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002

我又想不管怎么样,先进入厨房再说,厨房里可以弄断绳子的工具很多。

忍着胳膊抽筋儿的疼痛,费了一番力气,我成功滚进了厨房。因为这几天都没有做饭,碗盘水杯全部在碗橱里,碗橱设计在上面,够不到,也就无法打破一个碗或者水杯来制造割绳子的利器,这也是张君雅拿走水杯的原因。“混蛋!”我忍不住骂了一句。刀在刀架上,摆得太深,也够不到。我试着用脚打开煤气,想用火烧断绳子。试了几次之后才想起来,煤气的总阀是关着的,而且我的脚根本也碰不到打火的开关。厨房很热,我又滚回客厅。

我精疲力竭地躺在地板上,想到此刻佳萌很可能也被绑着,被藏在城市的某处,遭受着比我更多的委屈和痛苦,心一下子裂成了两半,一半困在我的身体里,一半飞进她的胸膛。两者之间的血管和肉筋藕断丝连,像电线一样拉伸在城市的上空,在烈日的炙烤下滴着血水,滋滋滋地冒着热气。我感觉如此之痛,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死亡,不是具体的谁的死,而是模糊的,如一团红雾,蹲在天边,伺机而动。

12点21分,终于听到了开门的动静。

“谁啊?”我还是对佳萌能够自己回来这一点心存侥幸。

“我。”是董佳世的声音,“你在哪呢?”

“客厅。”

看见我躺在地上,他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他一边帮我解绳子,一边问。

“给我喝点水。”

我的身体僵成了一块,嗓子冒着干烟。他扶着我斜躺到沙发上,又去帮我倒了一杯水。我一口气喝下半杯。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打电话,我就知道有事,赶紧就回来了。”

“帮我按按肩膀,一直抽筋儿,疼死了。”

他帮我按摩的时候,我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他听。

“现在怎么办?报警吗?”

“不用,以后再说。你那边有新线索吗?”

“公司里算是有些线索。他刚刚跳到这家快递公司还不到一个月,之前在另一家快递公司,也是做快递员。他的同事说,他一直在向其他快递员打听我姐的名字,他知道我姐在经营淘宝店,号称自己是她的朋友。”

“这么说他做快递员就是为了找到佳萌?”

“应该是的。”

“他是有预谋的。”

“没错。”

为什么他要绞尽脑汁去做坏事儿呢?真恨不得马上就能抓住他,挖出他的心肝脾肺肾,全部放到榨汁机里,把里面的毒液榨个干干净净。

“有他同伙的线索吗?”

“没有。”

“他家里呢?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邻居说从来没看见有其他人去他家。”

“只剩下通话记录了。”

“我想过了,除了一个一个打过去,没有其他办法。”

“打过去之后我们说什么?”

“就说找许平生吧,然后就看他们的反应了。我大概算了一下,总共有七百多个号码,去掉重复的,大概有二三百个吧。我是这么想的,关机的最可疑,还有就是通话次数比较多的,女的基本可以排除了。座机的可能性也比较小,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我先冲了澡,他叫了外卖,然后便开始打电话,从通话记录上的最后一个号码依次向前打。我们准备了几张白纸,用来记录打过的号码,同时注明性别,号码每重复出现一次就在后面打一个小对号。我遇到一个上海本地的座机号码,没人接听。打完几通电话之后,又打那个座机号码,还是没人接听。在外卖送到之前,只遇到这么一个可疑的号码。吃完饭,又接着打。有一个广东的座机号码,我们猜是许平生家里的电话。董佳世打过去一问,果然是,接电话的是许平生的妈妈。他假装是许平生的朋友和他妈妈聊了一会儿。

“他妈说他爸在3月份的时候去世了,给他爸办完丧事,他就来了上海。他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上海,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他已经半个月没给家里打电话了。”董佳世简单说了说他们聊天的内容。

我们继续打电话。隔几个号码,我就打一次那个座机,一直无人接听。

打电话的间隙,雷警官的电话打进来,说有急事,请我们马上去派出所找他。

我和董佳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派出所。

雷警官办公室的门关着。董佳世在前面敲门。

“请进。”

我们推门进去。

屋子里飘**着廉价的香水味儿。雷警官坐在办公桌后面,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年轻女人。我们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年轻女人迅速地看了我们一眼,眼神带着几分不自然的暧昧。

“你们先坐一会儿。”他对我们说。

我们坐到沙发上。他继续和那个年轻女人说话。

“情况我都了解了。我们会立刻开始调查。如果你有什么新消息,或者又想到了什么,也马上告诉我们。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雷警官把写了自己电话的字条递给那个年轻女人。

“她不会出什么事吧?”年轻女人问。

“这个我也说不好。你也说了,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只是这次时间长了点。”

“是。以前最多也就两天。”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尽力调查的。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谢谢你。那我就先走了。”

雷警官把她送出办公室。

“也是来报失踪的?”关上门之后,董佳世问。

“她的室友失踪了。8月2号夜里出去的,至今还没回来。”雷警官走回到办公桌后面,但没坐下,“我估计没什么事,她自己会回来的。”

“为什么这么说?”我问。

“她们是小姐。我一看就能看出来。以前小姐来报失踪的,基本都自己回来了。”他一边整理桌上的文件一边说,“其中有一个案子印象特深,也是室友来报案,失踪六天了。我们开始调查,结果跟我们想的一样,跟客户去外地了。手机丢了,所以联系不上了。最有意思的是客户是两个记者,她跟着去采访了。”

