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死神放下了他的镰刀
但她也很快注意到，芷卉没有笑。
“不仅有名字，还有每个人的基本信息。”
“有诅咒吗？”
“没有。”
云萱一脸无奈，继续喝奶茶：“这有什么？不过，你收集这个干什么？”
“我想……和K班每个人拉近关系。”
“我没懂，意思是……你有一本全班同学攻略手册？”
“差不多。”
云萱更加费解了：“图什么啊？”
长长的沉默后，她低声说：“吴女士说只有举手表决全票通过，我才有可能拿到优秀学生干部的高考加分。”
笑容从云萱脸上消失，逐渐被错愕替代。
“你对大家好，是为了加分？”
芷卉无意识地反复掐着自己的手指：“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差劲儿？”
云萱怔了几秒，有点艰难地发出声音：“那个本子上，我是说……有我吗？”
她无声地点点头。
“哦，京芷卉！”云萱一掌把她从面前推开，掉头就走。芷卉看着她的背影，她抬手擦了擦眼睛。
芷卉的背撞在墙上，两秒后痛觉从肩胛骨窜过脊椎。
钟季柏是到第二天上午的历史课才发现不对劲儿的。悦悦姐讲了个笑话，全班都在笑，他边笑边习惯性地看云萱，云萱却面无表情。
他回过头想问京芷卉，云萱怎么了，发现了第二个面无表情的人。
完蛋，一种世界末日的前兆。
中午吃饭时，他发现了更多前兆，京芷卉一个人坐在食堂角落，像高三开学那天一样，云萱不在吗？怪就怪在她在，坐得很远很远，和大部分住宿生坐一起。
下午放学铃一响，他就直奔竞赛班，把谢井原拖走了。
“你干吗？”
“拯救你的生命。今天不要跟笨京说话，不要跟她对视，最好不要见面。”
“她怎么了？”
“和云萱吵架了。我一整天坐那儿都能感受到死亡的倒计时。”
谢井原笑起来：“女生本来就会吵架，她们又不是没吵过架。”
“不一样！今天的气氛，让我看见了死神拿着镰刀站在前门后面。”
“那里放了扫帚。”
“死神是超现实的，你这人怎么没点想象力？”
芷卉收拾好书包，低头顺着人流走到校门口，听见熟悉的声音近在耳畔，懒洋洋地说：“你动作慢死了。”
她抬起头，云萱手里拿着两杯关东煮，把其中一杯递过来。
她愣了愣，不知所措地接住，没吃。
云萱也没吃，低着头用竹签不停地扎贡丸：“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想你那个本子，一想到你又一次利用了我，我就生气。”
“对不起……”
她截断她的尾音：“可我又觉得没什么可生气的。”
芷卉茫然地眨了眨眼。
“就算动机不纯，你为大家的付出也是真的。一开始是为了加分，到现在也不可能全是为了加分，我不相信。”
一瞬间，芷卉红了眼眶：“云萱……”
云萱抬起头，眼里也隐约有雾：“明明没脑子，装什么心机女。”
芷卉笑的同时，眼泪却掉了下来。
云萱还是那么凶：“我教教你，利用的要点是，不能做朋友，不能管闲事，不能真心实意，你懂不懂啊？”
她上前一步抱住云萱，躲在她颈窝里继续哭。
云萱打她后脑勺：“笨死了。”
“对不起。”
“脑内剧场就藏在脑子里啊，干吗写在本子上自找麻烦？”
“对不起。”
“就算被抓到了，也别那么快坦白啊。知道吗？”
“对不起。”
云萱摸摸她的脑袋：“我不是从小就告诉你不要写日记，一定会被你妈看见吗？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写日记不被偷看的人。”
有个动作更慢的人这时候刚走到校门口，看了一眼，一把拽住钟季柏，指着俩女生抱在一起的画面：“这就是你说的‘死神拿镰刀’？”
钟季柏呆立了数十秒，最后尴尬地笑笑：“不知道为什么，死神放下了他的镰刀。”
“溪川知道高考加分的事吗？”云萱边吃关东煮边问。
“不知道，没来得及说。”
“幸亏没说！那她现在还在生气吗？”
“也不知道，没好意思联系。”
“我联系过她，她没提到你。”
“那是因为已经原谅了呢，还是气到不想提？”
云萱也判断不了。
“但确实不能让谢井原和她见面吧？”
云萱想了想：“你那本子呢？”
“我放家里了。”
“不得了，智商短期内突飞猛进。你明天带过来。”
“带过来干吗？”
“我去买个同款笔记本，抄个一模一样的，放书包里带着。如果溪川要揭穿这件事，我可以反驳说本子是我的，当场翻开展示，字迹是我的。”
“这怎么行？她不会信的。”
“要她信干吗？谢井原信不就行了？我一口咬定就是溪川看错了，她也没办法。”
芷卉含了个魔芋结忘了嚼：“怎么还有这种操作？”
“反正我又不需要在意冰箱的看法，我就是爱写日记，他拿我怎么样？”
“总觉得……”
“说不定溪川早忘了，带点吃的去看她吧。”
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云萱看了本子之后从一早笑到了午休：“你怎么什么事都要发表点感想？你是弹幕成精吗？马超这页还画了彩虹，这让我抄都抄不下手，太文艺的少女根本不符合我的形象。”
