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一百万个愿意
战戎和小静一出门就遇上了雨。市中心本来就不好打车，再加上夜晚、大雨的双重因素，他用手机软件叫了辆专车，可是堵在1.5公里外的一个路口十分钟没有移动。
他们沿着街道边店铺的屋檐走了一段，最后因为雨势太大停下来。檐下不够站两个人，他几乎整个人都在外面，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外套从肩部往下由于被雨水浸透颜色由深到浅，感觉被保护着，有点感动，在这些生活细节上他总是那么体贴，好像足以证明自己在他心里有多重要。但容易被细节感动又恰恰说明在更宏观的重要问题上没有她想要的答案，也很理智地明白他还是个未成年人，没有能力给她安全感。
“你进来一点。”她拽了拽他外套的前襟。
但已经非常近了，战戎左手搭在她的肩上，右手在操作手机查看车的定位，听见她说话，往下看了一眼。店里的灯光从窗边漏出来，她的脸在黑暗中隐约发亮。他笑起来说：“没事，淋点雨也不会怎么样，身体好着呢。你冷吗？”
“我不冷。”她说。
她反手往他外套口袋里摸索，掏出一包烟和打火机，和她想的一样被淋湿：“受潮了，怎么办？”
“扔了呗。”
“哦……”她虽然觉得有害健康但又觉得有点可惜，手不知该往哪里放。
战戎接了个司机打过来的电话，挂断后说：“这条路过来也堵，他让我们最好走到下个路口转弯处。跑过去吗？”一垂眼见她还攥着那包烟纠结，笑着一把抓过来塞回口袋，拽起她就跑。很高兴他没有当着自己的面随手扔掉。
五百米左右的距离，冲上车时也淋了半湿。男生带上车门搓起了手掌，司机和他确认地址，是小静家。小静插嘴报了他的住址：“先去这里。”
“我送完你再绕回去。”他边脱湿的外套边说。
“不用送来送去，都早点回家换衣服，免得感冒。”
女生也把外套脱下来，里面是一件单薄的长袖底衫，好在车里没户外那么冷，车窗上结了一层雾气。
她的额发因潮湿而颜色变深，脸颊上还有水迹，眼睫、皮肤、嘴唇到处都湿漉漉的。他看了她几秒，忍不住用双臂把她箍在怀里吻了吻。她像个刚钻出水面的小动物，乖巧但生涩地配合，唇齿间留着梅酒的清甜，呼吸时身体贴在他身上起伏。
她分出神去偷看司机有没有注意到后排的动静，觉得有点难为情。想起他说过发生在冬天的事，四天之类的，就更加羞赧，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夸张的成分，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很蹊跷。
她坐正了把外套抱紧，小声问：“我一月二月的记忆连影子都没有，你说来看过我，我有哪里不正常吗？”
“你心情不好，每天都把第二天当末日。但是你在吃药，药物让你不能体会到实质性的沮丧，你说有种空洞的失落感，像生活在一个巨大的透明健身球里面，外面的世界距离很近，通过被弹性减震的方式传递感觉给你，可你还是觉得感受不到。”
她笑了笑：“我现在还是这种感觉。那时候我在吃什么药？”
“抗抑郁的几种。”
“哪几种？是不是那些东西抹掉了我的记忆？”
“医院开的，你给我看过，应该在安全范围内。而且你服药的剂量只有正常用量的三分之一，你妈妈说为了避免副作用。”
“她看起来有哪里反常吗？”
“我没有见到过她。她把你…保护起来，我、陈嘉骜、朴铉进都去过你家也都被拦下来，我们谁也见不到你。而且她特别不希望看见我。我只能从露台上去直接进你房间。”
“所以她为什么特别不希望看见你？”
“说来话长。”
“你老拿这句话来搪塞我。”
男生捻了捻她的耳垂，凑过来低声蛊惑：“想知道啊？跟我回家，回家我就告诉你。”
“哼，你不说我可以问我妈妈。”
“你这也太无情无义了吧，还记得你的狗在我那儿吗？你就不要了？连看都不看一眼？”好像还较真地生气了。
她笑起来，哄道：“今天太晚了，如果明天天气好转，你把她带出来，我们去逛公园。”
“那我呢？”
“你什么？”
“我感觉好像被你抛弃了。”
“……”怎么还能恶人先告状？
小静想了想，认真说：“我们下学期就要上高三了，这好像不是恋爱的好时间。”
“截止到现在，恋爱有影响过你学习吗？没有吧。我觉得你根本没有多喜欢我，也就嘴上说说。我喜欢你的程度可不是能计算一下时机不对就收回去藏好的。心里总惦记又够不到才影响我学习。”
听见两个高中生在后座闹感情纠纷，终于让司机忍不住往后视镜瞥了一眼。
