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那又关我什么事呢？
周一是个阴雨天，没赶上六点一刻的130路公交车。
上周周测的试卷一早就发了下来。
芷卉又是117分，可是这次题目难度赶不上八校联考那次，因此她的心情更差。其实考试的时候她就有预感，不仅压轴题没做出来，前面也有大题错了。
吃过午饭，老刘开始把人一个个叫到办公室去分析试卷。
谢井原没在教室，他满分的考卷被扔在桌上，芷卉未经允许擅自借过来订正错题。
顾钦钦刚从老刘那儿回来，何琳马上迎上去：“怎么样？”
顾钦钦吐了下舌头拍拍胸口：“没被骂。他只说了句‘以后自己做’就开始讲题了。”
“你胆子也太大了，居然130分。”
“我不是胆子太大，我是脑子太小。”
芷卉诧异地抬头问：“钦钦130分？”
“抄的啦。”女生不好意思地挠头，“不小心抄多了。”
“不是老刘亲自监考吗，怎么还能抄？”
“群里抄的啊。哦，对，你好像不在群里，去年我们班建了个QQ群，小测验经常在里面传答案，主要是数学，英语是不敢抄的，吴女士会开除人。”
何琳笑着补充：“所以才没人敢拉你进来吧。”
杨昊在门口叫：“班长，老刘找。他让你把这学期几次月考加周测卷都带上。”
“全部吗？”芷卉一头雾水。
“是这么说的。”
老刘拿着她的考卷翻看：“立体几何还是有点薄弱。其实这次题目不难，相对上次来说成绩是下降了。”
芷卉嘟囔：“还不是因为别人都作弊？”
“嗯？”老刘抬起头。
“您不是知道吗？这次考试大家都作弊，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多高分，连顾钦钦都130分……”
老刘平静打断：“你的意思是，因为大家都作弊，你成绩才下滑吗？”
芷卉不说话了。
老刘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我去找吴老师要了你入学以来的成绩单。高一到高二上学期，你的成绩挺稳定的，但从高二下学期学习立体几何开始，你的数学成绩就经常上不了120分，但是刚上高三时几次考试，成绩又有所回升，为什么呢？”
女生不解。
老刘拿过她这学期的所有考卷翻给她看：“你考得好的时候，前四道大题中没有立体几何。你的成绩现在可以说是基本取决于立体几何出现的概率。一到立体几何题，你做不出来，心态就崩溃了，最后不仅这道立体几何题扣分，后续大题也几乎道道出错。看看这个压轴题，你是不会做吗？以你的水平至少应该做对两问，可你从第一问就看错了条件。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考不好了吧？”
她咬着下唇：“我考不好明明是因为考题难，他们作弊……”
“你管别人干什么？立体几何是你的漏洞，别人不能造成你的漏洞。”
她鼓着脸不再说话。
“你是个极其聪明的孩子，讲新内容，你的眼睛亮得最快，我要是高一就开始教你，会叫你进竞赛班。但是你也有特别明显的短板，心智不够成熟，学会了，三天不见又成新人，巩固知识不扎实，考场心态又不稳定。要扬长避短啊。”
“老师你干吗光说我，难道他们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这不是谁错谁对的问题，他们承认自己作弊了，你的分数就会提高吗？”
芷卉愣了愣，语气弱下来：“不会。”
已经钻了牛角尖的女生没注意到，从一开始，老刘在谈的话题和她在想的话题就已经分道扬镳，两人一边闷头往前走，一边极力想把对方拽到自己这条路上来，都没有成功。
她气冲冲地回到教室，把试卷甩到桌子上。
云萱凑过来：“怎么了？”
“老刘太偏心了！放着那么多作弊的人不管，偏偏来教训我，什么意思啊？”
“他说你什么？”
“还能说什么，成绩下降，找自己的问题呗，说我把考得不好的错推到了别人的身上。我没考好我承认，钦钦她们抄答案，他为什么又那么和蔼地一笑而过，要批评一起批评啊，没见过这么双重标准的！”芷卉越说越气，嚷嚷开了。
“别气了别气了，刘老师也是为你好，不然也不会给你讲试卷了。”
“讲什么试卷啊！让我把考卷全带去，一题也没讲，从头到尾只批评我，烦死了。”
教室中间响起了个清晰的声音：“自己考不好，骂老师算什么本事。”
一时全场寂静，连此前的一点轻声细语都瞬间蒸发。
说话的人是文樱。
芷卉在气头上，只愣了一秒，从顾钦钦座位后跨过去，瞥一眼文樱桌上的试卷成绩：“总比作弊的人有本事，你考这分数自己信吗，还有脸说我？”
“我只是让你别骂老师。”
“我说实话而已，他本来就双重标准，我是没考好，但至少这个分数我问心无愧！”
文樱也拔高了音调：“你也承认没考好，老师说你两句怎么了？”
“我不过是说老刘偏心，你又怎么了？得了老刘什么偏心这么兴奋？”
“京芷卉你说话放尊重点。”
“我怎么说话轮不到你教育，见过瞎子指挥聋子捉迷藏吗？这个班里你尊重谁了？同学跟你说话，你斜眼看人，这就是你表达尊重的方式？平时大家让着你是懒得计较，你以为你是老弱病残孕专座终生用户啊？”
全班鸦雀无声的围观中，马超突然鼓掌叫了声“好！”把前半场气氛带活跃了。
“你！”文樱青着脸，又羞又恼，伸手推她。