“嘲笑别人是不好的行为。”芷卉想知道她何时才能笑完。
“没嘲笑别人，就嘲笑你。”云萱又往后翻了几页，“为什么冰箱这页什么都没有？”
芷卉抬眼想了想，又垂眼继续做题：“一开始就觉得，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不可能喜欢我。”
云萱忘了自己本来想说什么，突然哽住，不笑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珍惜谢井原吧。”
“嗯？”芷卉茫然地从作业上抬起头。
如果没有他，你这种没心没肺没自信的傻女孩，还不知道将来会碰上什么渣男，被骗得骨灰不剩。
谢井原虽然缺点那么多，但至少人品没问题，不会利用她，云萱想。
“珍惜什么？”
“放假就见不到了。”云萱笑着说。
芷卉往后排空座位看一眼，现在也见不到。
“习惯了，他一参加竞赛，我就觉得自己和他是两个班的。”
“我发现你这个人真是重色轻友，你和谢冰箱相当于两个班同学的时候，你不还是喜欢他吗？为什么跟我分在两个班就立刻甩了我？”
“我习惯了跟你天天在一起啊。”芷卉说得理直气壮。
云萱想想，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期末考又是一模，芷卉这次是文科第五，总分排年级第二十九名。云萱帮着对照招生计划算分：“复旦有希望吗？”
“悬。每年北大、清华、复旦、交大在圣华的录取人数就三十来个，有时候三十多一点，有时候三十个不到。”
“基本是A班的意思？其他班一点希望都没有？”
“BCEF班都有希望。”这几个是理化史政1班，“A班也经常会有人掉下来。”
“稳住。”云萱拍拍她的肩，“我们K班也很有希望。我们K班至少保了一个交大吧，不过……冰箱为什么不去清华呢？”
“不理解。”
“哦！”因为事先掌握了内幕信息，云萱突然理解了，笑容僵在脸上，又皱起了眉。
愚蠢的女主角还在一旁揪着头发郁闷：“新闻系是没什么希望了。”
“为什么？”
“这专业在上海文科只招四个人，光我们学校就有四个人排我前面。”
“朋友，那四个人的志愿也不一定就是复旦新闻啊。”
“哦，对，是的。”
“打起精神来，要有信心，二模我们要再进步，一个考不上复旦的女孩是没资格和一个交大男孩做朋友的。”
“冰箱说我考华师大也可以。”
“他放屁。”
虽然云萱对芷卉信心满满，但轮到她自己就不太行。也能理解，对艺考的准备，她确实动手太晚，寒假里报的只能是冲刺班，和同班同学相形见绌。
芷卉每天补课结束去培训机构找她一起吃饭，然后各自回家。云萱天天一脸不爽：“学艺术的女生真是太贱了，我是基础差点，怎么了，笑什么笑啊，她们生下来就会跳舞吗？”
芷卉笑着提醒：“你也是学艺术的女生。”
“我不想去这个班了，感觉跟不上，现在老师也懒得看我，前台还跟我说明年再报班半价。”
“我明天没有补习，我们溜回学校去用舞蹈房，我会跳舞，给你开小灶。”
“寒假期间大门不开。”
“去了自然有办法。”
“可你明天没补习，出得来吗？”
这倒是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妈妈不让她和云萱多往来，说浪费时间。之前她老实提到去看云萱艺考培训，被骂得狗血淋头，后来每天只能偷偷摸摸私会，宛如罗密欧与朱丽叶。
上补习班前后打个时间差还好说，没课的日子她要特地出门总得有借口，不能提云萱。
纠结到晚饭时，机会居然自己出现了。
“明天你琪琪姐姐结婚，我和你爸爸要去帮着张罗婚礼，你高三，就不要去了，中午自己在家吃，好吧？”
芷卉装作很遗憾的样子：“那好吧，祝琪琪姐姐结婚快乐。”
她用手握了握护身符，心里放起烟花，真是幸运日。
第二天早上等父母出门后，她收买阿姨，耽误了点时间。
云萱比芷卉先到，绕着学校走了整整两圈，没找到什么能钻的缝，侧门门卫又盯得紧，她刚拿出手机想给芷卉发消息说另寻去处，就听见有人叫自己，一回头，钟季柏跟她隔着墙，在里面篮球场。
“你怎么在这里？”
云萱有点惊喜：“哎？你是怎么进去的？”
“竞赛班和体育生能进学校，就那么几个人，门卫都认识。”
原来人家都有正当理由，她又泄了气：“可我现在进不去。”
“你要进来干吗？”
“用舞蹈房，芷卉陪我练舞。”
“她人呢？”
“在来的路上。”
“哦……”钟季柏简单判断了一下形势，“这还不简单，你翻过来。”
“翻？”云萱讪笑着，“你还记得柳溪川同学在哪儿吗？”
“全世界有几个人协调性像她那么差？听我的。”他指着位置，“你踩这儿，再快一点踩这儿，一下就上去了。”
云萱没细想就跟着动作指导轻松上了墙：“然后呢？”
“直接跳下来，我接你。”
“跳？”她的脸色突变。
男生伸出手臂，阳光把这张孩子气的笑脸打亮。
“相信我。”
一瞬间，她心里有什么满涨，似风似海，席卷了所有与青春有关的记忆，化作潮汐，推着漫天覆地的声浪破光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