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你值得更好的人
“我最近发现了一件事，去年烟花事故后我做了很多次手术，其中一次眼睛手术，爸妈在没有知会我的情况下顺便让我做了个脑部手术，为了降低一些神经类药物的副作用。虽然可以说出于善意，但不觉得很可怕吗？”小静边走边说。
“……是有点。”崔璨理解她的意思，听起来也感到一股寒意掠过。
“七月五号还有一次眼睛手术，但我不敢上手术台了，怕他们再对我的脑袋动什么手脚。”
“不信任了吗？”
“我越来越意识到，他们和我的关系就像游戏玩家和虚拟世界里养成的女儿，他们操纵我的生活，用付费的形式为我增添道具和装备，把我打扮漂亮，习得各种才艺取得各种进步，但是他们有权为我选择、修改和删除一切。就像一种对纸片人的情感，算爱吗？也许能算，甚至可以理直气壮得称为‘无私的、不求回报的爱’，一切都是‘为你好’。可当你突然有了自主意识，从不喜欢他们为你选的一件衣服开始，这个游戏就不复美好了。”
“我说说我的感觉，”崔璨挽过小静的胳膊，“我见过你妈妈，也见过你爸爸，他们好像都是知书达理的人。你心理这些想法试着跟他们当面谈过吗？或许有让他们理解你尊重你的可能？我看统计数据绝大多数人或多或少都有原生家庭问题，但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走到和家庭永远决裂这一步。很多人问题比你更严重，他们的父母都没法理直气壮说出‘无私’这个词，他们生孩子只是为了享受生育的红利，抱有‘养儿防老’、‘延续香火’之类的目的。但这些家庭出来的人也在试图和解，你不想试试吗？”
“我试过了，在我说不想继续学钢琴那次，我妈妈住进了医院，我爸爸指责我这么大了不懂事。我想我很难改变他们的想法，正面交涉只会遭到镇压。不可能和解，因为这是个游戏，游戏一旦崩溃就只有重装才能修复。我不想被删档，只能从游戏里逃出去。”
“所以……你的离家出走是永久性的？”
小静点点头。
“怎么操作？”
“还没有想得太细致。现在只打算期末考之后从家里逃出来，我攒了一点零用钱，暑假可以住酒店。”
“为什么不住战戎那儿？”
“谭皓现在住在他那儿。”
“啥？为啥？”
“受伤了上学不方便。”
“哦，你那可以住我家。”
“我考虑过，但你想啊，如果我妈妈找上门，你爸妈该不该把我交出去？说什么才能让他们站在青春期小孩子这边？到时候场面很尴尬，而且也给你爸妈添麻烦。”
“住酒店钱够吗？”
“两个月是够了，开学后可以住校就省钱得多。学校出入管这么严格，我爸妈进不来，他们也拉不下面子跑到学校闹，说出去我只是想住校有什么错，他们没有立场闹。只要我考上大学去了外地，就再也不用担心被抓回家。”
“可这样一来，要撑过高三一整年，够吗？”
“勉强撑一撑吧，能不买的东西，衣服鞋子，都不买了。”
“那你得带够能穿的出来。”
这么实际的问题，小静倒是漏想了。
崔璨已经开始筹划具体实施方案：“从现在开始，每天一点点往外运，东西可以放我家。我就跟我妈说你准备开学搬宿舍，她不会好奇心那么强，你住酒店可以带一小包去，等有了宿舍再换一些，冬天的衣服厚，冬天再搬去用。这样不至于堆得到处是，宿舍你去过吧？还没你衣帽间一半大。”
“嗯，从现在开始带偷运。”
“等我妈哪天警觉起来，也可以放一部分在战戎那儿，谭皓不至于永远住他家吧。欸？”崔璨回过神，“你开学后为什么不能住战戎那儿？谭皓的腿四五个月还好不了吗？”
“我……我觉得这样不合适。”
崔璨敏锐地发现关键：“你们又吵架啦？”
“不是因为吵架。只是……我爸妈本来就反对我和战戎交往，我从家里逃出来和他住在一起，整件事性质就变了，好像我是恋爱脑为了和男人同居才离家出走。”
“性质没变有人给你颁奖吗？‘最不恋爱脑奖’，奖金1600？一年1600住宿费花出去才是现实啊大小姐。”
“其实我……更怕战戎看轻我。你也知道，新年我自杀前两天和他发生了关系，当时没想那么多，反正决定要死了，只想给他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说实话因为没经验也没什么美好的……总之，我越来越觉得，他可能会认为我很轻浮，住一起就更不好了。”
“他为什么会认为你轻浮？这件事不管美不美好他也参与了啊，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行为。”
“嗯。他更轻浮，但他是男生脸皮比较厚。”
