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真走了
“璨璨，遥控器。”
崔璨目光呆滞地看看妈妈，又看看电视，才发现电视里小品集锦已经转了广告。
她从手边果盘里摸出遥控器递过去。
可妈妈没接，又强调一遍：“遥控器。”
垂眼一看，手里是个香蕉，自己也愣了愣。
“璨璨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而且这种症状似乎已经持续了三天。
“可能是在家呆久了，想上学。”女生恹恹地答。
“你怎么不像其他大学生那样出去旅游？”
她思路一时没跟上：“……啊？”
“出去玩啊，不要老躺在家里睡懒觉。”
有道理啊，都已经是大学生了，怎么不能干点大学生该干的事？
三亚——国内著名旅游度假胜地——又没有被顾浔承包，他能去，别人也能去。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妈妈我最爱你了！我一定带礼物给你！”
妈妈从她过分热情的拥抱中挣脱出来：“你先把遥控器给我吧。”
说走就走的旅行，崔璨一边哼着自编的“男生垃圾之歌”一边欢快地收拾行李。期间妈妈只来敲过一次房门确认：“约了朋友和你一起去吗？”
“有朋友在那边。”
没说谎，可不知怎的妈妈误解成了“有朋友是三亚本地人”的意思，放心地放行了。
只不过还存在些技术上的问题，“在那边”的这位朋友依然断联。
到三亚的前两天她还抱着期望走街串巷想碰碰运气，但就连对方住哪个湾都不确定，偶遇没那么容易达成。
第三天她就已经看开了，天涯若比邻嘛，就算碰不上出门旅游一趟也不亏，总比在家疲于应付亲戚强。她开始自得其乐，给自己定了个时限，再玩三天，不管碰上碰不上都打道回府。
金黄的陆地尽头，海展开蔚蓝色波涛。
崔璨马尾辫上扎了个红色的蝴蝶结，这增加了她在人群中醒目程度。
目光被她揪住的瞬间，就像镜面在阳光直射下猛地一闪光。
顾浔以为自己继幻听之后又出现了幻视的症状。
“崔璨！”试探着叫了一声。
她像只小猫一样机警地转身，飞速而准确地搜索到声源，对上视线，就是她无疑了。
女生小跑过来的过程中，他还陷在一种木然的错愕中，等她到跟前很自然地开口问：“你怎么在这？”
“我们家也打算来三亚度假，结果我爸妈临时有事，只好我一个人来了。”她对答如流。
编瞎话技术奇差还学心理……
简直就像送给同学的研究对象大礼包。
顾浔忍俊不禁，挑挑眉，从小摊上多要了一个椰子递给她：“这么巧啊。”
“是啊。”她接过椰子重重一点头，视线扫过他身边的女性，嘴角嘲弄人似的往上一翘，“我说怎么联系不到你，原来忙着跟漂亮小姐姐聊天啊。”
围观了“他乡遇故知”的“漂亮小姐姐”这才插上话：“是你同学吗？真会说话。”
“嗯。”顾浔憋着笑解释，“我手机进水了没地方修，这是我妈，”一览她瞬间慌张的神情之后，才转头去给妈妈介绍，“她叫崔璨。”
“阿姨好！”崔璨马上灵魂一个滑跪。
“刚才不还叫我小姐姐么。”顾浔妈妈笑着打趣，“你一个人旅游？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晚饭。”
“好！”一紧张就答应了。
顾浔凑过来蹭在她耳朵边恐吓：“到酒店之前你还有机会逃生。”
“我又不在乎。你的同学上不了台面，丢脸也是丢你的脸。”
顾浔无言以对，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
顾浔长得像妈妈，在拷贝不走样的基础上，只是轮廓更硬朗一点。就餐前又见到他父亲，崔璨马上就找到了那部分硬朗的来源。
“崔璨是顾浔的同班同学……”做母亲的代为介绍。
但他爸爸却并不十分关心，冷淡地点头冲崔璨笑笑，又把注意力放回手中的菜单上。
顾浔妈妈则很有亲和力，半开玩笑地问：“该不会是女朋友吧？”
