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他体会到了隔阂
虽然男生们可以背后悄悄议论聪明女生咋咋呼呼有多麻烦,但不可否认,崔璨总能精准地预言一些事。战戎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快要得抑郁症了,至少是郁郁寡欢。
午饭时他和篮球队一些队友坐在食堂的同一排,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游离于他们的对话之外。他们叫了两遍他的名字,第三遍不得不同时用筷子尾部敲了他的头。
“怎么了?”战戎回过神。
“你没意见吧?”
“什么意见?”
“汪栎和圣华的孟晓涵交往。”
战戎愣了愣,他能有什么意见,要不是前两天才听谭皓提起,他都不知道孟晓涵是谁。不过话不能说得那么充满优越感,他装作对此有点兴趣问汪栎:“你们谁追谁的?”
“我追她。不好意思,不得不说了你一点坏话。”
战戎笑笑:“我以为她都不记得我是谁了。”
“记仇记得紧呢。”汪栎见他毫不介意,开始转头和其他人分享星期天和女朋友开房的过程,事无巨细。
本来是男生间很平常的话题,不管谁和女生发生关系在高中都是件值得吹嘘的事,不出一个礼拜许多独特的细节至少能传遍全年级,有时甚至能传到外校。
但战戎听得难受,嘴里味同嚼蜡,他在想小静。他每天找机会给她发消息,她有时回一两个字,有时隔很长时间才回。她偶尔也会主动问他一些她想不起来的事情,但话题没有展开的空间。冷淡起来感觉好像他的身份只是一个认识的人。如果不是曾经那么亲密,他一点都不至于难受。
“你怎么了老发呆?”坐对面的队友突然又叫他,“黎静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很有经验吗?你都没提过。”
“不知道。我没跟她做过这些。”他有点庆幸自己不是一撒谎就脸红露馅的人。他不想和任何人讨论她,不是感到羞耻,只是不喜欢公开展示,主要原因是他觉得他的朋友们其实情商不太高。
“为什么不做啊?”其中之一惊呼出声,“那可是黎静颖!”
“分手了。”
汪栎在旁露出优胜者的那种笑:“我怎么感觉你最近gay里gay气的?”
“对啊,最近在考虑找个男朋友依靠。”战戎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哥们嘻嘻哈哈哄笑了一顿饶过了他,又去继续谈论孟晓涵多么放得开。
食堂外雨一直下,就连室内的过道都布满了凌乱的脏鞋印。他不得不坐在这里坚持把饭吃完。他怀念可以把小静抱在怀里的那几天,两个人都累了他就从背后抱着她睡觉,听她安静的呼吸,她睡眠不好,半夜总会醒来,他会陪着她直到她再次睡过去,就连睡着的时候都在被子下牵着手。天亮后他才帮她穿上约束衣从露台离开。一起捱过漫长的静谧,给他一种相依为命的错觉。
很难用“放得开”或者“放不开”来简单概述小静的行为。根据阻抗理论,当人的自由受到限制会产生不愉快的感觉,而做禁忌的事能消除这种不愉快。那个时候的她不是心态平衡状态的她,他不会给这段记忆贴上一个笼统的刺激标签去念念不忘,只是对曾经拥有的亲密关系耿耿于怀。
他不去参加竞赛集训是为了留下来照顾她,但现在的局面似乎她不需要他的照顾,他一个人空坐着随时待命,很难和她见上一面。
他去圣华找谭皓打球的次数变得频繁,也没机会和她偶遇,她的活动范围一般离篮球场很远。
大课间好不容易放晴,天空呈现一种清洗过的牛仔蓝色。崔璨少见地出现在教室里,提议去教学楼顶的天台晒太阳。小静拿着要背的书跟上楼。她背她的地理,崔璨背她的化学式。
听见嗡嗡的蜂鸣声抬起头,居然看见一架无人机,挂了两杯奶茶。
不用问,这种事只有陈嘉骜干得出来。
崔璨一边笑一边把奶茶取下:“真能玩。”
小静到处张望,看见乐不可支的男生在对面高三教学楼的楼顶,于是打着手势让他过去她们那边。
陈嘉骜见奶茶安全送到,把无人机停好后消失在围栏后面。
小静喝着奶茶看他跑过教学楼之间的广场。
男生刚一推门,崔璨就嚷着管教:“这要是没操作好,中途掉下去洒同学身上了在哪么办?”
“你以为我没洒过?”男生咧开嘴,笑得肆无忌惮,“怎么可能飞一次就成功?”
崔璨无奈道:“物理作业那么多,都做完了?”
“干嘛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煞风景,你不要竞赛吗?怎么还不走?哪天走啊?”
小静转头跟崔璨确认:“下星期三去?”
崔璨咬着吸管点点头。
“祝你灿烂在七月。”按照竞赛流程,如果这两轮集训都能取得好成绩,就能入选国家队,迎战七月的国际赛事。
崔璨撇了撇嘴:“别,你们这样我压力很大。”
陈嘉骜把停在地上的无人机回收了,又问小静:“五月的等级考你参加吗?”
“嗯,参加。”
男生忍不住皱起眉:“会不会太仓促了点?”