整理好文件他才坐下来。

“我就直接说了吧。”他看看我,又看看董佳世,“许平生死了。”

我的第一感觉是喜悦,转而是震惊,脑袋里面轰轰直响,好像头盖骨正在坍塌。

“怎么死的?”我问。

“被人杀了。”

“确定是他?”董佳世问。

“确定,尸体已经找到了,已经确认了,就是他。”

“怎么找到的?”董佳世继续问。

“今天上午,一个男人去自己家的麦田里干活,看见田边有一块地好像是新土,因为好奇就过去看了看,结果发现有两根手指头从地里伸了出来,他吓坏了,马上打电话报了警。”

“他怎么死的?”我问。

“身上有两处伤痕,头部有一处伤口,脖子上有掐痕。初步推测是打晕之后掐死的。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48个小时。具体死因和准确的死亡时间还要等尸检报告。”

许平生伙同另一个人勒索了佳萌,他的同伙昨天还在自动提款机取了钱,而他在两天前就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这意味着什么呢?他的同伙杀了他,一定是这样。所以,才会有人用许平生的手机给我打电话,因为那根本不会暴露打电话的人,至少无法通过手机号码直接找到他。还有,之所以会等到早上才给我打电话,因为一整夜他都在忙着处理许平生的尸体。就是这么回事儿。一定是这么回事儿,是许平生的同伙杀了许平生。为什么要杀他?他又会怎么对待佳萌呢?

“佳萌呢?有消息吗?”我问。

雷警官摇摇头。

“他的同伙呢,有线索了吗?”我追问。

“还没有。我们怀疑他的同伙就是杀他的凶手,分局的刑警已经介入调查了。”

“也就是说佳萌很可能正和一个杀人凶手在一起?”

没人回答我这个问题。我们三个人同时陷入了真空般的沉默。

3 真相的一部分

从派出所回家的路上,我坐在车里,闭着眼睛,努力把思绪集中在一件事情上,赶紧回家,继续打电话,找到许平生的同伙,救出佳萌。我不敢思考,不敢和董佳世交流看法,我害怕想到那个问题:许平生死了,佳萌还活着吗?

董佳世也一直没有说话。汽车开得飞快,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影,在我的眼睑外面急速地向后倒去。

回到家里,我坐到电脑前,拿出手机,准备继续打电话。董佳世却伸手合上了电脑。

我诧异地看他。他站在茶几的另一边,冷静又痛苦地望着我。

“我有事情告诉你。”他用不容置疑的语调说。

“比找到许平生的同伙还重要?”我不服气地问。

“对。”

“我不明白。”

“真相的一部分。”

“真相的一部分?”我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更糊涂了。

“你先听我说,等我说完了,如果还有问题,再一块问。”

“好,你说吧。”

既然他这么说了,肯定有他的道理。

“我们都知道的部分就简单带过了。”

“好。”

“那天下午,我姐离开家,去银行取了五万块钱,按照之前的约定送到许平生的家里。当时许平生的家里只有许平生一个人。”

“为什么只有许平生一个人?他的同伙呢?”

“别着急,先听我讲完,然后再问问题。”

“好。”

“我姐把钱交给许平生,许平生把用来勒索我姐的东西交给我姐。我姐离开了他家,去了阿猫的宠物店。拿到猫之后,她想先去店里,把猫处理掉,然后再回家。”

我忘了告诉他佳萌想去店里这件事儿,他自己就猜到了?

“就在她要到店里的时候,许平生的电话又打来了。他对我姐说实际上他并没有把手里的东西全部交出来,留下的本来是想收藏,但他又想通了,愿意全部交出来,但我姐还需要再付钱。接完这个电话,我姐就把手机关了,因为害怕你给她打电话,她不想对你说谎。就像雷警官说的,我姐急于彻底解决这件事,就又回到了许平生的家里。”

许平生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是他想象的吗?为什么又回到了许平生的家里,而不是去了其他地方?

“到了许平生家,门是关着的。我姐敲门,有人给她开了门。开门的人躲在门后,我姐没看见他。进门之后,我姐看见一个人躺在地上,好像是许平生,脑袋上有血。没等她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就被人打晕了。”

这些是他的推测加想象吗?

“醒来之后,她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手脚都被绑住了,眼睛被蒙住了,嘴也被堵住了。她能听见屋子里有其他人,但不能确定是几个人,没有人和她说话。后来屋子里安静了一段时间,好像其他人都离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回来了,这个人开始和她说话。是个男的,向她要银行卡的密码。我姐听声音知道这个人不是许平生。她很害怕,但尽量不表现出来。她告诉那个人想要密码可以,但必须先松开她,把所有的东西都交给她。他们可以公平交易,她保证不报警。那个男的当然不同意,但也没有对我姐实施暴力,而是威胁我姐说如果不说出密码,就给你打电话,把这些事全部告诉你,然后他就给你打了那个奇怪的电话,算是对我姐的警告。他又告诉我姐,他只要钱,只要我姐乖乖地说出密码,就保证不伤害她,也不会再给你打电话。我姐最害怕的就是你知道这些事,也害怕他会伤害自己,只得说出了密码。那个男的也算说话算数,得到密码之后就离开了。几天之后,我们找到许平生的家里,救出了我姐。”

我不明白。我们并没有在许平生的家里找到佳萌,他说的这些事儿都是他的臆想?真相的一部分到底在哪里?

