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我就是好奇,从来没见过你发火

往后两节是自习课,老刘先来布置作业,拿了两摞考卷过来下发。等他在黑板上写完教辅书需要做的那几页,回过头,发现教室后排有个座位古古怪怪的。

京芷卉的书包摆在桌面上,仔细一看,她人还趴在课桌上,脑袋整个塞在书包里。

老刘诧异了,歪着头问:“班长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发生“按头事件”后,芷卉转过身第一反应就是把自己的头埋进书包,因为不想见人,此后再也没有露过面。

周围学生光是笑着,却没人给个答案。

何琳小声多嘴一句:“这要问谢井原了。”

老刘马上把目光抛向谢井原:“吵架了?”

谢井原无奈地摇头,顺便又用带有杀伤力的眼神斜了柳溪川一眼。

溪川捂嘴,笑得像只松鼠。

云萱庆幸钟季柏回头慢了半拍,没有直击到这个瞬间,不然肯定要心满意足地继续播报进展:“他们和好了。”

马超拿腔拿调地一扬手:“刘老师您就别管他们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活法。”

老刘还是一头雾水,笑着踱步出了教室。

谢井原卷着书从后门跟出去,表达了想去竞赛班额外集训一天的想法。他怕自己一直在教室待下去,京芷卉就躲在书包里不打算出来了。

老刘走后过了十来分钟,历史老师又过来发了套新影印的练习卷,进教室的架势像搬家似的。

“月考前有时间的同学尽量把黄浦、长宁、嘉定、徐汇、金山的题都做一遍,没时间至少看一遍,最低限度至少把黄浦、长宁、徐汇的题做一遍,京芷卉怎么回事?”

因为老师语速太快,京芷卉的名字和长宁、徐汇几乎连在一起,大部分同学还没反应过来。

梁涉抢在嗤笑声再次扩散之前以一句“生病,畏光”结束了对答。

历史老师:“哦——”

出门前还是忍不住想了想,生什么病会产生畏光症状。

值得庆幸的是英语作业一大早课后已经布置过了,否则吴女士出现,云萱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芷卉的头从书包里掏出来。

成功挨到放学时分,无事发生,云萱回头敲敲她的桌面:“芷卉,走啦。”

溪川补充道:“谢井原已经去竞赛班了。”

芷卉半晌毫无反应。

云萱拨开书包一角,戳戳她的脸颊,依旧没有反应。

“睡着了?”溪川问。

云萱点头。

“啧,神经也太粗了吧!”

两人陷入了是立刻提供叫醒服务还是容她再睡会儿的选择困难。

踌躇几分钟,云萱提议道:“我去买便当,你去不去?如果回来她还没醒再说。”

溪川哪有受到邀约后拒绝去逛超市的前史?

谢井原本来只想去竞赛班蹭个没存在感的后排,默默做两节课题,没想到一进教室就被带班的许老师逮住,被命令在讲台上负责计时,许老师本人倒是乐得回办公室去了。

按照留的题量,两小时做不完的也就没必要参赛了,解题速度的快慢意味着水平的高低。竞赛班老师让谢井原负责计时,潜台词是把他当半个助教,这让他有点惭愧。

做完题后,谢井原正在草稿纸上百无聊赖地画圈等人交作业。

钟季柏背着书包在教室后门探了个头:“还不回家?”

谢井原抬头:“你先回。”

钟季柏赖着不走:“干吗?你不敢回教室?躲谁呢?”

因为两人一前一后,他们的对话声不得已穿越整个教室,为了不影响其他同学,谢井原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移驾到前门来。

“没躲谁,还有题没做完。”

已经有同学受了影响,祁寒全程顶着张八卦脸盯着钟季柏从后门到前门。

钟季柏倚在门边笑:“什么题在班里不能做,回家也不能做?我看看。”他作势伸手,“有多神奇。”

谢井原把草稿纸掩得更严实些:“给你看你也不懂。”

钟季柏笑着在前排坐下:“我是不太懂了,你是怕回去碰见京芷卉还是柳溪川?”

他身后的两个学妹听见京芷卉、柳溪川的名字顿时露出神秘莫测的微笑。

谢井原只好逮住祁寒转移话题:“计着时呢。”

学弟冲他眨眨眼:“做完了,我等皓子。”

谭皓抬头蹙眉看过来:“你有病吧?我在等你。”

损友二人组从座位上站起来互骂有病,把试卷交掉出了教室。

谢井原无奈地对钟季柏小声求饶:“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你太没用了你。”钟季柏笑着走了,“如果是柳溪川,她已经回家了;如果是京芷卉,你最好再躲一会儿。”

谢井原想了想,重新摊开草稿纸画圈,教室里传来嗤笑声。

男生抬起眼,静待下文。

学妹中的一个对他用手比着三角形:“京芷卉、柳溪川,三年级的金三角啊。”

谢井原有点无奈:“做你的题。”

“早做完了,就等着吃个瓜。”

这届高一,太散漫了,谢井原不禁想。

谢井原没想到,自己拖拖拉拉在放学后半小时才回教室,竟正好碰上京芷卉一个人蒙着书包睡觉而全班走光的局面。

这个人平时不是有很多朋友吗?

友情这么脆弱?

