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被框住的自己,传奇的你

“不过……我们现在有颗定时炸弹——”下课后溪川转过来小声提醒,“班里有吴女士的小耳朵。如果我们找班里每个同学签名,势必会惊动这位‘小耳朵’,吴女士就会在我们把信交给校长之前,甚至凑齐签名之前,听到风声,她肯定要拦下来。”

“现在最紧急的其实是揪出这个叛徒。”芷卉边说边转身,因为上次和溪川分析敌情时意外收编了谢井原,这次自然也把他圈进队友名单。

谢井原上次根本没听见两个女生的对话内容,此刻芷卉说着“叛徒”就看向自己,他没弄明白,猛地一僵。

“我觉得钦钦这件事本身就很蹊跷,吴女士九点一刻查房离开,九点五十分守在楼下逮住钦钦。这半小时左右,难道她一直等在楼下吗?肯定不可能呀,她怎么确定一定能等到钦钦?万一钦钦真的夜不归宿呢?她守到半夜吗?”溪川说。

“有道理,一定有知道钦钦详细行踪的人告诉她准确时间,她才会逮得那么正好。”

“哪些人知道钦钦的详细行踪?”

“梁涉。”芷卉转念一想又自我否定,“小耳朵的事是梁涉告诉我的,他怎么可能举报自己?”

“那不一定啊,有利于撇清自己。”

芷卉考虑片刻:“没那么复杂,梁涉讨厌吴女士到钱都不要的地步,肯定跟我们是一边的。”

“那就是——”溪川拖着长音虚晃一枪,“全班都有嫌疑。”她耸耸肩,“没办法,钦钦人缘挺好的,班里没人讨厌她,谁都可能知道她什么时候出校回校。”

“所以嘛,这个告密的家伙才尤其可恶,连钦钦这么可爱的人都要出卖。”

不是商量如何找内鬼吗?

怎么又开始骂人,不解决问题啊。

男生听了半天,大致了解了来龙去脉:“你们可以故意违纪,看谁去告密。”

“这样好!我们可以在教室光明正大地违纪,然后让梁涉帮忙听着。”芷卉说。

溪川想了想:“万一人家告密的方法只是给吴女士发条短信呢?”

“那我们制造不同的违纪行为给不同的人看,根据被举报内容锁定目标。”

“全班能像羊群一样任凭我们分到不同的‘违纪观看区域’吗?”感觉工作量大、难度高,溪川已经开始犯懒了。

“用二分法。”谢井原插嘴。

溪川反应过来,对芷卉进一步说明:“我们找个教室里剩差不多一半人的课间,表演违纪,如果被吴女士批评了,告密的就在教室里;如果没有,告密的就在另一半人里。”

“你太聪明了。”芷卉由衷感叹。

谢井原想说这主意好像是自己出的……

“怎么违纪才一定会被吴女士立刻批评?”

“抄英语作业……”

“但问题又来了……我们仨谁抄谁的英语作业能有点可信度啊?”

“就……让云萱来,反正吴女士也不敢开除云萱。”

溪川伸长胳膊用笔戳了戳云萱的后背:“做游戏了。”

听说违纪目的是捉内鬼,云萱演得非常卖力,冲佯装在走廊上和溪川聊天的芷卉高喊“芷卉,我要抄你英语作业”之后,生怕被小耳朵漏听,还安排了加长剧情,举起一本练习册继续高喊:“这本是你的《新高考》吗?”

芷卉在外面唱歌似的喊回来:“不是呀!”

云萱又换一本:“那这本是你的《新高考》吗?”

谢井原心想,这也太蠢了。

反复到第三次,坐第二排的马超被吵得手抖,回头对云萱发牢骚:“行了,别喊了,金高考、银高考、新高考都给你了。”

谢井原“扑哧”一声笑出来。

云萱扭头低声问:“很假吗?”

男生违心地摇头鼓励她。

至少能保证如果小耳朵在教室,一定注意到了。

截止到下午第一节英语课时,吴女士没什么动静。

这样一来,已经排除了一大半,只剩十来个人。

“其实我有几个重点怀疑对象。和钦钦经常一起玩的两个女生,林舟妃和褚文君,对她的动向肯定特别了解。”

溪川点点头:“经常一起玩也比较容易有矛盾,这样的同学比两年说不上一句话的那种同学可能性大。我再提名一个,孟冬。她刚被调到她们寝室,钦钦就被抓了,时间有点凑巧。”

“这回我们先分别试探她们。”

“我有个主意!”溪川说着,激动不已地看向谢井原挑挑眉。

男生近乎本能地感到不妙。

可怜的谢井原说明信写了一半,被溪川硬拖到小树林边去“非礼”芷卉。溪川说她要拍下照片去**那三个重点怀疑对象,要告密的小耳朵一定会问她要走照片作为证据。谢井原听完,感觉她假公济私的企图心占比更大。

“我们班女生这么八卦,可能三个人都会要。”他说。

“那我就给三个不同角度的,最后验证是谁手里的照片就行了。”

芷卉在一旁举手发言:“万一吴女士要开除我和冰箱怎么办?”