“说完了?”我问。

“还没有,我刚刚说的这些其实是我的计划,现在要说的才是真相。前面的都一样,我姐离开家,取了五万块,来到许平生的家里,家里只有许平生一个人。我姐把钱交给他,他却没有马上交出所有的东西,而是看一张给一张,同时还说一些下流话。我姐被激怒了,拿出自己包里的烟灰缸,在他的脑袋上砸了两下,他倒在地上不动了。我姐把钱、用来勒索她的东西、烟灰缸,还有许平生的手机和钥匙全都装进包里,然后就赶紧离开了。她去了阿猫的宠物店,拿了猫,打车去了我家。那个时间我在健身,并不在家。她知道这一点,所以才选择去我家。等我健完身,回到家,发现她正坐在我家的沙发里发呆,眼睛已经哭肿了,怀里还抱着一只黑猫。我问她怎么了,她把事情大致讲了一遍。等她讲完,我已经想好了一个计划用来应付可能出现的最坏局面。我用许平生的手机给她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就把她的手机关了。我们一起回到许平生家里,查看他是死是活,结果发现他已经死了。我姐很害怕,想自首,被我拦住了。我不可能让她去坐牢,我要看着她和你结婚,幸福地生活。我说服她采用了我的计划。之前没告诉你,是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不是不信任你。我说完了,你可以提问了。”

我感到绝望,就像刚刚做了一场噩梦,以为自己已经醒了,却发现自己还在另一场更可怕的噩梦之中。

他歉疚地看着我。这一刻,我无比恨他,我跳起来,对着他的胸口狠狠打了一拳。他趔趄了一下,又站过来。他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像一个做了错事甘愿受罚的孩子。我有什么理由怨他恨他呢,都是我不好,和佳萌形影不离,却没发现她正被恶人纠缠。我连着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别这样。”他拉住我的胳膊,恳求地看着我。他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我早已泪流满面。

我洗了脸,冷静了许多。回想他刚才所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又没有完全明白。确实有几个重要的问题要问,但它们就像一群蝙蝠在我漆黑的脑海里飞来飞去,要费些力气才能将他们抓住。

他也洗了脸,静静地站着,咬着手指,等待我的提问。

“佳萌并不在许平生的家里,她现在在哪?”我握紧双拳,努力使自己保持镇定。

“我也不知道。”

“这次是真的失踪了?”

“是的。”

“她用烟灰缸把许平生打倒之后并没有去看他死没死?”怪不得烟灰缸不在茶几的隔层里,原来是被她拿走了。

“对。她很害怕,赶紧拿上所有的东西离开了。”

“可是雷警官说许平生的身上有两处伤痕,一处在脑袋,一处在脖子,有人把他打晕了,然后掐死了他。佳萌只是打了他,并没有掐他。”

“对。”

“是谁掐的呢?”

“不知道。”

“也就是说,佳萌打倒了许平生,但许平生并没有死,然后又出现了一个人,掐死了许平生。如果被佳萌打倒之后他就死了,后来的那个人就没有必要掐他了。”

“没错。”

我长出一口气。谢天谢地。

“到底是谁掐死了许平生呢?”

“不知道。不是我姐,也不是我,我们回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也就是说,许平生是被别人杀死的,但你们以为是佳萌杀了他。”

“我也是刚知道,所以,现在才告诉你这些事。对不起。”

“总之就是佳萌没杀人,对吧?”我还需要再确认一遍。

“对。”

“我再把整件事情简单地说一遍,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好。”

“佳萌离开家,取了钱,来到许平生家,被激怒,用烟灰缸打倒许平生,拿着东西离开。之后她去取了猫,带着猫去了你家,因为她知道那个时间你通常在健身,不在家。她想虐猫,但她没有那么做。后来你回家了,她把事情告诉你。你们一起回到许平生家里,发现他已经死了,但是你们没发现他是被掐死的,以为是被佳萌杀了。佳萌想自首,你阻止了她。按照你早就想好的计划,你把她绑在了椅子上,蒙住眼睛,堵住嘴。你还收拾了地上的血迹?”如果地上有血迹,房东帮我们开门看房子的时候我就应该能够发现。

“是的。因为许平生的同伙必须收拾血迹和指纹,他需要尽量隐藏线索,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来逃跑。还有,在我的计划里,我姐只是看到许平生躺在地上,并不能断定他死了。”

“我说到哪了?”在过去的两天里,我一直把他的计划当作是事实,几分钟前才勉强区分两者,一不留神它们又混为一体。

“我绑住我姐。”

我又想了几秒钟。

“绑好之后,你就带着许平生的尸体离开了。把他埋在一块麦田的旁边。特意露出了一根手指,为了更容易被发现,是找到佳萌的线索。”

“是的。”

“之后,你回家,给我打了那个电话。你不能说话,怕我听出你的声音,所以,只能发出变态的声音来警告我。在自动提款机取钱的人其实也是你。”

“都对。简单点说就是,我和我姐以为她杀了人,我自以为聪明地想了一个计划,为许平生虚构了一个同伙,让大家以为是他杀了许平生。结果当我们找到许平生家里的时候,我姐却失踪了。那时候我就怀疑是别人杀了许平生,现在,警察的发现证明了这一点。”