这次选科的等级考只有地理,开学还没月考,上学期期末她不在,再上一次月考,他记得她成绩一般——相较她自己其他科目而言,七十多分,进了等级考在B和B+之间徘徊,这肯定不符合她对自己的期望。
崔璨在某些方面很敏感,她注意到陈嘉骜对小静的关心明显比对自己多一些,但她没往爱慕那个角度联想。她认为是因为他们生活在一个圈子里,家境和成长环境的接近使他们习惯于互相关照,现在大家是学生,将来工作后他们还会在事业上互相帮助,这就是世界运行的一种规则,崔璨感到被隔绝在外的失落。
“没办法。”小静耸耸肩,叹了口气,不自觉地卷紧了手里的书。她的担忧还不仅局限于上学期的考试记录,而是到了现在,因为记忆受损,水平可能比上学期更差,本来她以前记忆还不错,现在连新学的要记住都有困难。
她现在觉得其他生活琐事的记忆缺失反倒不值一提,反正类似事情记性不好的正常人也常有疏漏。好比她缺了几天放学后自己的行踪,问了战戎,他说她在他家做作业。可崔璨又提起过那些天她们一起回家。最后谭皓却说看她放学的确和战戎走了。他们自己的记忆都对不上,但二比一来看,是崔璨记错了,她那么聪明也一样出错,又无伤大雅,没必要细究。
后半周,淅淅沥沥持续了整个冬天的雨终于收了尾,妈妈从疗养地回到家,晚餐时碰见她,看神色不明朗,问她为什么犯愁。
她把记不住知识点的困扰告诉妈妈。
妈妈没放在心上:“随便考考就行了,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反正以你的成绩再加政策加分,高考不过是走个过场。”
话题就进行不下去了。
他们已经习惯以这样的方式对她,要么是极端的控制,要么是极端的无视,她的感觉在压抑和孤独之间是空****的。
星期五下午,战戎如愿以偿地偶遇了小静。他打完球去小卖部买饮料,她正好刚买了零食拎着小塑料袋往外,经过他的面前。
她的头发又剪短了一点,扎着高马尾,露出完整的脸,显瘦但很精神。她和一个他没见过的女孩同行,边走边喝罐装咖啡,金色的易拉罐上闪烁着高光。
太阳照得人浑身暖融融。
他想引起她的注意,又因为不知她身边女孩的身份而有所顾忌,短暂犹豫之后他叫了她的全名,就好像几个月前在墙边亲她的是另一个人格。
女生回头迎过他的目光,平和地微笑起来。
他像喝了一口温热的甜酒,幸福感从舌根往身体深处流。
同行的女孩看了一眼战戎,视线在他脸上停了停,但似乎并不知道他是谁,随即细声细语地向小静要自己买的两样东西。小静从塑料袋里依次拿出利乐包装豆奶、花生和一瓶碳酸饮料,三样。那女孩拿了前两样就先走了。
小静把那瓶碳酸饮料递给战戎,表示他们还是朋友。
他从小到大都习惯接受她递过来的东西吃吃喝喝,这很友好,但不代表什么。他拧开可乐,眼睛看着她。
她往同伴离开的方向偏头示意,介绍道:“历史班的同学。”
“崔璨呢?”他随口问。
小静蹙了蹙眉,好像对这个问题很费解:“不知道,可能去了竞赛班,你找她?”
“……不找。”战戎花了两秒明白过来这个反问透露的信息,小静不觉得她非要和崔璨形影不离,崔璨对于她不过是因为在教室坐得近而更亲近一点的女同学,但她有时也可以和在其他教室坐得近的女同学结伴逛小卖部。是好现象。
“她最近很忙,已经不太上常规的课了,我猜她这周的社会实践服务也去不了。数学组恨不得24小时盯着她做题,获奖的压力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她又提供了更多信息试图消除他刚才脸上晃过的困惑。
其实他根本不关心这个。
“那你呢?你好像也突然忙起来了。”
她点点头,但没有像他期待的那样继续说。
他只好追问:“忙什么?”
她腼腆地笑了一下:“我不能说,目标达成前说出来很容易失败。”
她说的是一个真理,但他体会到了隔阂,无措地抠着可乐瓶上的塑料标签,不知道再开口聊点什么才好。很难想象几个月前他们还走到哪儿都拉着手、几周前她提议过一个‘我和你’的未来。
她主动开启一个新话题:“你和我妈妈见过面吗?”
“什么时候?”
“最近半年。”她解释提问的起因,“昨天我提起你——不是特地提起,只是说到身边朋友,你的名字夹杂在里面,她突然就变得很严肃,问我们是不是还在见面。”
“你怎么回答她的?”
“我说没有。今天之前确实很少,对吧。但我很好奇她为什么对你那么反感。”
“你……记得元旦那天被救醒之后发生的事吗?”
她摇摇头。
“再之后呢?直到你去住院治疗。”
“我感觉元旦之后都是在睡眠中度过的。”
那你真高估了自己的睡眠质量。
他凝视着她停顿片刻,此刻她有张像动物幼崽一样懵懂天真的脸,让人觉得无论说什么她都会相信。
但是他含糊其辞:“这说来话长了。”
“你来看过我?是不是璨璨也来过?”
“崔璨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