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每一次都在重演曲终人散
时间过得飞快。
小静感觉好像刚过惊蛰就到了春分，走廊里一群女生聚集着玩竖鸡蛋，隔了一条过道的同学已经在讨论清明节假期去哪儿玩。
但竞赛集训前后加起来二十多天，日程刚刚过半，崔璨就出现在了教室里，似乎不能简单用“时光飞逝”一言蔽之。
课间，谭皓和祁寒都只是照常看书做题、进出班级，没人表现出异样，甚至都没人问一句为什么。
小静坐立不安两节课，眼睛总在周围三个人之间四处瞟，终于在出操的路上拽住谭皓问：“璨璨为什么就回来了？”
男生一脸漠然：“没进下一轮当然就回来了。”
“为、为什么呢？”
“崔璨算是实力还行，可是去集训的哪个人实力不行？看状态看运气，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本来就没有钦定的第一名。”他直言不讳。
小静垂下眼：“你们就没想过要安慰安慰她吗？”
他缓了缓脚步，声音依然很平静，显得她大惊小怪：“祁寒上次竞赛只有二等奖，都没资格进集训。谁安慰他了？”
那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祁寒平时吊儿郎当惯了，也没花多少心思学，实力摆在那儿，预期本来就不高。
做操时她在人群中踮脚，没看见崔璨，回教室路上看见一个身影隐约像她，追上才发现不是。跑太快，精神又紧张，上楼时腿酸起来。
进了教室，崔璨就在座位上，静静地坐着抄笔记，仿佛没离开过。
见她就在这里，小静反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祁寒人不在，她心里琢磨着措辞，咽着喉咙走过去，占了他的座位。
“璨璨，是竞赛结果不理想么？”小声询问。
“嗯。”没有表情，还在继续抄笔记。
感觉要继续对话很艰难，小静坐直一点腰。
“……状态不好也是常有的事，你不要太纠结，下学期还可以再考，还有一年……”
“我可没有经常状态不好，”崔璨突然打断，“为什么纠结，你不是最清楚吗？”
小静愣住了，往后缩了缩。
一张干净白皙的脸，水汪汪的眼睛我见犹怜。
哪有点罪魁祸首的自我觉悟。
崔璨沉着脸站起来，冷淡地说：“全世界都围着你转，你满意了？”
后排的男生听见动静拽她一下：“崔璨。”
谁知却引发了更激烈的失控。
女生转过脸用全班都听得见的声音喝道：“别有事‘崔璨’无事‘黎静颖’的。我现在不想听见你们任何一个人说话，烦不烦？”
班级里瞬间安静下来。
谭皓收回手，往后退开一点，目送她跑出门去，看见小静抬起下巴错愕地望过来，对住了视线。
体育课上，女生们考核仰卧起坐。崔璨随心所欲地旷课，点名时A班女体育委员照旧对老师说她去外校参加竞赛集训，不知是没注意到她已经回来，还是帮忙撒谎。
课后六个女生搬运绿色的软垫去器材室，小静和体育委员搬得比别人多，落在最后，各抬着一边，摞了六张垫子，有点吃力。途中经过下课回教室的一群男生身旁，谭皓在其中慢下脚步，转身跟过来，右手抬起垫子，左手把小静的手从垫子拉开。
四五秒的触碰，女生不自在地抻了抻指节，跟在身后。
身高差导致男生和体育委员的配合不那么默契。
他于是叫她松了手，一个人把垫子对折后抱起来。
体育委员乐得移交任务，道过谢放心地跑了。
小静没跟进器材室，在门口等他进去再出来。
男生在管理老师的指挥下把垫子叠在角落里，拍着手上的灰尘走到她身边。
“关于璨璨，你是不是有什么忘了告诉我？”女生在回教室的路上问。
“嗯。她说她喜欢我。”
“……她什么时候说的？”
“跨年夜。”
“那我……我之前知道吗？”
这个问题他也回答不了，虽然怀疑过她不会在医院没来由地询问自己对崔璨的想法，但那只是猜测：“我不确定。”
确定的是在跨年夜之后，崔璨还一直在身边和自己做着朋友，好奇地问“你喜欢皓哥哪一点”，装出与己无关的样子开玩笑吐槽“他就是禁欲系”，最后她请自己“去劝一劝谭皓”……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做这些事？
她喜欢的人喜欢你。
两个同方向的单箭头，在起始处的人会感到格外心酸吗。