崔璨被逗笑了：“不过你的顾虑也有道理，要不要和男朋友住一起对恋爱五六年的人来说都需要慎重考虑。1600，就当买自由和独立吧。”
说行动就行动，小静从第二天开始就一点点往外偷运东西，放在书包里带到学校，崔璨再带回她家。早上出门时偶尔碰见妈妈，也没有露馅。
小静很庆幸有崔璨这样的朋友，她虽然有时候喜欢预设观点做理中客，但好沟通，也很容易让她理解，是那种共情力很强的人，当她站在你这边就一定会为你两肋插刀。
相比起来，男朋友最近变得可有可无了。
有一天中午吃饭时听见麦芒说起阳明的学农多么硬核，每天从天亮干到天黑，连喂猪都得包揽，某位她玩得好的校草不小心把猪放跑了，漫山遍野地围追堵截还让猪撞出内伤。圣华的学农只是在郊区农场摘摘菜，简直幸福人生。
在一片唏嘘感慨声中，小静只是默默地想，麦芒能得知这么多奇闻异事，说明山里的信号也没那么不好。
她突然想起来，他是自己男朋友吗？好像分了手，之后又吵过架，解释了误会，约定了未来，就又稀里糊涂在一起了，没有明确地说过“复合”，这是他没有提分手的原因吗？
“你们男生会不会因为自己喜欢的女生太容易得手反而看轻她？”
谭皓发现最近回答了好几个以“你们男生”开头的问题，自己简直成了黎静颖的两性关系顾问。以自己为参照系来了解男生——八成就是战戎，说明战戎没把自己的性向告诉她。
“那说明本来就没多喜欢，喜欢自己比较多吧。”他一边继续做题一边漫不经心道，“说实话还在读高中就把女生往**带的男生，我认为人品都有点问题，自控力也有问题。喜欢你到不上床就要爆炸的地步？可能么？大部分都是只顾自己收集战利品而已。”
这话说得太直白，小静红了脸：“我没特指上床。”
“在男生眼里这个才算得手。”
“……是吗？”
“我没有特指战戎，我更不想看你难过。可你来问我，我只能给你提醒，看他们事后吹不吹嘘就知道珍不珍惜了。”
“所有人都会吹嘘吗？”
“是你主动的，而且你还喜欢穿很难解开的四排扣蕾丝内衣。你猜我怎么会知道这些？”
小静咬紧了嘴唇：“你会觉得我很轻浮吗？”
“不会。但你把最珍贵的东西都毫无保留给另一个人却不被珍惜，你会很痛苦，我会比你更痛苦。你值得更好的人，我不觉得那个人就是我，但一定不是战戎。”
谭皓非常了解，对女生来说，心理需求比生理需求重要得多，像战戎这样缺心眼的家伙肯定注意不到，一点点对爱的质疑就容易让她们女孩子内心动摇，更何况是黎静颖这么缺乏安全感还擅长自我否定的人。
战戎学农回来后，生活似乎也自然地恢复正常了。
他以为等级考那天闹过点小别扭不需要特别的解释，时间长了他不再介意，小静更没立场斤斤计较。
没发生争吵，又自然地说话聊天，他还像往常一样时不时去校门口等她放学，日子过得风平浪静。
星期三的放学路上，小静主动提起：“周末你想怎么过生日？”
小时候妈妈会负责张罗，没有一年是不办生日party的。家里四分五裂后没人有这闲情，他自己也无所谓，自己办party很累，和参加别人的没区别。
“就和你两个人过，”他拉起小静的手，“蛋糕我去买。”
“不需要再叫几个朋友吗？祁寒？谭皓？”小静不经意地抽出手，捋了捋头发。
“叫他们干嘛？”男生蹙起眉，“而且你陪我过生日，谭皓在场好吗？”
“对不起我糊涂了。”她很快地道歉，低头从他面前走过去。
战戎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小静心情不佳，这点洞察力他还是具备。
“没怎么。”
“没怎么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我不想在你生日之前谈这些，闹得不愉快。”
“你现在这样我就愉快了？”
小静闭了闭眼冷静下来，放慢脚步：“那我问你，你为什么对我隐瞒了那么多关于崔璨的事？”
“崔璨的事？”战戎有点紧张，无意识地重复着。
“对，崔璨。为什么所有崔璨参与的事你都说她没参与？为什么每次崔璨陪着我你都说她不在场？”
“……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没有跟我说什么，是我自己猜到的。你，还有谭皓，你们最希望我忘掉的事不就是我喜欢崔璨吗？”
“啥？”
“可你想想我平时和你是怎么相处的。”
“怎么相处的？”战戎觉得自己像个卡带的复读机。
“你亲我、抱我、和我发生关系的时候，我的反应像喜欢男生吗？”
“……”
“这些现实，难道你和谭皓瞒着我就能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