
陈峄城放下手机，笑着出门吆喝左右寝室一起下楼：“崔璨号召全班单身人士去团结湖边举行联欢会唱分手歌。”
顾浔阖上还剩8%电量的笔记本：“为什么去那么远？”
陈峄城不需要问崔璨就能猜到她的选址初衷：“离南门外快捷酒店最近啊，唱歌能被听见！”
下到二楼，陈峄城看了手机又转身逆流而上。
顾浔停在楼梯上抬头问：“干嘛去？”
“崔璨说麦芒跟来了，我去借个吉他表现表现。”
顾浔刮目相看：“你还会弹吉他？”
男生边上楼边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