“也许许平生真的有一个同伙。”

“应该没有。如果他真有一个同伙,应该是救他,而不是杀他。还有,他之所以来上海,做快递员,就是为了找到我姐,勒索我姐。他来上海就这么一个目的,他是这么跟我姐说的,应该不会找个同伙和他分钱。”

“把你想到的都告诉我吧。我还有点乱。”我的脑子里就像塞进了一团黑心棉。

“我是这么想的……”

“等一下,我记一下。”我拿起笔和纸。如果仅仅是听,我怕自己跟不上他的思路。“你说慢点。”

“首先可以肯定一点,凶手杀死许平生的时间是在我姐离开之后我们回去之前。凶手应该是从窗户进入的房间。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回去的时候窗户是开着的,但挡着窗帘,所以我姐走的时候才会忘了关窗户。后来,我走的时候,也没关窗户,怕闷到我姐,同时也是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但窗帘还是拉着的,因为也不能太明显。我猜凶手和许平生应该是认识的,可能有仇。同伙、朋友或者是陌生人看见他受伤了应该救他而不是杀他,就算是小偷,也应该不至于杀他。而且,也排除了小偷的可能性,因为他的家里没有被翻过的痕迹。凶手的性别还不能确定。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能确定。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在我们回去之前就走了,一种是我们回去的时候,他(她)还在。昨天晚上我看过了,如果当时他(她)没走,应该是藏在了床下。这么算下来,我姐的失踪,也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凶手走了,然后又来了一个人把我姐带走了。另一种是凶手没走,一直躲在床下。等我走了,他(她)从床下钻出来,带走了我姐。”

“还有一种可能,凶手走了,然后又回来了,带走了佳萌。”

“也有这种可能,我把它算作是第二种可能,因为都是凶手带走了我姐。”

“也就是说,一种可能是带走佳萌的人和杀死许平生的人是两个人,第二种可能是带走佳萌的人就是杀死许平生的人。”

“对。我姐肯定是被人带走的。她被我绑在了椅子上,蒙住了眼睛,用胶带封住了嘴,不可能自己走,也不会自己走。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姐肯定还活着。不管是第一种可能,还是第二种可能,如果这个人想杀我姐,在许平生的家里就可以动手,没有必要带她走。也有一种可能,这个人杀了我姐,然后才把她带走。如果是这样,他(她)应该在动手之前就想好了要把我姐带走,为了避免收拾血迹之类的麻烦,他(她)不会选择流血的方式。最容易的办法是掐死。人在窒息的时候一定会拼命挣扎。我姐被绑在椅子上,在挣扎的过程中,绳子肯定会在椅子上留下摩擦的痕迹,椅子脚上也会有新的磨痕。昨天夜里我都检查过了,椅子上没有绳子摩擦的痕迹,椅子脚上也没有新的磨痕。还有一种可能,他(她)并不想杀我姐,但发生了意外。假设这个人是男的,他想侵犯我姐,遭到我姐的剧烈反抗,慌乱之中,失手杀了我姐。之后,他会怎么样?”

“既然是一个容易慌乱的人,肯定会落荒而逃。”

“没错。所以,我姐肯定还活着。”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要带走佳萌呢?”

他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他(她)会不会也认识佳萌?”

“不是没有可能。”

无论这个人带走佳萌的动机是什么,也不管他(她)是否认识佳萌,都不影响我们的推理。佳萌一定还活着。一定!

之前,我的心已经落入了完全的黑暗,现在,总算又透进来一缕光亮。

“让我再想一会儿。”

为了能集中精神,我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看了几遍笔记,又理出一些头绪。

“这两种可能你觉得哪一种发生的概率更大?”

“不能确定。相对来说,第一种可能有更大的偶然性。另一个人是从哪来的?为什么去许平生家?为什么带走我姐?第二种可能更有悖常理。按常理分析,凶手杀完人之后肯定要急着逃离犯罪现场,可是这个人却留了下来,或者是走了又回来了。就算他有理由留下或者回来,可是他不应该带走我姐。有我姐在现场就可以把警方的视线引向许平生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同伙,这对他(她)很有利。如果他(她)不想被抓,就不应该带走我姐。”

偶然性让我想到了章白羽说起的那条新闻,偶然一吻的冲动竟然真的出现了?可是如果有人在跟踪佳萌,事情就不是偶然了吧。

一直有两个人名在我的脑袋里转悠。张君雅和田仙一。

张君雅跟踪了佳萌。虽然她自己说到了许平生家里之后就没再跟下去,可实际情况谁知道呢。如果她一直都在,看到董佳世扛着什么东西出来,佳萌却没出来,她会不会特别好奇,然后从窗户钻进许平生的家里去看个究竟呢?看见被绑在椅子上的佳萌,她想到了一个报复我的方法——把佳萌弄走。既然她能对我滥用私刑,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呢?是她带我们找到了许平生的家,这一点可以减小她的嫌疑吗?也许她就是为了减小自己的嫌疑才那么做的呢?无论如何,她都很值得怀疑。

虽然没有证据表明田仙一跟踪了佳萌,但在时间上却存在着这种可能性。他们几乎是同时离开了阿猫的宠物店。佳萌坐出租车,田仙一自己开车。因为他们总是去别墅虐猫,可是这一次佳萌却选择了别的地方,这激起了田仙一的好奇心,所以他跟踪了佳萌,并且一直跟到了最后。看到董佳世走了,佳萌却没走,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进入了许平生的家里,发现了被绑在椅子上的佳萌。他为什么要带走佳萌呢?我不知道。他又为什么虐猫呢?