“我的学籍没转过来,冰箱和你是我们班第一名和第三名,吴女士要发疯,学校也不会让啊。”

“但是……吴女士可能会把我妈叫来学校。”

“你妈很可怕吗?”

“和吴女士差不多。”

“你妈呢?”溪川问谢井原。

男生想了想可能产生的后果,笑了:“和你差不多。”

“那就好办。”摄影师溪川对芷卉说,“你不要露脸。吴女士问你就打死不承认。”

“可是……”芷卉十分纠结,小声说,“既然不用露脸,那他……和其他人演也可以吧。”

“京芷卉同学。”溪川生气地看了眼手机,“还有五分钟就上课了,我到哪儿去给你找个发型、身高一致的替身?”

芷卉只好退到墙边,心一横,往后一靠。

谢井原没太懂她为什么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之前和云萱演“金高考、银高考”的时候不是戏挺多吗?

直到被溪川抓着胳膊摆好造型,他才明白过来——摆拍是假的,距离是真的。

男生一垂眼,女孩子长长直直的眼睫毛,颧骨上两三颗淡得几不可见的小雀斑,唇线勾勒出的倔强的弧度,发尾零星的小分叉,都是琐碎的美好,光彩熠熠,让人不由自主地把视线转开。

而溪川在身后指挥:“谢井原,头不要乱转。”

不过五分钟,忍忍就过去。

偏偏摄影师吹毛求疵,精益求精,不断增添要求:“你过去一点。”“你往这边来一点。”“你再给点侧脸。”

周遭的空气逐渐稀薄。

女生端平了脸,往他投下的阴影里藏了藏,不需要露脸,可无法自控的表情还是会直接暴露在他眼前,更不用提维持平稳的呼吸节律有多难。

刚进校军训时,教官把同学们形容为螺丝钉,千篇一律的螺丝钉,她待在其中尽最大努力把自己往一个方向拧。

而那时的谢井原就决定绕开人群,不随波逐流,不理会规矩。

他的背影像柄锋利的剑,刺进螺丝钉的眼里。

刺破的缺口于是有了感知,虚无的憧憬在此聚合,茧中蛾由此向外张望,沉溺在幻想的海,波澜起伏的心声一夕明一夕暗,温暖又忧郁。

被框住的自己,传奇的你。

当时的遥不可及,变成今天的触手可及。

仿佛夏天的一场阵雨,云自由落体,冰晶化成温柔的水。

杂乱无章的,措手不及的,却开始流光溢彩的——

不是梦境。

五分钟,比五分钟更长的时间里,回教室后很久,芷卉一言不发,一动不动,木讷地趴在课桌上,疯狂的念头满脑子乱窜乱捶,屠杀了所有脑细胞。

既然谢井原也能说话,也有微信,还会发朋友圈,甚至愿意担任团支书,在学业上帮助别人参加班级请愿什么的……排除开玩笑的成分,有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能正常到,喜欢一个女生?

而在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中,有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妄想撕开口,思绪就决了堤,记忆一点点重新成形,倒带回两个月前的起点,很久以前。

考砸英语后她没去食堂吃饭,麻木地待在空无一人的考场发呆,谢井原来找过她,一脸不耐烦,不声不响地把塑料袋扔桌上就走了。

她恹恹地把东西依次拿出来,酒精棉片、敷料、外伤喷雾、止痛片、便利店饭团、一张手写纸条……两道题,一道是解析几何,一道是数列。

她的思维停顿了几秒。

还真是个奇怪的人。

正常人不是应该写点药品使用小贴士吗?

学神道歉的方式就是请你做题?

以当时的情绪,她完全提不起兴致去揣测事关男生的“是什么”“为什么”,把纸条塞回袋子里,撕开了饭团外包装。

很久以后,他说:“这次是许老师出卷,他们每个人出题都有偏好套路,我能猜个大概。”她也没注意到意味着什么。

又过了很久,此时此刻,她才想起翻开错题集,从分班考开始的败绩,第一道数列题,第二道解析几何题——求间公差、求取值范围、证间等比数列,求轨迹方程、证三点共线、证等差数列,你明明见过的。

她下意识掩住了嘴。

其实他一点都不奇怪。

是她后知后觉。

可他为什么对她这个后知后觉的傻子这么好?远离后折返不止一次,一次又一次。

有没有亿分之一的可能,是她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