是迎面而来的动作，芷卉看出意图却没处躲，踩着钦钦的椅子边缘借力飞身上了桌。文樱的动作突然没了落点，本来也使了点劲儿，没想到这么窄的空间里她还能凭空消失，一时失去重心栽下去。而钦钦的椅子被蹬了起来，椅背顺势后推，正好撞到摔倒的文樱，看起来差不多是眼睛位置。
芷卉吓得心跳暂停，没想到这一让能让出这么大动静，赶紧跳下去扶她：“你没事吧？”
不幸中的万幸，文樱只是额角被磕破渗了点血。她抬起头愤愤地甩开芷卉的手，跑出教室时差点又撞到正好进门的谢井原。
男生回头看了一眼，走到无措的芷卉面前：“怎么回事？我看文樱好像受伤了，你们……在吵架？”
“嗯。”
“为什……”
“你能不能别再问了！”女生一嗓子又把准备退场的观众们引了回来。
于是，大家目睹了发生在这个教室里最具观看价值的一场吵架。
芷卉说：“都怪你！”
“嗯？”
“你为什么要把考卷给那么多人抄？！”
云萱想插嘴：“芷卉。”
谢井原又一头雾水地开口：“我……”
刚发了一个字音就被芷卉打断：“你到底图什么回来考这个试？万年第一的优越感还不够吗？就因为你把答案给全班抄，我的努力都白费了。”
“你……”
“你什么你？你不是冰箱吗？你现在也太热情了吧！还帮大家作弊，你这是助人为乐吗？你这是三观不正！”
“可我……”
“你不是口才挺好吗，怎么支支吾吾了？因为你根本没有正当理由，想法极其诡异！”
谢井原忍不住笑起来，退后半步，举双手投降。
芷卉狠狠瞪他一眼，从教室后门跑了出去。
云萱跟在后面，但因为笑岔了气，跑半天没追上。
两个女生消失在后门外的瞬间，教室里掀起九级地震般的爆笑，甚至有人捶桌。
追上时，芷卉已经在花坛里揪了一大把草了。
云萱还在捂着肚子笑：“我真服了你俩。作为你闺密，我都忍不住想踢开他，替他吵架。攻击一个0.5倍语速的可怜人，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谁让他作弊？”
“不是冰箱发的答案，你冤枉他了。”
“不是他还能有谁，现在班里除了他，谁能给大家发正确答案？”溪川又不在。
云萱掏出手机，打开“3K友谊群”，点开群成员后硬塞进芷卉手里：“你看，冰箱根本不在群里。发答案的是文樱。每次数学小测，文樱做完都会把答案传到群里。”
“文樱？不会吧，月考排名K班前十都没她，她的数学能有142分？”
“她只有数学特别好，其他科目都不及格。”
芷卉花了点时间消化这个信息。看来自己还是对同学关注少了，连班里还有个数学成绩一梯队的都没发现。这也不完全是她的责任，文樱实在太孤僻，别人提起时只剩“不说话”这个最大特征，不太可能再追加一句“数学好”。
“就算她数学好，她那个性格，跟班里人……不是一向连话都不说的吗？”
“不说话不影响用手机啊。”
芷卉拧着眉，下意识地咬着草茎：“这人怎么这么怪？”
“高一的时候我跟她同寝，那时候她还挺开朗，后来好像她爸妈离婚各自重组了家庭吧，她整个人性格就变了，话越来越少，最后基本就独来独往了。”
“既然她跟大家都没什么交情，干吗给你们发答案？”
“因为老刘。她帮大家作弊，是想让老刘以为自己教得好，其实老刘心里有数。”
芷卉诧异：“为什么？她跟老刘到底什么关系？”
“老刘关心她呗。去年过年，她妈和后爸带着弟弟回老家，她无家可归，寝室也不能住，是老刘和师母把她领回家吃的年夜饭。他们平时也很照顾她，所以文樱对老刘极其维护，你是正好踩到她的雷区了。”
芷卉陷入沉默，半晌冒出一句：“那……谢井原应该把话说清楚。”
一提谢井原，云萱又开始狂笑：“他根本切不进你的节奏啊，都快被你逼退出地球了。”
下午这出好戏发生时钟季柏不在教室，晚上到家就开始补档：“放学听小钦钦说你被笨京骂了。”
谢井原十分无奈：“往事不要再提。”
“怎么回事？都说发现了冰箱的致命漏洞。”
“我不是致命在不会吵架。”他十分无奈，“我是根本没搞清状况，一进教室看见文樱受伤，好像有什么冲突，我多问了那么一句，就突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等等，她跟文樱又为什么打架？”
“是吧，你也想知道，你问你也被骂。”
“怪了。文樱平时连话都不说，怎么会跟她起冲突？”
“不说话不代表不会打架。”
“她打得过笨京？”
谢井原想了想：“不知道，反正她受伤了，京芷卉没受伤。”
“我就说嘛，挑战不可能。”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唯恐天下不乱啊。”
“我早说过谁将来娶了她就等着被家暴吧，你看。”
“嘴别那么毒，她看着也像是无意的。”
“当然是无意的，不然文樱早没命了。”
谢井原无语。
“话说回来，你也就是个误入的无辜路人？”
“不完全是，听她的意思，好像是怪我给全班抄考卷。”
钟季柏一拍手：“难怪呢！是文樱参与作弊。”
“什么时候的事？”
“一直以来啊，每次数学周测她做完就会往群里发答案，不然我怎么考那么高分？”
“那又关我什么事呢？我都不在你们那什么‘小抄群’里。我有不在场证明啊！”
钟季柏笑：“跟我说有什么用？跟笨京说去。”
“插不上话。”
钟季柏幸灾乐祸：“还是我好吧？我多温柔贤良善解人意！”
谢井原真被他无穷无尽的自夸烦死了：“你这么爱跟她比高低，有种去打一架。”
钟季柏故作深情：“那不行，我死了你会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