“我认为第一种可能性更大。”

“因为张君雅?”

“对。”

“我也想过这种可能,可是她一个女孩子怎么把我姐带走呢?她又没有车。带走我姐的这个人肯定有车,或者其他的交通工具,不然没办法带她走。还要有地方可以藏人。张君雅肯定没有藏人的地方。”

“如果她有帮手呢?她的帮手可能有车有地方。”我想到了顾淑淑的爸爸。

“谁会是她的帮手呢?”

“顾淑淑她爸。他曾经威胁过我,有动机。”

现在,我不光怀疑他,我怀疑这个城市中的所有人。

“也不是没有可能。”他皱紧眉头。

我又一次想起了张君雅喂的那只黑猫。

“还有,那只黑猫哪去了?”

“放了,在我家楼下放的。怎么了?”

“我第一次看见张君雅的时候她身边有一只黑猫。如果那只黑猫就是你们放走的那一只,就说明张君雅说谎了。只有一直跟踪佳萌,她才有可能得到那只猫。”

“我已经忘了那只猫长什么样了。”

“也许阿猫记得。一会儿再问他。我还想到另外一个嫌疑人。”

我拿出阿猫送给我的优盘,插到电脑上,播放那段视频,同时讲了我的猜测。

“他确实也有嫌疑。接下来怎么办?是我们自己调查,还是我去自首,全部交给警察?”

我完全忽略了他是否要去自首这件事儿。他肯定有过错,具体犯了什么罪,我也说不清。但如果他去自首,很可能会被拘留。现在这种情况,如果他也不在我身边,我还可以信赖谁呢?警察知道了我们的怀疑对我们有什么帮助吗?没有证据,警察也只能对他们进行例行问话,这种事儿我们自己也能做,还可以省去不必要的程序,更有效率。从眼下的线索来看,佳萌被带走的两种可能发生的概率是相同的。这样的话,不如就让警察集中精力去追查杀死许平生的凶手,我们自己专心寻找佳萌的下落。

“我们自己调查。张君雅的嫌疑更大,先调查她和顾淑淑的爸爸。”我从来没有如此坚定。

“具体怎么做?”

“我负责明着盘问,你在暗中监视。如果他们心中有鬼,肯定会露出马脚。现在就去找张君雅。”我激动地站起来。

他却不动,神情忧伤地看着我。

“怎么了?”

“你肯定还有问题要问我。”

“确实还有几个问题,但不着急问。”

“问吧,现在就问吧,只要我知道答案一定告诉你。”

我稍微想了一下。

“你也是那天才知道佳萌虐猫?”

“是。”

“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做吗?”

“每次遇见不可原谅的人或者事,就把他们想象成是一只黑猫,然后除掉。我姐是这么说的。”

“佳萌当时为什么会自己带着烟灰缸?”

“防身。我姐说她以前的一个同学告诉她,如果带刀,动手了,就是故意伤人,要负刑事责任。如果用烟灰缸就是民事纠纷。她告诉我,她那两下其实是想打死许平生的,这句话多少误导了我。”

他还看着我,等待着我继续发问。

“没有问题了。”

“还有一个问题没问呢。”他眼中的忧伤变得幽远。

“没有了。有些事情,等佳萌回来了,如果她愿意说,让她慢慢告诉我好啦。”

去找张君雅之前,我先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我告诉你的事儿,证明了吗?”我问。

“还没有,怎么了?”

“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我帮你证明。”

“你帮我证明?”

“对,我帮你。”

“怎么帮?”

“去找顾淑淑她爸,让他当面告诉你。”

“不用了。”

我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她不敢和我去找顾淑淑的爸爸,说明他们之间有问题,这更增大了他们的嫌疑。我又想到了之前忽略的一个疑问,如果是他们一起带走了佳萌,说明他们的关系很好,可是她却还是误以为我是顾淑淑的男朋友,为什么?顾淑淑的爸爸根本不想让别人知道真相?肯定是这样的,不然,他当初也就不会去我的班里闹事儿了。这个混蛋。转念又想,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只要张君雅了解了真相,她就有可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告诉我佳萌在哪。

“你是不敢去吧?”

“不是不敢,是不想。”

“有什么区别吗?为什么不敢去?”

沉默。

“问你话呢。”

“去就去。我在家呢。你过来找我吧。”她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之前那般强硬。

她心虚了?我为之兴奋。我希望就是他们绑走了佳萌,这一趟我们就能把佳萌找回来。

我们的计划是董佳世开车送我到莲花小区门口。我去找张君雅,他找个车位隐蔽起来,等我们出来了再跟着我们,做我的后援。如果我和顾淑淑的爸爸聊过之后未能找到线索,又不能解除他们的嫌疑,他就留下,监视顾淑淑她爸的动静。

在车上,我分别给阿猫和章白羽打了电话。

阿猫还记得那只黑猫的体态特征,黑色,没有杂毛,爪子是修剪过的,眼睛是黄色的,不算尾巴大概有三十厘米长,偏瘦,母猫。

章白羽接电话的速度很快,对于中午我们之间发生的不愉快好像完全没有印象了。这让我颇感愧疚。我向她道歉。她说话的语气告诉我她又露出了羞赧的模样。我并没有直接问她田仙一的号码。不能让田仙一知道我们在怀疑他。如果真是他绑走了佳萌,发现自己被怀疑了,很可能会对佳萌不利。不是说虐猫的人就是凶残的,佳萌就不是,章白羽也不算是,但其他人谁说得准呢。我告诉章白羽我想和群里另外三个人聊聊。虽然我之前说过,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佳萌失踪这件事儿,但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还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也是时候放下面子,问问更多的人了,也许会有什么线索。她马上答应帮我联系另外三个人。

“是打电话,还是见面聊?”她问。

“见面。”

“我想也是。肯定是分别见面喽?”