他正经考虑一下,她就这么睡到晚自习等人发现可能会着凉。

男生进退维谷,环顾四周,确定不会有救世主及时出现后,只好亲自推了推她的胳膊肘。

睡得还挺沉。

他又推了推。

芷卉这才醒,从书包里把自己脑袋刨出来,一抬头,静电作用下,头发飞成了蒲公英。

为了给她留点面子,谢井原忍着没笑。

女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形象受损,双眼迷离,见对方盯着自己,还没搞清状况:“啊,是你……有事吗?”注意到班里过分安静,她环顾周围,“他们人呢?”

“放学了。”

“放学了?”

芷卉回神想起了下午的事,尴尬地笑笑:“哦,那你怎么还在?”

他也想知道。

他顿了一下,走到自己座位边:“从竞赛班回来拿书包。你也别在这儿睡觉了,回家吧。”

教室静下来,只剩女生在前排窸窸窣窣收拾书包的声音,过半晌,连收拾书包的声音也消失了。

谢井原猜她是不是准备开点什么轻松玩笑来化解这个尴尬危机,停下动作等着。

“那个……我的模考卷在你那儿。”

“模考卷”三个字吓得他差点一哆嗦,也算是和事件相关的核心道具,绕不过去。

芷卉光顾着把头藏书包里,试卷落在谢井原桌上忘了拿,偏是他回来以后也心不在焉,随手把桌上课本、练习册、试卷一股脑收拾了,夹在哪里毫无印象,要找出来还挺费劲儿。

男生把抽屉里的所有练习册和试卷都搬到桌面上翻找。

“是那个……”女生没动手,乖巧地坐在一边出谋划策,并发表感慨,“你连草稿都写得这么整齐。”

谢井原有点紧张,没说话。

“可能混在这一堆,都是卷子。”

他按她的指点一张张翻过去,没找到。

“是不是夹在《灿烂在六月》里面?那本比较大。”

他又按新的指点翻出试卷集。

“我听懂了。”

突然来这么一句题外话,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芷卉抬头笑了笑:“我就是好奇,从来没见过你发火。”

这就是你在危险边缘试探的原因?

男生被她弄得没脾气,退了半步倚着隔壁桌。

“其实你的脾气真挺好的,就连说溪川的时候听起来也……”

纸老虎。

女生笑着没说下去。

以前还误以为他不好相处。

男生无奈地强调:“我已经教育过她了。”

芷卉收起笑,点点头故作严肃:“是应该好好教育,尽胡闹。”

“你别介意,她脑子不怎么正常。”

“我怎么会跟她计较,不正常已久了。这次是你还好,她要是今天按这个头,明天按那个头,到处捣蛋就不好了。”

京芷卉这思维也是够呛。

谢井原决定还是强行失忆,专心找试卷。

到家时天色已经晚了。钟季柏坐在客厅对着电视玩游戏,忙着跟队友连麦:“啊,不行不行,他有枪,走走走走,我们回去,快跑快跑。”

谢井原到了他面前,他才抽出空抬头问:“怎么这么晚回来?”

“车坏了。”

钟季柏揶揄:“我看是人坏了吧?”

下午特地跑到竞赛班还没完?

谢井原睨他一眼:“够了啊,不提下午的事还能做朋友。”

“行行行。”钟季柏又转头继续撩队友,“小哥哥你的枪没子弹了吗?没了吗?你干吗不说话呀?”

谢井原觉得奇怪,他父母虽然经常晚回家,但钟季柏一般还顾忌着点,没这么嚣张在客厅打游戏。

他去厨房倒了杯水,找到了冰箱上的便签留言,爸爸一出差,妈妈就溜回外婆家住了。中间跨越一个双休日,住校的麦芒会回家,还有个非亲非故的大男生横在屋里,他们也放心得下。

也是不太正常的家长。

横在屋里那位就更不正常了。

“对面有枪吗?哇,指望你了,小哥哥,射他射他射他!”

谢井原抬眼看屏幕,这才发现这位同学过分撒娇。

“你又开变声器骗人?”

“落地没枪,我有什么办法?只能撒娇求生。”

谢井原喝了口水:“没用的,你的队友是个女生。”

“你怎么知道的?”

“女生才会这么搭衣服。”看款式配色,还属于审美挺好的那种。

“真的吗?”钟季柏半信半疑地转过去换方式撒娇,“小姐姐你能说句话吗?我男朋友说你是小姐姐。”

谢井原被水呛得滚一边咳嗽去了。

钟季柏继续讨好队友:“小姐姐你来开,我缠绷带。”

谢井原又折返回来,还是决定和他谈谈:“跟你商量件事。”

“说。”

“双休日你能不能回自己家住?我妹每周回来,你都睡沙发,她进出不方便。”

钟季柏专注看屏幕打游戏:“为什么不方便?”

“你这么大人了,怎么就没有性别意识?”

谢井原这边话音没落,游戏那边战况突然紧急,钟季柏嚷起来:“帮我挡一下子弹!帮我挡一下子弹,小姐姐!”

玩个游戏都让女生挡子弹的家伙,指望他有性别意识显然是要求略高。

队友终于忍不住冷淡地开了腔:“知道了,你闭嘴。”

钟季柏转头闪烁着膜拜的眼神:“果然是女生!”

谢井原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