“不是不是，只是荧幕情侣营业CP，”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长辈不能理解的台词，崔璨进一步解释，“我们舞台剧有对手戏。”
“他还会演舞台剧？什么剧？”
“《歌剧魅影》。”
“演主角吗？”
崔璨点点头。
顾浔有点赧，同时也不想让她心存幻想，追加补充：“演完了，不演了。”
“那太可惜了，”顾浔妈妈说，“我还想去做观众。”
“他能演主角的剧有什么看头，小儿科的胡闹。”而顾浔爸爸冷不丁抛出来的嘲讽也让崔璨觉得很熟悉。
桌上的气氛忽然就冷了几分，大家默默各自喝两口饮料。
做父亲的浑然不觉，招来服务生点单：“……让我看看小姑娘喜欢什么，”他说着抬眼对崔璨笑一下，依然只是出于社交礼貌，“头盘……”他按顺序碎碎念着菜单上每一个菜名，直到一个“法国松露佐什么青苹果”才停下来，抬头对服务生点点，“就要这个吧，女孩子肯定喜欢新鲜水果。”
崔璨手里也有份菜单，本想自己点，既然如此，好在她也不特别挑食。
顾浔爸爸继续碎碎念：“都兰豆啤酒……女孩子可不喜欢啤酒……地中海奶油松茸……就要这个吧。”
崔璨张了张嘴，没找到插话的机会。
他很快又接着说：“沙拉要这个，甜虾，她肯定喜欢。”
崔璨在他看过来的一刻只能勉强挤个微笑。
而他却变本加厉：“……这个海鲜汁……可能不怎么样……迷迭香汁……我觉得你可能不会喜欢……橄榄油炒季节蔬菜……你节食吗？”
崔璨被意外地点名，终于到了征求意见环节，但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对方已经重新低下头喃喃自语道：“你肯定不节食，还是要这个算了，”他放弃了崔璨，转去和服务生敲定，“这个鹅肝配雪蟹。”
顾浔妈妈已经体会到了崔璨的尴尬，半是圆场地插问干预：“点主食了吗？”
“她们女孩都不爱吃主食的，”顾浔爸爸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看也没看女孩一眼，问服务生，“甜点推荐哪个？”
“这个香梨慕斯。”
“就这个吧。”
“请问要什么饮料？”
“我觉得她会喜欢这个，”顾浔爸爸胸有成竹地在菜单一角敲了敲，“红枣桂圆奶露。”
“不，我不要这个，我要长岛冰茶，”崔璨支着下颌大声对服务生重复一遍，“我要长岛冰茶。”
顾浔被柠檬水呛住，咳嗽着抬起头，有兴趣看场好戏。
崔璨保持甜美笑容把脸转向顾浔爸爸：“我们女孩不喝点酒不得劲儿。”
完全是为了挑衅的回敬。
她能喝点酒，不至于一杯就醉了，吃完饭回去时只是有点脸红，顾浔觉得红得很妙。
从一个酒店走向另一个酒店，距离不远，男生负责送她，回味着刚才饭桌上父亲脸色转青的一瞬，还有些想笑。
崔璨兼有晕乎和兴奋，难免叽叽喳喳的：“你好像长得像你妈妈，但是性格像爸爸。”
顾浔急于撇清关系：“我没他那么恶劣吧？”
“我没说他恶劣啊，就是……感觉你就遗传了这种气场，过度自信又喜欢操纵全局的架势。但凡小说里霸道总裁有张脸，应该长你爸这样。你看见他最后怎么瞪我吗？”崔璨在眼前手舞足蹈地比划，“眼神里写着‘女人，你这是玩火’哈哈哈。”
顾浔无奈地笑笑，不得不承认她形容生动：“可我从小跟着他长大，我明显是第一受害人。”
“你妈妈去哪儿了？”
“搞科研啊，年轻时都在项目上，不在东海。”
“哦。”崔璨听明白了一点，若有所思。
想象回溯推演到更远处，线索串起来就能勾勒出一点他的轨迹。
顾浔从小就和这样的爸爸一起生活，幼儿园到高中都住校，四舍五入他相当于孤儿啊，说不定过得还不如孤儿。崔璨想。
顾浔不容她漫漫散步，正色问：“你到底住哪儿？房卡带了吗？”
女生回过神，从外套口袋里掏了半天摸出房卡递出去。
他对了对酒店名，刚经过大门，拽她调头转向。
“所以你到底怎样才能答应做男主啊？”女生又屁颠屁颠跟在后面问。
“这件事你是不是准备念到下辈子？”顾浔回头看看她，“我明天就回去了，你怎么办？”
崔璨抖出不屑的表情：“我又不是离不开你。”