“是的。”

“时间肯定是越快越好了?”

“今天晚上我可能没时间。”

“那就约在明天?”

“好。”

“我知道了,你等我电话。”

十分钟之后,我收到她的短信,里面写着邢远、田仙一和蔡俊辉的手机号码,还有邢远的学校和蔡俊辉工作单位的地址。接着她又打过来,告诉我都联系好了。邢远明天一直在学校,我可以随时去找他。蔡俊辉上午有事儿,下午有时间,但在单位走不开,也需要我去找他。他在区属的动物防疫点上班。田仙一本来要去泰国,因为同行的朋友临时有事儿,取消了行程。他明天早上会来找我。

田仙一真的是因为朋友临时有事儿才取消了行程,还是在说谎,其实根本就没有去泰国的打算?为什么是他来找我,而不是像另外两人那样让我去找他?他为什么这么主动?他的嫌疑在增大。

到了莲花小区,我先找了一圈,并没有寻得黑猫的踪影。走到张君雅家楼下,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对面楼上江友诚家的阳台,发现江若茗就站在阳台上。她也注意到我,向我挥了挥手,我也向她挥挥手。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转身离开阳台。我刚拿出手机,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没去杭州,已经和他分手了。你放心吧。”她又回到阳台上。

“那就好。”

“你怎么样?张君雅给我打电话了,都跟我说了。”

“我没事儿。你在阳台干吗呢?”距离有点远,看不清她的脸,但感觉她好像哭过。

“就站一会儿,你以为我要干吗?跳楼?”她呵呵笑了。

“没有。随便问问。”

“我猜你是来找张君雅的吧?”

“是的。她家住几号?”

“14号,601。你打有什么打算?”

“什么?”

“对张君雅,你打算怎么做?”

“我就是想和她聊聊,不用担心。我的时间比较紧,不和你多说了。”

“你直接按门铃就好了,她自己在家呢。上午的事情谢谢你。”

“没什么。”

我挂了电话,走到14号楼门前,按了门禁上601的按键。第一遍无人接听,又按了一次,响了五声,才有人接起来。

“我找张君雅。”我模仿她对我说话的语调,不客气地说。

“我正在做饭,你等一会儿。”她好像并没有邀请我上楼的打算。

“外面这么热,我大老远地过来……”没等我说完门就开了。

上了楼,我学习她的节奏敲门。她是怎么对付我的,现在,我就怎么对付她。她开门,我直接走进去。

客厅里飘着淡淡的麝香味儿。装修是上个世纪90年代的豪华版,黄色木地板,圆形吊顶,圆形的灯罩。电视也是那个时候的流行款,硕大无比,雄赳赳气汹汹地瞪着前面的木质沙发。墙角坐着一个古董级别的落地钟,钟摆还在摆动,时间是5点42分,还是准的。落地钟旁边,摆着供桌,上面供着佛祖,前面的香炉里燃着香,麝香味儿就是来自那里。

“你家装修不错。”我嘲讽道。

她看也不看我,快步走回厨房,拉上玻璃门。

“我参观一下你家,你不介意吧?”我跟过去,敲了敲玻璃门。她在有模有样地搅鸡蛋,并不搭腔。她应该也知道,说介意也没有用。

我先去了主卧,和客厅一样,里面的东西都停留在了90年代。应该是他爸爸的房间。虽然很不礼貌,我还是查看了大衣柜的里面,全是男士衣服,从冬到夏,整齐分类。没有人藏在里面。我又去了次卧。装修还是那么古老,但物品终于跟上了时代的步伐。墙上贴着电影海报,书桌上摆着苹果电脑,还有一个相框,相片上张君雅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怀里抱着一只气哼哼的肥肥的大黄猫,她微微仰着头,笑得很开心。房间里飘着淡淡的洗发水的香味,和佳萌头发上的香味很像。我打开了她的衣柜,里面没人。

回到客厅。她已经做好菜,开始吃饭了。我去卫生间洗了手,给自己盛了一碗米饭,坐到她的对面。她做了两道菜,香菇油菜和虾仁跑蛋。色相很好看,香菇在盘子的中间堆成圆圆的一圈,油菜笔挺地摆在香菇四周。鸡蛋的形状已经被她破坏了,但还是能看出之前是圆的,一般薄厚,虾仁均匀地嵌在其中。

“看上去不错。”我夹了一大块鸡蛋放到嘴里,“就是味道太差了。”其实味道也算好,就是淡了点。自己一个人吃饭,还做得这么精致,说明她很在意自己的厨艺。我这么说,是想刺激她,看看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避开我的目光,并不说话。

“你总是一个人在家做饭吃吗?”