女生脸皮薄，倏忽红了脸，扯扯他的袖子让他控制音量，小声说：“高考是我能离开家的一个机会，对你的意义可能不一样，你可不需要逃到什么地方去，他们不管你但也不会限制你。”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意义有什么不一样？”
她仰起脸，眼神里有光，可是瞬间又暗下去，把视线转开了：“我不想做那个限制你的人。”
战戎扣住她的手：“你必须下车跟我回家，我有话跟你说。”
因为还是学生，很少会把爱情挂在嘴边，喜欢是个青涩又轻盈的词，似乎更能概括这种暖融融的好感。
但小静抱着狗狗怔怔地望着战戎，听他郑重地开口，意识到“喜欢”显得不够分量了。
“我猜到你想借高考离开家，也是按这个思路考虑的规划，去了外地，摆脱他们就顺理成章了。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跟着你，按你的成绩和加分，北大是首选，我也能考得上，如果你更愿意生活在南方，浙大、南大也都还不错，相对来说物价会低一些，就更轻松一点。但我不清楚你平时是怎样的消费水平，对女生没什么概念，”他把笔记本电脑转过去推到她面前：“我想对要面对的问题心里有数，做了个模型，有些参数需要你填。”
女生不知所措地对着屏幕，蹙着眉无从下手。
战戎冲她温柔一笑：“你按格子填就行了。它自己会计算。”
关键不在这里。
“……可是我不想考北大。”目标志愿就和他设想的有出入。
“没关系，你想什么填什么。”
女生紧张地把手伸向键盘，输入一串字符，接下去几个空格就好填多了，
电脑转回来，战戎看着屏幕上的天文数字，脑子里嗡的一声，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问题就出在她的目标志愿上。
沉默了十几秒。
男生自嘲地笑：“我果然是太幼稚了。”
小静见不得他难受，把手伸过餐桌去握住他的手：“我也可以考北大的。”
“这样不好。我们先不要什么plan B。”他摇摇头，停顿片刻，“你有没有希望拿到全奖呢？”
“本来我自己是这么打算的。”
“你得所有学科拿到A+，还得通过招生面试。”
她点点头。
“但是你的地理……哦，所以你才……”他恍然大悟，原本以为她那么用功只是一种好学生的惯性。
他长吁一口气，提醒道：“等级考在五月。”
她还是平静地点头。她什么都有心理准备。
“你是怕告诉我把我吓傻了吗？”他又开始嬉皮笑脸。
“你不是说要考虑一下？”
“当然要考虑，方方面面都要考虑。”他盯着屏幕，“好消息是你不用买衣服？”
她愣了愣：“那个算在零用钱一栏里了，我不确定具体每个月花多少钱买衣服。”
“加上买衣服、化妆品还不到六千？”
“嗯。”
“那真是好消息，比我想象得省钱。”
“当然不能和一晚上消费六万的比。”她慢吞吞地吐槽。
男生笑着嚷嚷：“我又不是每天晚上消费六万。去年的事了小姐，记这些没用的记性这么好。”
他起身从鞋架上抽出一把雨伞，把她的书包从椅背上拉下来提在手里：“走吧，送你回家，好好学习去。”
下了楼，雨势已经小了，他只拿一把雨伞果然明智，回家她不想再打车，他牵着她顺着大路走，晚上都没吃饱，途中在便利店买了饭团。
这一路没太多话，各自认真地咬饭团。
战戎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但总算有了方向。粗略地理一理思路，她必须拿到全家，他要和她一起也必须拿到全奖，接下去要解决的是极高的生活费，她要读的专业在六七年内不可能有像样的收入……
她低头踩着水，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其实我也不至于娇气到不能吃点苦。璨璨说了，即使在上海，没有家庭的帮助，两个普通人也要十五年才能过上我们现在的生活。”
他在小区门口停下来看着她，挑挑眉毛：“连这你都跟崔璨说？不是说目标达成前说出来会失败吗？”
“我又没说什么细节。”
“那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十五年吗？”类似的问题这一路他都想问，两个人的未来很沉重，但如果她身边换任何一个人就不再沉重，就不说陈嘉骜，哪怕像祁寒这样的公务员中产家庭，至少能对祁寒的学习生活提供帮助。她想考什么学校，他们都可以轻而易举跟去。
女生的眼睛闪了一下：“我怕你不愿意。”
“一百万个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