还记得她踩着马路沿兴奋地谈起自己的目标。
——像皓哥那样拿个一等奖。
如果她的视线习惯落向谭皓，那就更容易知道他的眼睛往哪个方向望，很容易误以为最终落点是世界的中心。
可不是全世界围着你转么。
会变成敌人么。
小静停在走廊里，隔着窗往那个熟悉的侧影望去，预备铃响起时才回过神，踩着节律走进去。
很庆幸每一天被分割成九节课。
面朝黑板的上课时间和能够叽叽喳喳的下课时间通常是40分钟对10分钟，特别是A班这样经常的学习氛围中，课间不交流才是常态，形同陌路也不显得突兀。
星期五下午最后一节班会，马德堡做了半小时学雷锋月的主题宣讲，绝大多数同学在底下刷考卷。他见大家兴致也不高，识趣地没强行让人轮流发言，提早了几分钟下课。
班级里走得只剩零零散散十来个人时，崔璨背起书包转过身来问小静：“一起回家吗？”
女生微怔，无意识地掐了两下手机的硅胶软壳。
这就和解了吗？
“离预期实在差太远了，自己心里接受不了，也知道胡乱迁怒根本站不住脚。”崔璨还是习惯性地一边聊天一边在马路沿上上下下，“不过去之前就感觉到可能是这种结果，其实不意外。”
“我没想到他们都不去对你有这么大影响。”
“这种事，已经习惯了。我妈妈总是说，只要变成更好的自己，就能看见更好的风景。可是我从来没有在一次阶段性成功后看见更好的风景，每一次都在重演曲终人散。总是很热血地完成一个共同目标，接着大家就开始忙自己的事，每个人有每个人在乎的东西，只有我还陷在里面，处心积虑把同伴往原路上扯，这样的孤独很无力。”
虽然心里堵，但崔璨也明白，这不是认识小静之后才出现的现象。
不过是懊丧找不到出口，只能沿着一条脆弱的缝隙流。
她明显很失落，却又逼自己摆出非常理性的姿态，小静看着心里更不是滋味。
“早知道这样，我应该更认真地劝战戎去。”
崔璨苦笑一下，“算了，战戎自己没热情，逼他去也是麻烦。”换了口空气，“你们俩相约私奔的事后来怎样了？”
“哪有相约私奔。他问了我想考的大学志愿，然后让我专注学业，说其他的交给他。”
“噢，很有担当嘛。”
“唔……”
“你们俩挺配的。其实排除后续那些糟心的事，第一眼感觉就很配，你在我身边等他从马路上跑过看你一眼那次。不考虑别的，就是单纯的闪闪发光的少年少女。”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跟在后面的看不清轮廓。
“哪一次？”
崔璨停住步伐，等她跟上来与自己并肩：“这也不记得了吗？有一天他们学校篮球队拉练，会路过你家，让你算好时间走出去让他看一眼。”
“什么时候？”
“夏天。”崔璨笑起来，“恋爱细节你忘掉太多了，战戎真可怜。”
没什么印象了。
看书到深夜去楼下找饮料时才又想起这件小事。玻璃杯折射着五彩灯光，淡青色的**让她恍然记得夏天的泳池。
接着是女生黑而密的湿发，在眼前被刷上白色膏体。
亮得刺眼的阳光下，喜欢的男生突然停在跑步的队伍里，身后的同伴像多米诺骨牌似的撞上来。
想起时忍不住牵起嘴角。
她给他发了条消息：[还记得夏天的时候你跑步路过我家吗？]
很快回复：[记得啊，你在门口跳。]
[璨璨提了我才想起来。你记错了，跳的不是我，是璨璨。]
[她怎么可能在场？是你记错了。]
对话框里的光标闪烁着。
她的手指停下来，笑容收敛在昏暗的灯光中。
——她不在场，那你告诉我，自然卷的头发是怎么自动变直的？
不喜欢被骗。
但战戎应该不会怀着恶意或者无缘无故地骗自己。
他肯定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可是两个人在路边见一面时有没有第三个人在场根本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又有什么必要骗人。
战戎和崔璨有什么矛盾吗？看起来这矛盾是单方面的。
更奇怪的是，他们俩的叙述相悖时，战戎的说辞十有八九能得到谭皓那边的佐证。崔璨做过什么能同时引起他们两人反感的事吗？
一时间，小静连谭皓说崔璨喜欢他这件事都产生了怀疑。
想多了吧。
她晃晃脑袋，把杂念赶出去，回楼上继续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