“我是问你买返程机票了吗？”
“返什么？”蹙起眉。
“好的，你没买。”男生进了电梯，刷房卡按下纸套上写的楼层，“你听说过‘春运’吗？”
“……”不知道他阴阳怪气又想说什么。
“明天初五，后天初六，全国绝大多数人初七上班，所以他们会赶在这几天回家。”
“可我还不用回家。”崔璨刷了另一张房卡进门开灯。
“好吧，到了。”他站在走廊里没进去，“那我……回去了。”
“拜拜！”
这副没心没肺的表情让顾浔突然愣下来，本来觉得应该再说些什么，打好的腹稿却显得有点滑稽。
起初他十分确定崔璨是冲自己跑来的，到这会儿却又怀疑对方可能真的只是碰巧出门旅游，唯一有凭据的是她心情真不错。
“我真走了？明早的飞机。”
女生神色中已经明显泛起“你倒是快走啊”的困惑。
他颚关节机械地动了动，心里暗骂自己多此一举，搞什么依依惜别的戏码。
这一刻的尴尬直到第二天在值机通道前排队时还让人一回想就芒刺在背。
妈妈好几次回头看他，觉得反常：“怎么了？”
他摇摇头没说话就蒙混过关。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和证件，错愕一秒，怎么把崔璨的房卡也带走了，推敲了细节想起她还有一张，不碍事。
可这就像一个暗示，让人没法无视。
“我……”他装腔作势地摸着口袋，对父母说，“……我钱包落在酒店了，我得回去拿。”
父亲露出不耐烦地神色：“钱包也没什么——”
“身份证在里面。”顾浔说。
“身份证可以——”他大概想说出一些类似“在机场申请临时证件、让酒店邮寄”之类的补救措施，但却被妈妈打断了。
“去拿吧，回去拿，要是时间来不及我们就先走了，你再改签。”
顾浔没怎么犹豫，拖着行李转身就走。
父亲尚未将不满表达完整，眉毛都拧了起来：“他现在怎么——”
第二次被妈妈打断：“就你聪明！”
这回换了人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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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房卡在手，但他多少还有点自觉，擅自进女生房间不好，更何况猜她应该没起床。
在门外按了五分钟门铃，终于有人来开门。
门开了三秒又关上。
顾浔又犹豫着用手敲敲门。
里面传出声音：“等一下，我衣服穿反了。”
以刚才那三秒的瞬时观察力，没能捕捉到她衣服怎么穿反的，让人略微遗憾。
过了好一会儿崔璨才重新开门，挤出个脑袋：“怎么是你啊？”
“你连门外是谁都不问清楚就开门了？”
崔璨懒得听他作安全教育，目光落在他手边的行李箱上：“你怎么跑我这来了？”
“身份证落酒店了，回来拿错过航班，暂时还没买到回去的票。想到你还在这就来看看你。”发现门被崔璨抵着，“你……不让我进去吗？”
崔璨鬼鬼祟祟地回头望一眼，讪笑：“不怎么方便，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我看了下返程机票，最近几天的都没了。你要不搬到我那个酒店去住，或者我搬到你这个酒店来，一个女生在外面总归不太安全。”
“那你住我这边吧，我这边便宜。你先去办理入住手续，我一会儿去找你。”
感觉她……做贼心虚，不是错觉。
顾浔眯起眼歪过头：“你房里有人？”
“怎么可能！我、这个房间风水不好，可能对你的身心健康造成危害。”
“什么样的危害？”
撒谎苦手很难自圆其说，只好叹口气开门让出条道。
顾浔好奇地往里走了两步，只扫了一眼就直接退了出来，果然对身心有害，会导致强迫症发作。
“十分钟能收拾好吗？”
“我尽力。”崔璨尴尬地笑笑。
“我还是先去办入住吧。”
终于达成了共识：“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