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我应该去跟他道个歉吗?

芷卉觉得班里同学最大的特点,就是任性。

文樱只是额头擦破那么一点点,就像溪川一样请长假不来学校了。

“至于吗?要不是现场目击者这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她了呢!”听闻消息的芷卉拉着云萱评理,“明明是她想推我没推着,你看见了,对吧?”

“行了行了,你已经说八百遍了。没准人家就是想借机逃个期末考。你没有欺负她,你只欺负了谢冰箱,哈哈哈!”

芷卉苦恼地双手撑脸:“能别笑了吗?你这人,缺乏同情心。”

“我很同情冰箱啊,哈哈哈!”

“这也不单单是我的错,当时那个情况下我只能以为是他。”

“对,冰箱也有错,错在网速太卡急死观众。”

女生鼓着脸垂下眼:“那你觉得我应该去跟他道个歉吗?”

道歉是不至于,想想也知道,谢井原怎么可能因为这种搞笑事件生气。

但云萱露出姨母般的笑,点点头:“应该去。”

基于以上原因,她找了个课间穿过中心广场去了另一幢教学楼,竞赛班在三楼一个朝南的教室,十几个人零零散散地坐着安静做题。

学校里没几个学生不认识她,她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教室前门口,一张张困惑的脸陆续支了起来。

谢井原喜欢坐靠窗的位置,她把两侧靠窗座位上的脸依次看过去,又把剩下的座位通通扫一遍。

他不在,她迷茫地和已经全部停止做题的同学们面面相觑了几秒。

终于,坐中间的一个男生说了句:“谢井原在数学组。”

冷淡的态度相当有冰箱风范。

她愣愣地点头:“哦,谢谢。”

回去的路上,她的脸才渐渐热起来,那一屋子学神,十几个“谢井原”,自己一个傻子戳在门口光顾着找人,是不是太莫名其妙了一点?

话说回来,他们怎么知道她是找谢井原?

大概就他一个人不在。

既然在数学组,那就没必要再找过去了,本来也不算急事,等他什么时候回教室再说也行。

谢井原一出办公室就看见芷卉了。她从教室的反方向过来,想着心事又晕晕乎乎的样子,途中被瞎跑的男生撞了一下,她还给人道歉。他有点理解云萱为什么总爱拧她的脸了。

靠在墙边等她经过自己面前,他故意咳嗽一声,看她转过来的眼睛从失焦到聚焦,她傻笑着不打自招:“我刚去竞赛班找你了。”

男生没有表情,目光移向竞赛班方向,又移回来:“千里追凶?”

“不是……想跟你道歉解释。”

“嗯。”男生用眼神示意她边走边说。

“昨天我数学没考好,这你知道。但是后来老刘找每个人分析考卷,对作弊的同学都乐呵呵,只批评了我一个人,所以心情更加不好。”

“批你什么?”

“说我小聪明,学得快,忘得快。”

“又没说错。”

“哼。”女生赌气上了两级台阶,接着说,“他也说了,要是高一就开始教我不会这样。再加上只批评我一个,我当然只能想了——他在竞赛班教了你三年,在K班教了其他人三年,大家都是亲生的,就我是捡来的,被区别对待了。”

男生笑了,在几级台阶上停下来等她:“被区别对待的时候,你怎么从来没想过有可能是自己比较被偏爱呢?”

她站定想了想:“怎么可能?老刘连题都没给我讲,他都给顾钦钦讲题了。”

“早上发的考卷,标准答案在你后座,到下午你都没拿过来订正?”

“我订正了。”

“那么详细的步骤,你抄一遍还不会做?”

“会做了。”

“那你要他讲什么题?”

“我……可老刘不知道我会做啊。”

“已知,你聪明;已知,你身后有答案。我都能想到,老刘想不到?”

“这……一般人还真想不到你们能想到。”

“我才想不通你们女生呢。一个因为老师请吃饭打了鸡血成学霸,一个因为老师没给自己讲题液化气爆炸。老刘就算真的不喜欢你又怎样?高考能少100分?不可能每个人都喜欢你的,你在乎这个干吗?”

“我也没有在乎每个人啊。”

换男生沉默起来。

原来是她喜欢的老师偏爱别人。更早的时候,她在马路边哭或者在走廊里吵架,是因为他。为什么他没能早一点察觉?

他心虚得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还没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沉默是怎么回事,习惯性地一脸蒙。

一般这种时候,如果对方是他妹妹,他已经走下去摸她的头了。

理智把动作硬停下来,却又没有发出下一步指令。

两人静止在楼梯两端,学生们藏青色的身影从中间上上下下流过,视线被频繁阻断。

她看见,他张口出现一小团白雾。

她听见——“对不起”。

不知为什么,来道歉的她得到了一句道歉。

她心里突然发慌,以至脚没抬到预定高度,往台阶上跪了一步,手撑住了,没摔。这画面谢井原没看见,他转过去继续上楼了。

等他再转过头时,女生只是在拍手上的灰。

“你寒假有什么安排?”