“一个人吃饭,还做成这样,你这是病吧?”

“照片中那只大黄猫呢?怎么没看见?”

“丢了。”她瞪了我一眼。

“怎么丢的?”

她不回答。

“也许是因为它讨厌你们家的气氛自己走了。”

“听说你爸是酒店的大厨,做菜是跟他学的?”

“听说你爸爸妈妈离婚了。”

“他们为什么离婚?”

“跟你有什么关系?”她不耐烦地顶了我一句。

“我还听说顾淑淑好像在你家出过什么事儿。”

她霍地一下站起来,瞪了我一眼,拿着自己的碗筷进了厨房。

“你想过这个问题吗?”我提高了音量,“你冤枉我,用电棍电我,还把我绑了起来。你准备怎么赔礼道歉?”

她离开厨房去了卧室,又挎着包走出来。

“你走不走?”她站到门口问。

我们下了楼。她走到路边,从包里拿出一个装着猫粮的保鲜袋,把猫粮倒在地上,又学了几声猫叫。那只黑猫从对面的一辆汽车下面钻了出来。它吃东西的时候,我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它的眼睛是绿色的,体形也比阿猫描述的要大,不是佳萌买的那只黑猫。我颇为失望。

她坐到出租车的前排,告诉司机去灵山路83号,景华小区。我把地址发给董佳世,确保他没有跟上也可以找过去。

景华小区是一处新楼盘,楼与楼之间**着大块的地皮。顾淑淑的父母搬了新家?

在23号楼前下了车。走进楼内,上了电梯,她按了17楼。一共18楼。

电梯里只有我和她。

“那天离开许平生家之后,你去哪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猜到了我在怀疑他和顾淑淑的爸爸,不管怎么样,我现在就是想让她明确地知道这一点。我要让她感受到压力。她的情绪越不稳定,越有利于我看清真相。

“许平生,就是和佳萌见面的那个男人,他已经死了,被人杀了。你知道吗?”

她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恐惧。

“我为什么要知道?”

“因为我怀疑你当时根本就没走,许平生的死和佳萌的失踪都和你有关。”

“我走了,回家了。”她争辩道。

“怎么证明?”

“我就是走了。”她做出你爱信不信的表情。

17楼到了。我跟着她走出电梯,来到1701的门前。她按了门铃。

“来啦。”一个女人喊道,“谁啊?”

我看看她,她看看我,我们谁也没说话。

“谁啊。”问话声就在门里面。

我和她又相互看了一眼。

“顾进全在吗?”她问。

门开了,里面站着一个中年妇女,棕红色的头发,烫着卷,文的眉毛,小眼睛,眼角全是皱纹,扁嘴,嘴上油光光的。估计正在吃饭。她不是顾淑淑的妈妈。我有点糊涂,马上又明白了,顾进全搬了家,还换了老婆。

“你们找谁?”她一脸狐疑。

“我们是老顾的朋友。”我说。

“老顾,有人找。”她随意地喊了一句,转身从门的右边消失了。一阵拖鞋的趿拉声,顾进全从门的右边走出来。他穿着白背心和竖纹裤衩,腆着肚子。看见我和张君雅,他愣住了。我走进房间,张君雅也跟进来,顺手带上了房门。他缓过神儿来,迎上一步,压低声音质问:“你们来干什么?”

他好像不愿意让他的新老婆知道我是谁。我偏偏要让她知道。

“我是你女儿顾淑淑的班主任,你还记得我吗?”我一边说,一边快速走进客厅。

房子还是毛坯的,客厅里只有电视和一个旧沙发,右手边是厨房和饭厅,左手边是一个开放式的阳台,晒衣绳上晾着被罩。

“谁让你们进来了?”顾进全恼火地低声问。

“我们去阳台说吧。”

我径直走向阳台。

被罩把阳台隔成两部分,我们钻过被罩,站到外侧,这样可以挡住他老婆的视线。张君雅选择站在我身旁,顾进全双手叉腰站到我的对面。阳台上的护栏大概有一米五高,凭栏远眺,夕阳正沉没在城市的尽头。

我用余光注意到张君雅的手放进了她的包里,可能已经拿到了电棍。她想电谁呢?顾进全刚才是在给她递眼色?我往后退了半步,这样既可以更好地观察他俩的表情,又留出了足够的安全距离。

“请你告诉她,顾淑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我对顾进全说。

“你他妈有病吧?”顾进全瞪圆了眼睛,“滚,马上给我滚。”他做出要上前拽我的架势。

“只要你告诉她,我马上就走。”

“我凭什么告诉她。”他迈步向前伸手来拉我,“你们马上给我滚出去。”

我躲开他的手。

“只要你说出真相,我马上就走。”

“说你妈逼,赶紧给我滚。”

他的这句脏话激怒了我。

他又来拉我,我迎着他上前一步,伸右手掐住他的脖子,猛力把他推到栏杆上。他的脖子以上全部探到了阳台之外。他惊叫了一声,脸吓得惨白,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衣服。

“你有病啊。快点放开我。”他哑着嗓子说,刚才的嚣张气焰已经**然无存。

“告诉她,顾淑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我并不担心张君雅从后面电我。如果她把我电倒了,顾进全很可能会掉到楼下去。

“那个小王八蛋的。”

“那个小王八蛋叫什么?”