“就是上补习班,每周半天语文,两天数学,两天历史。”

“我要是叫你出来,你有时间吗?”

“你要干吗?”

他也想知道。

需要个正当理由。

“给柳溪川送考卷。”

“哦,好,哦,不行。”

男生诧异地看过来,脸上写着“这个问题不是解决了吗”“为什么不行”。

但“作战计划”的纠纷还没解决。

她抓耳挠腮:“因为、因为、因为我想和云萱一起去!云萱也想去!”

男生半晌没说出话。

他好生气地叹了口气:“一起去。”

“可是、可是、可是云萱她最近心情不太好!她想找溪川聊天,你在场,她不好意思说。”

他心想那不是正好吗?云萱和柳溪川聊天,我们完成任务可以走了。

走到教室后门口,还没进门就听见云萱在里面嘹亮爽朗的笑声,谢井原顿了一下,看向身边的女生:“心情不好?”

“强颜欢笑。”她强行解释。

男生让她先进门,跟在后面强调一遍:“一起去。”

云萱真是个拆台的女人。

但现在只能求助于这个拆台的女人。

下一个课间,芷卉借口到小卖部买东西,把云萱拖出了教室。

“我想给溪川送考卷,可我不想让谢井原去,就跟他说你跟我一起去。你帮我劝劝,让他别去了,就说我们都是女生,他一个男生跟着不方便。”

她说得像绕口令,难为云萱听懂了。

“为什么要我说?你不能自己说吗?”

“我已经说过了,他不听劝。你再表达一下你也不想带他。”

云萱想了想,皱起眉:“但他干吗这么坚持,非要见溪川?”

“不知道,可能就是固执。”

“亲爱的。”云萱穿过货架跑来揽住芷卉的肩,“面对这种一根筋的男生,我们通常采取的战术是‘别跟他废话’。”

“别跟他废话?”

“你自己挑个日子带着卷子去给溪川送了,回头对他撒个娇,‘呀,不好意思,忘了叫你’。他能再去一趟吗?不能。”

“云萱你太聪明了!”

可问题是,芷卉跑回教室没找到卷子,溪川的抽屉空了。

这是什么世道啊?居然有人偷考卷?

她正对着空抽屉发呆,谢井原进了教室,问:“你在找试卷?”

“嗯,试卷呢?”

“我收好了。”

“挺、挺快。”

到底是怎样一种动力让他如此积极?她百思不得其解。

云萱没在座位上,芷卉病急乱投医盯上了钟季柏:“帮个忙。”

“可以啊。”男生爽快答应,把手摊开,“按难度收费。”

芷卉打开他的手,小声说:“你能不能劝谢井原别去给柳溪川送试卷?”

“哦,原来是这件事!这件事吧……”他低头思考,“收费一个亿。”

“为什么?”有那么大难度?

“你听没听过这么一句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听过,但没听懂。

钟季柏朝后排的谢井原看了一眼,拍拍她的肩:“我劝你别去了,就让他自己去吧。”

越来越听不懂。

“你找点别的乐子吧,何必总给自己添堵呢?”

“什么叫‘给自己添堵’?”

“你想啊……《梁祝》里,马文才是不是很多余?”

“嗯,是啊。”

“《白蛇传》里,法海是不是很多余?”

“嗯,是啊。”

“人家谢井原想和柳溪川见个面说说话,你硬要跟在旁边,不就成法海、马文才了吗?”

谢井原做题做到一半,被前排突然爆发的战争吓得一激灵。

昨天还在说这事。

没想到一语成谶了。

京芷卉举着书追着钟季柏从教室里打到教室外:“钟季柏你什么意思啊?你站哪边的?”

“我当然站谢井原这边了,啊,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关我什么事呢?

钟季柏看见云萱,一把将她扯过来做人肉盾牌。

女生叫起来:“哎哎,干吗啊?奶茶都洒了。你俩又打什么?”

“他……”芷卉指着钟季柏刚想控诉,突然想起正事,把钟季柏扔下,把云萱拽到走廊尽头,“我叫他帮忙劝谢井原别去看溪川,他说我破坏婚姻。”

云萱找到重点:“怎么还在搞这事?”

“谢井原把考卷拿走收好了。”

“还真是固执。可你干吗也跟着固执?他要看,让他去看呗,就谢井原那死鱼眼,看一眼能让人怀孕吗?你也太拿他当个宝了!”

“不是这个原因。”芷卉绞着手垂着眼睑,“溪川走之前发现了我干的坏事,我怕她跟谢井原说。”

云萱不屑地眯起眼:“你能干出什么正经坏事?”

她挠了挠脑袋:“我……有那么一个笔记本。”

“你写她的名字了?”

“写了全班的名字。”

“你够狠的。”云萱咬着吸管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