“辛……辛……辛玉麟。”

“佳萌在哪?”

“啊?”

“我问你,你和她合伙把我女朋友董佳萌藏在哪了?”

“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我的脖子。快,快松手。”

“说。佳萌在哪?”我用左手扶住栏杆,把他的头向外推了一下。

“你他妈的说什么呢?快点放开我。”

他几乎要哭了,脸憋得通红,身体在颤抖。他说的不像是假话。

“快点放了他。他老婆来了。”张君雅在我身后小声催促道。

我松开手,把他拉回来,转身大步往外走。张君雅跟在我身后,脚步慌乱。

顾进全的老婆站在客厅中间,狐疑地盯着我们。

“老顾,怎么回事?你们喊什么呢?”

走到门口时,顾进全的咒骂声噼里啪啦地追了上来。

在电梯里,我认真回想刚才从见面到离开的所有细节,几乎可以百分之九十确定佳萌的失踪和他们无关。但不是百分之百总是不能让人放心,也许顾进全的演技就是那么好呢。如果张君雅是因为误信了谣言,为了报复我而带走了佳萌,现在事实得以澄清,她是不是应该承认错误了呢?

出了电梯,张君雅的手机响了,接通电话后她一直不说话,最后才说了一句,知道啦。我站在楼门前给董佳世打电话,问他在哪呢。他说他已经看见我了。我告诉他把车开过来吧,我们可以回去了。

“说吧,佳萌在哪呢?”我问她。

她打开包,取出昨天我给她的两千块钱,递给我。我没接。

“这是你应得的。回答我的问题,你和顾进全合伙把佳萌藏哪了?”

她把钱放在我腿边,又拿出她的电棍,递给我。

“今天下午的事真对不起,我向你道歉,你也电我吧。”她倔强地看着我。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也不会电你。我只要你告诉我佳萌在哪,你们把她藏哪了。”

“我不知道她在哪,也根本没有我们。顾进全恨我爸,也恨我。刚才的电话就是我爸打来的,顾进全给他打电话骂了他一顿,他来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和顾进全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我误会的是你,不会报复你女朋友。”

“顾进全为什么恨你爸?”

“我不想说。”

“那天跟踪佳萌到了许平生家之后你去哪了?”

“回家了。”

“说得详细点。”

“我坐出租车跟着他们到了那个院子,然后就离开了。先到844路公交车站,坐844路公交车,在曹杨路地铁站换了地铁。大概7点20分左右才到家。我自己做了晚饭。我一直自己在家做饭吃。那天做的是……清炒西兰花。因为时间有点晚,只做了一道菜。”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真的回家了。”

“是吗?”

我逼视着她的眼睛,她眼睛里的倔强一点一点地碎在泪光里。我不为所动。

“要我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

“告诉我佳萌在哪。”

她扭过头去,看向车窗外。突然,她打开了车门,扒着车身就要往外跳。我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右手拉住了她的衣服。她双手把着车身铆足了劲儿往外挣,拉衣服根本拉不回来。车速很快,热风呼呼地吹进来,钱都吹飞了。

“快把她拉回来啊。”董佳世朝我喊。

“我相信你啦,快松手。”

我用左手搂住她的腰,腾出右手搂住她的脖子,使劲往回拉。她把着车身坚持不松手。僵持了几秒钟,终是我力气更大,硬把她拽了回来。我用一只手按住她,用另一只手拉上车门,董佳世马上把车门锁住。

“你疯啦。”我浑身都是汗,眼前直发黑。搂着她的时候真切地感受到她手臂上的力量所展示的想跳下去的决心。她的嫌疑彻底解除了。我感觉既失落又伤感。

她坐直身体,偷偷看了看手心,又迅速握紧拳头,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手怎么了?”我问她。

她装作没听见,扭头看车外。

“伸过来我看看。”

她背过手。

我拉过她的右手,掰开她的拳头,她的食指和中指的手指肚都划破了,印了一手血。

董佳世在一家好德便利店门前停了车。我去买了创可贴,帮她包好伤口。

“我一定会帮你找回你的女朋友。”

她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跑上楼。

回家之后,我和董佳世接着给许平生通话记录上的号码打电话。不能忽略第二种可能,杀死许平生的人就是带走佳萌的人。电话号码是找到这个人的唯一线索。

又用了差不多两小时,我们打完了所有的电话。其中,有一个通话十次的号码,是个女的。一个通话六次的,也是女的。三个通话五次的,两个女的,一个男的。六个通话四次的,三个女的,三个男的。二十一个通话三次的,十六个女的,五个男的。八十七个通话两次的,五十一个女的,三十六个男的。剩下的全是一次通话。下午我遇见的那个上海座机是唯一没有接通的号码,通话一次,打入,时间是8月8日中午12点26分,通话时长1分49秒。查看佳萌的通话记录,上面并没有这个号码。董佳世百度了一下,网上没有关于这个号码的任何信息,应该不是骗子电话。我在号码的后面写上最可疑。

相比这个可疑号码背后的虚无缥缈,我更希望是田仙一带走了佳萌。田仙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猫,富二代……肯定是一个任性的混蛋。如果,他爱上了佳萌,佳萌却一直在拒绝他,既然他是一个任性的混蛋,这会不会是他带走佳萌的动机呢?

他爱着佳萌,就不会伤害她。

也许是我太乐观,但我愿意相信爱情。